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右側的城梯上再次爆發了數聲轟鳴巨響,炮焰閃動之間,十幾個荷蘭兵和雇傭兵組成的衝鋒隊列被打碎,一個缺了大半的頭盔“唿”的一聲飛過忽明忽暗的半空,“啪”地砸到了城門洞前方的青石板上。揆一看著再次被打退的己方士兵從城梯上狼狽撤下,一臉頹然。


    塔讀@


    這已經是第二次衝鋒了,領頭的還是他麾下最精銳的軍官和士兵,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披著三層甲胄,前排還舉著兩層堅固的鐵皮盾牌,但是在無堅不摧的炮彈麵前,這些精良的裝備,勇猛兇悍的荷蘭兵,都顯得不堪一擊。


    自從西麵出現了明軍艦隊之後,除了各個城門上守備的兩千餘漢軍,西門和西麵海邊要塞的近千名守軍之外,揆一立馬動員收攏了城中所有靠得住的兵馬,其中包括了千餘荷蘭兵,千餘總督大人從巴達維亞派來的精銳雇傭軍。


    而在親自領著主力進攻北門的同時,他還不忘派出數百精銳繞道出城,率先破壞南門,以及南門外的浮橋,以免明軍主力的前鋒提前趕到,並趁亂進城。然後,在這個過程中,他就意外得知了南門的漢軍也已經叛變。


    且說,西麵明軍主力正在逼近,那裏的海邊要塞也被明軍突襲,北門的漢軍突然反正,混亂的局勢已經使得揆一一時焦頭爛額,這個時候南門還出了事,這讓他根本就是分身乏術,有心無力,甚至產生了領著兵馬放棄赤嵌城,退到南麵另外一座城池中固守的想法。


    但多年戰場的磨礪以及巴達維亞總督給他留下來的預案還是讓他迅速做出了判斷,並派出了最關鍵的兩路兵馬,一路已經破壞了城南的浮橋,一路正在圍攻北門,西麵的明軍一時半會攻不上岸,其餘的地方又沒有叛亂,此番可以說是基本上穩住了城中的局勢。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他必須在西麵的明廷主力大軍抵達之前,攻下北門,然後沿著城牆重新奪迴南門,魏勳他並不放在眼裏,隻要攻下北門,他並不認為魏勳還有那個心膽去守南門。但是何斌,胡盛強就頗為忌憚了。


    原本,荷蘭兵沿著北門大街一路進攻,途中抵擋的漢軍不堪一擊,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手下精銳的戰力也讓揆一信心十足。但他沒想到,這些漢人居然在大街上準備了那麽多柴草,還大肆放火阻擋。


    沿街進攻的士兵毫無準備,無法撲滅熊熊燃燒的大火,萬般無奈之下,揆一隻好下令大軍繞過北門大街,從西側大街推進,同時派手下的將領領兵從城牆一側進攻,牽製城樓上的反正漢軍。


    而等到大軍繞過城中的街道,從狹窄的城牆一側趕到北門城下的時候,荷軍原本氣勢如虹的攻勢已經消耗殆盡。但局勢緊迫,明軍主力隨時可能趕到,揆一沒有時間休整恢複,隻能下令士兵立即發動進攻。


    然後,在城樓反正漢軍猛烈的火器攻擊下,揆一手下的所謂精銳荷蘭士兵在狹窄的城梯處被連續兩次擊潰,城牆方向進攻的兵馬也在牆壘前被擊潰數次,單單是荷蘭士兵,就死傷了數十人。


    揆一不能丟了赤嵌城,否則他必然是要被削職降罪的,但若是手下死一個少一個的荷蘭兵在大戰中消耗過多,他也同樣難逃責罰。甚至於說,如果傷亡達到一定程度,他寧可放棄赤嵌城,也不願意手下的兵馬死傷慘重。


    聽著東麵原本猛烈的炮火聲逐漸變小,揆一心中更加著急,他不知道是守軍擋住了明軍,還是明軍攻了上來。如果是後者,那他現在就得想辦法突圍了。


    現在城中局勢十分複雜,整個赤嵌城就像是一個四處漏風的篩子,他又在北麵的北門。在這個戰場通信基本靠腿的時代,其他地方的情況根本不清楚。甚至就算是情報傳過來了,局勢也有可能已經發生了改變。


