對於廖家人而言,今天是噩夢。


    廖家從天啟年間過度到今日,遇事極多,卻也都能安然無恙,毫無疑問的是他們對於局勢的判斷是十分明朗的。


    他們隱約意識到李闖的崛起是必然,猜想到孫傳庭不是李自成的對手,所以拒絕提供物資於孫傳庭。


    更是覺得孫傳庭文人出身,身上有包袱,更怕和他們在朝堂上對峙,對於傳統的權利有屬於自己的誤解。


    他們不知道的是隨著戰事的失利,文人與武官的地位已然發生變化。


    很聰明,但聰明過了頭,終究是不清楚孫傳庭是什麽樣的人。


    鮮血撒在大地上,廖家的家丁縱使再勇猛,麵對數以十倍計的明軍,絕不會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餘地。


    人死,火把落地,將曠野燃燒,房屋點燃,照亮整個堡城。


    明軍大喊下跪者不死,瞬間跪地者不計其數。


    有幾個廖家老頭剛剛跪下,卻發現不遠處的明軍壓根沒放過他們的打算,幾支箭朝著他們射來,瞬間將他們釘在地上。


    他們的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已經跪下,依舊會被殺死。


    江越從他們的屍體上跨過去,卻是一眼都懶得看他們。


    戰鬥的時間很短,重新恢複紀律卻用了極長的時間,一眾明軍都忙著搶奪堡城內的財物,眼看人家越拿越多,哪裏還能停下。


    就連江越的西安營也不例外,同樣加入其中。


    隻不過就是西安營還能保證最基本的建製,同時在搶掠之餘還不忘記給江越拿一份。


    麵對這樣亂哄哄的情況,江越沒有阻止。


    他也阻止不了。


    這就是封建王朝的部隊,搶錢搶糧搶女人永遠都是目標,也是驅使他們戰鬥的一大因素。


    高傑從不遠處飛馳而來,手中的利刃還留著鮮血,好像看出江越的心理,笑道:“江兄弟,人人都是如此,你不用有負擔,兄弟們打仗打贏了總要發泄。”


    曆來如此。


    嶽家軍,戚家軍等少數除外。


    江越微微搖頭:“今日他們看到錢財會癲狂一般的劫掠,明日他們看到散落一地的財貨,是不是也會瞬間丟下手中武器去搶奪錢財?”


    高傑眉頭一挑,沒接這個話茬。


    因為答案是很明顯的。


    讓高傑沒想到的是江越下麵這句話:“如若是賊兵特地丟下一地的錢財讓我士卒哄搶,然後再殺我等一個迴馬槍。”


    “屆時建製已亂,再無能力可以抵抗,豈不是要瞬間炸營,再無翻身之力?”


    高傑被講的有些發愣,他想反駁說一個有頭腦的將領都應該考慮到這樣的問題以規避,卻發現江越說的其實並不單純是這麽一個案例,更是藏在背後的紀律性。


    至少在此時此刻的明軍內,並無所謂之紀律存在。


    高傑也明白這東西很重要,清楚江越說的有道理,但是有些東西並不是他能解決的,他現在也不願意去浪費這個腦筋。


    高傑隻是歎出一口氣:“江兄弟,這件事情不是你我應該考慮的,人人都如此。”


    江越反問:“那為何韃子可以克製手下人不亂,紀律嚴明?”


    “所以他們是韃子嘛!”


    高傑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浪費時間,把刀換了個方向:“那邊還有廖家餘孽,我先去解決,後麵的事我們再督師麵前再說。”


    江越點頭,表示理解。


    然後,江越隨即命令身邊的傳令兵將其他人找迴來。


    西安營在訓練的時候,江越便讓他們以隊為一個整體,混戰中兩隊距離盡可能接近,旗總要從中調節,互相配合。


    雖然訓練時間尚且短暫,但西安營確實是把這套基礎實踐了起來,相對方便找人。


    確實是以隊為基礎了。


    但卻是以隊為基礎的搶掠錢財。


    江越十分不滿,一路收攏西安營官兵,限製他們不再劫掠。


    亂是惡習,一旦養成,以後就沒有紀律可言了。


    他要組建的不是一般的明軍,否則他為什麽要花費這麽多的力氣,用更多的錢財來組建西安營?


    如果隻是要一群亂兵,直接收攏各地殘兵更加方便。


    糧食、三倍的糧餉都喂到狗肚子裏去了?


    江越一向奉行拿多少錢,做多大事,既然西安營待遇超群,他就必然要讓西安營成為精銳。


    …………


    廖家人的數量雖多,但是在三千人的圍攻下很快就被覆滅。


    堡城內剩下的人都跪在地上,數量不多,基本是廖家的下人、農夫。


    這些人的膝蓋似乎深深長在了地上,絲毫不敢看向頭頂的江越等人,瑟瑟發抖,麻木的臉上沒有對廖家的一絲感情,唯有生命的畏懼。


    江越先沒理會他們,他最想知道的是孫傳庭冒著被朝堂彈劾的風險拿下廖家究竟有多大的收益。


    高傑手下的兵丁抓住一個廖家管事,廖家管事完全沒有為廖家盡忠的想法,當即表示可以帶明軍找到廖家庫房,數個倉庫的位置他都清楚,隻不過沒有鑰匙。


    高傑沒在乎鑰匙的事情,在廖家管事將他們帶到一個庫房後,一眾明軍用火銃把鐵鏈打成粉末,一腳踢開大門。


    高傑第一個進入,江越隨後。


    兩個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包一包,堆積如山的糧食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庫房很大,而裏麵幾乎沒有更多的空間給用來行走,視野所到的每一個地方,都擺放著糧食。


    高傑身邊的親兵顫著手,用刀劃開一個袋子,黃燦燦的糜子出現在麵前,用手去量,沉甸甸的感覺讓人感到極度的心安。


    手裏有糧的感覺極度舒適,對於很久沒吃飽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江越親自抽刀檢查,劃開一袋,白麵呈現。


    高傑眼睛睜的老大:“居然還有白麵!廖家人的日子過的這麽好!”


    如今的陝西極度幹旱,種麥子幾乎不會有收成。


    想長出東西來,就得種抗旱能力較強的糜子。


    在過去的十數年見,陝西人都是這麽熬過來的。


    在這種時候,活著已經是奢望,吃什麽早早就不重要了。


    麥子磨白麵,這種東西對於窮苦人家來說早就僅存在於記憶中,亦或者說記憶中也不會有這種奢侈的玩意。


    “搬走!統統搬走!”


    “我去找督師,讓他們再派人來搬。”


    東西太多,他們人手怕不夠。


    江越擺擺手:“其他人那邊可能也是如此情景,人手總是短缺的,而且叔父的意思是最好直接趕往下一個戰場,一夜之間把能做的全做了。”


    “廖家堡城內外還有這麽多農夫仆人,讓他們幫忙搬,隻要動手就給糧食,也算是給他們吃頓飽飯吧。”


    高傑沒猶豫,按照江越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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