    不過,揆一最終還是對海邊的要塞有信心,他並沒有聽到震天的喊殺聲,這說明守軍擋住了明軍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想到這裏,揆一當即下令手下的軍官重整兵馬,他這一次要親自督戰,一舉突破北門的漢軍防線。


    城中雖然處處漏風,但最關鍵的,還是北門和南門兩個城門,隻要重新奪迴這兩個城門,再整頓城中的兵馬,那他守住赤嵌城十天半月,甚至更長時間,都不成問題。而兩門中,南門城外已經有了阻擊的兵馬,還能抵擋一陣,北門則是必須要速戰速決了。


    他的手中當前還有近兩千兵馬,要拿下北門,其實還是十分有希望的,但前提是在明廷大軍抵達之前,否則城樓上的那些漢兵有了指望之後,反抗會更加強烈。


    .


    “嗖嗖嗖”,數十支重箭從城頭上射下,已經被槍炮轟開了陣型的衝鋒荷軍又慘叫著倒下了十幾人,然後城頭上馬上響起了一陣轟鳴的爆炸聲,耀眼的火焰一閃而過,大大小小的奪命炮彈精準打擊了擠在城梯之中的荷軍。


    與此同時,城下的荷軍也在朝著城頭射箭放槍,硝煙彌漫整個北門內外,雙方都不斷有人倒下,猛烈的槍炮聲一陣接著一陣,但聲勢已經大不如初。


    何斌身先士卒,守在了城梯的幾門弗朗機炮之後,親自指揮,胡盛強站在城樓朝內的女牆後,麵色陰狠地盯著正在進攻的敵方大軍,揆一讓那些巴達維亞來的雇傭軍作為前鋒,已經極大消耗了城樓守軍的火力。


    塔讀@


    這個時代的火炮有著致命的缺陷,一旦使用多次,就得停下散熱,故障率也會在連續使用的過程中飆升。便是火槍,也因為齊射才能有打擊效果的原因,多次射擊之後,彌漫的硝煙和變得混亂的陣型,會使得其很難發揮原本的威力。


    何斌和胡盛強憑借著狹窄的城梯,一直堅守到了現在,荷軍雖然兵力占優,戰鬥力也更強,但架有弗朗機和將軍炮的城梯口避無可避,就算是揆一親自督戰也無濟於事,氣勢洶洶的第三次衝鋒也被城樓守軍打了下去。


    “大哥,城梯口的炮,隻剩下兩門能用了,火槍也壞了大半,就連弓箭和火藥都不剩多少了。”王雄急匆匆跑來,他此時已經換上了一件新的鎖子甲,剛剛荷軍第三次衝鋒的時候,差一點就衝到了城梯口的炮前,還是他帶著幾個家丁,直接跳了下去肉搏,才將那幾個已然是強弩之末的荷兵擊退。


    “你親自去,讓他們把最後的火藥和槍炮收集起來,一會等荷軍衝得近一點之後再放,放完了就立刻衝擊,然後用長槍守住城梯口,那些紅毛也是人,咱們這樣防守,他們不可能衝得上來。”何斌就像是一早就料到了目前的局勢一般,當即下令道。


    這個時候,在城樓一側看清楚了荷軍的兵馬調動之後,胡盛強也快步走了過來,朝何斌點了點頭後,對著王雄道:


    “那十個行動隊隊員還剩七個,你繼續領著,然後再帶十五個家丁,一定要守住城梯口,老子帶其他的人去守西邊的城牆,那裏雖然有牆壘,但荷軍攻起來怕是要更猛。現在赤嵌城到處都是槍炮聲,揆一不可能還有援軍,他就剩這點人馬了,怕是要和咱們魚死網破。”


    何斌聽完,讚同道:“就按照胡大人說的做,告訴兄弟們一定要守住城梯口,陛下的大軍馬上就要來了,再守一會咱們就都能得救了,這些紅毛絕不是陛下的對手。”


    “何將軍,城樓上都是你的手下,你帶著剩下的家丁居中調度,隨時支援兩邊。若是最終真的頂不住了,你就帶人縋城離開,去找陛下。”胡盛強麵色平靜地說道,城樓上的守軍已經損失了幾十人,現在火器耗盡,一旦近戰肉搏,以他們的戰鬥力很難打得過荷蘭士兵,他必須早做打算。


    何斌和王雄聞言,都麵露驚訝,同聲問道:“那胡大人呢?”


    “老子留下來斷後,盧大人吩咐過,若是出了意外,一定要確保何將軍安全離開。除非老子死了,否則這些紅毛就別想追上去。”


    “胡大人!”何斌心頭一陣感動,他其實對這句話一直半信半疑,但現在已經徹底相信。


    王雄怔了怔後,也咧嘴笑道:“大哥,胡大人不愧是陛下的手下,今後你一定要為兄弟們報仇,殺光這些狗紅毛。”剛剛就是他領著那些漢軍士兵去阻擊荷蘭士兵的,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兩邊的戰力差距。


    胡盛強看著這個今晚起事以來,殺起紅毛來不要命的主,心中也不由得佩服,他知道對方遭遇,恐怕比起縋城離開,王雄更想趁機多殺幾個紅毛。


    .


    “嗚,嗚,嗚~~~”


    這個時候,城下忽然響起了一陣軍號聲。密密麻麻的荷軍士兵從濃重的硝煙中閃出,他們對著城樓的方向不斷射箭放槍,掩護著那些再度衝鋒的荷兵。


    大隊荷軍前赴後繼,嚎唿大叫著衝向了城梯的入口處,再一次開始了慘烈的奪城戰鬥。與此同時,西麵的城牆上,荷軍也再度發起了進攻。


    在揆一的親自指揮下,荷軍很快衝上了城梯,城樓兩側的守軍朝著他們不斷攻擊,不時有被重箭和石塊擊中的荷軍翻滾倒地,甚至帶著身後的人一起摔下。但已經陷入狂熱的荷軍大部分都踩著倒地之人的身體,繼續往上衝去。


    等他們衝到二十步左右,城梯口突然爆發了一陣猛烈的槍炮聲,衝在最前方的荷兵和前麵三次一樣,紛紛被濃煙中射出的炮彈擊中,首當其衝的那幾個人在這樣的距離下,直接被幾斤重的鐵彈撕碎,城梯處再一次殘肢斷臂橫飛,無數血肉如同雨點般飛向後方的荷軍。


    揆一看著衝鋒大軍前排的士兵瞬間倒下了一片,眥目欲裂,他現在已經打紅了眼,不信自己衝不破這個小小的城梯。巴達維亞調來的雇傭兵在前麵幾次衝鋒中已經損失慘重,他現在準備讓荷蘭士兵接著往上衝。


    隻是,在這番地動山搖的猛烈打擊下,荷軍前排雇傭兵的攻勢再一次被瓦解,幸存的士兵麵對如此兇猛的打擊,根本就是心膽墜地,驚慌的往後退去,但又被後方揮舞著刀槍的荷蘭兵立即殺死。前後都是死,許多人被逼無奈,隻能踩著滿地的屍體肉塊,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嚎叫著繼續往上衝去。


    這個時候,城樓守軍的火器已經無法發揮作用,隻有城頭上的一些弓箭手還在射箭,便是守城的石塊檑木,也已經所剩無幾。但荷軍依舊源源不斷,失去了火力優勢之後,雙方隻能展開血腥的肉搏戰。


    麵對再次源源不斷衝上來的荷軍,王雄直接領著家丁和行動隊的幾個隊員衝了下去,在城梯的狹窄之處和荷軍展開了肉搏。隻要不讓荷軍衝上來,那對方的兵力優勢就無法展開,他們就還有可能守得住城樓。


    城梯上的雇傭軍本來就已經不支,再遭到守軍由上而下的衝擊,根本就是立即崩潰了,王雄此時已經換上了一支長槍,正追著潰敗的雇傭軍不停突刺,他身後也有一群守軍跟著衝了下來,很快就把那些攻城的荷軍驅逐出了城梯。


    揆一看到手下督戰的軍官被那些潰兵推搡著退了迴來,一時氣急敗壞,直接拔出腰刀上去殺了幾個雇傭軍潰兵,立馬就把所有人都給鎮住了,然後對著他手下荷蘭軍官咬牙切齒道:


    “這一次,你親自帶人衝在第一排,那些漢狗的火炮火槍打了那麽久,現在絕對都已經用不了了,沒了火器,他們不可能打得過咱們的戰士,攻上去把他們全部都殺了。”


    何斌的兵馬剛剛巷戰的時候還是不堪一擊,如今卻變得如此頑強,很顯然就是因為有了城牆的倚仗,火器的威力得以發揮。但揆一並不認為對方在沒有火器的情況下,能在肉搏戰中抵擋得住荷蘭甲兵的兇猛進攻。


    那個軍官也是打了幾十年仗的狠人,性情頗為兇悍,得了命令二話不說,直接拔刀帶著身後的十幾個甲兵就要上前。但他馬上又被揆一攔了下來:“別直接帶著這十幾個士兵全衝在第一排,留一些在後麵督戰,誰敢後退一步,就全都殺了!”


    “是!”


    那個軍官在揆一的注視下,帶著七八個軍官和十幾個士兵站在了第一排,舉著盾牌朝著城梯衝了上去,他們的身後跟著上百名雇傭軍和荷蘭兵,最後的則是手持狼牙棒督戰的另外幾個軍官。


    揆一手下的軍官舉著盾牌衝在前麵,看著倒在城梯之上,密密麻麻的屍體,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忽然間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但他必須往上衝,要不是他殺光城樓上的守軍,要不就是他被那些漢人殺死,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殺!”


    城梯下一時喊殺聲大起,領頭的幾個荷蘭軍官和荷蘭甲兵嚎叫著往城樓上衝去。王雄看著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絲毫不怯,又帶著麾下的兵馬從城梯口衝出,兩支兵馬很快在狹窄的城梯處殺到了一起,雙方軍陣中冒出的長槍刀斧不斷突刺劈砍,一股股血柱飛濺而出,嘶聲裂肺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揆一看著城梯上焦灼的戰況,麵色鐵青,城梯上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如今還不斷有人倒下,這大大阻滯了攻擊行動。他不知道為什麽何斌手下的這支漢軍能有那麽強的戰鬥力,居然可以同時守住兩麵的城梯和城牆。


    城梯處的混戰中,兩軍士兵揮舞著的刀槍不斷反射出寒光,王雄身先士卒,身上披著的兩件鎖子甲都已經被砍破了幾個口子,他手上現在換了一把厚背刀,長槍剛剛突刺的時候卡在了一個荷蘭軍官的胸口甲胄那裏,一時沒能拔出來,腰間的短斧也在衝鋒的時候砸向了一個荷軍士兵的腦袋。


    他今晚多次衝鋒在最前線,已經殺了七個敵人,其中三個他看清了,那軍服絕對都是貨真價實的紅毛,這讓他心中積壓了整整一年的仇恨終於得以發泄。但他此時已經殺發了性,援軍不來,不把這些荷軍打退,是不可能撤的。


    隻是,城梯下的荷軍源源不斷,兵力優勢雖然沒法展開,可是後勁十足。雙方的混戰實際上就是在不斷交換著死亡,隨著何斌家丁和行動隊隊員的消耗,那些普通漢軍士兵在混戰中又開始落入了下風,並不斷有人怯戰退縮。


    王雄雖然勇戰,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攻上來的荷軍逼到距離城梯口不到十步的地方,他踩著倒在城梯上的屍體,仍舊在奮力搏殺,很快又殺死了一個衝上來的荷軍刀盾兵。


    混戰中,側麵一個荷蘭長槍兵看到王雄露出了破綻,想要趁機偷襲,沾血的槍頭直接朝著他的腹部猛刺而來。危急之際,突刺而來的槍頭被一麵從後方衝來的盾牌擋開,那個荷蘭長槍兵用力過猛,一個踉蹌,徑直倒向了王雄的位置。


    而王雄此時已經反應過來,隨著身體的轉動,他手中的厚背刀迅速轉向,猛地捅進了那個倒來的荷蘭兵的腹部。銳利堅固的刀尖在臂力的作用下,“鏘”地刺破了那個荷蘭士兵腹部防護的兩層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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