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能奇看著堵在他麵前,已經在平野上結成了一個嚴整軍陣的數千名明軍武衛營戰兵,忽然覺得有些膽寒,但更多的是憤怒。


    膽寒是因為他麵前這些全副武裝的鐵甲兵雖然都坐在地上,但其中透出的肅殺之氣,是之前從未見過的,或者說,隻有當年在四川麵對清軍巴牙喇護軍的時候,他才有過這種後背發涼的感覺。甚至就是吳三桂的精銳,都沒讓他有過如此壓迫感。


    而憤怒,則是因為他在明軍軍陣的周圍,沒有看到任何大戰的痕跡,這說明白文選極有可能一箭不發,就直接把他給賣了。特別是想到劉國鎮剛剛還給自己設套,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艾能奇多年養出的隱忍功夫一下子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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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明軍的這軍陣怎麽會列得如此結實?”艾能奇的部將劉沐看著麵前的明軍軍陣,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被李定國大軍追擊的驚魂未定:


    “咱們就算不惜兵馬強衝,一時半會也衝不破啊,李定國那殺星也馬上就追上來了。將軍,咱們得快想個法子突圍出去啊!”


    艾能奇此時一臉陰沉,他迴頭看了看身後的一萬兩千多兵馬,因為匆忙折返,此時還頗為混亂,就算是他那一千多個親衛,隊列也不算嚴整。這些兵馬都是他的嫡係,四川大戰之後又在陝西,山西等地征戰多年,是大西軍中足可以和劉文秀,李定國,孫可望三人齊名的強悍戰力。


    但就算是他的嫡係,麵對前方這個占據了平野中央的嚴整軍陣,艾能奇依舊感到深深的無力。


    前方明軍軍陣的正麵是手持盾牌長槍的鐵甲兵,前後各一線,每一線縱深三排,就算他能衝破前麵第一線,第二線的明軍依舊會給他強有力的打擊。而這個軍陣的左右側翼還各有一個數排縱深的火槍方陣,使用的火槍似乎要比尋常鳥銃要大許多,艾能奇估計能打到一百步之外。


    雖然明軍軍陣並沒能完全覆蓋整個平野,左右兩翼的火槍兵方陣距離東麵的山林,西麵的池塘也還有不小的距離,但這些明軍都是有馬的,如果大軍從兩翼強行繞過,隊列極有可能會被攔腰斬斷。


    而他的身後,還有李定國的數千精銳追兵,剛剛留下阻擊的那一千多騎兵,恐怕已經死在了李定國大軍的手下。艾能奇固然不想攻那個軍陣,可他同樣也不敢迴頭去打李定國。


    但現在根本不是怕的時候,東麵的山林無法穿行,西麵池塘密布,根本跑不了馬,如果不能迅速突破,那他將會被前後夾擊,到時候恐怕就是全軍覆沒,步白文選的後塵了。


    艾能奇迅速穩住了情緒,他知道自己沒有援兵,天殺的白文選絕對已經跑迴韶州了,如今要是想逃出生天,不死三四千人是不可能的,甚至還有可能逃不出去。


    不過,這支明兵隻有三四千人馬,而他有一萬多兵馬,還都是騎馬的戰兵,如果不惜傷亡強衝,並非沒有機會。


    “將軍,咱們到底該如何,是強衝,還是繞過去?”劉沐並沒有艾能奇的從容,“末將擔心咱們要是再不衝,一會李定國就追上來了。”


    “繞不過去了,隻能強衝。”艾能奇把目光從兩邊收迴,當機立斷道:“明軍下了那麽大一個套,絕對不可能會讓咱們能輕易衝出去。對麵的明軍必然就是白文選口中的明軍鐵甲兵了,不像是會惜命的,若是貿然繞行,隻要這些明軍發起進攻,咱們就完了。”


    艾能奇所部一路撤退,原本就已經軍心動搖,若是再從兩邊狹窄的通道撤退,後隊的兵馬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然後衝亂整個隊列。而明軍列下那麽一個軍陣,必然也已經料到了這一點,到時候奮力一擊,恐怕就隻有最前麵那一兩千人馬能逃得掉。


    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他願意接受的,若是隻能帶出去一兩千人馬,那他的地位也必將一落千丈,甚至有可能會連投降的機會也沒有。要知道不隻是白文選,艾能奇也在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隻不過稱王成帝的誘惑力又太大了,所有人都想著試一試。


    與此同時,當前的局勢之下,強衝還有些勝算,對方就算再強,以一敵四,也不可能堅如磐石,但死傷四五千人馬,就不可避免了。


    艾能奇隨即叫來了手下的幾個幹將,開始下達作戰的命令。雖然說是強衝,但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計劃和布局,艾能奇派出了兩隊各一千多騎兵做出了包抄的樣子,主要用於牽製明軍軍陣兩翼的火槍兵,以確保正麵前衝的大軍不會遭到兩麵夾擊。


    但此戰最主要的還是正麵強衝的騎兵,他其實對於這支明軍沒有什麽了解,隻聽白文選說了張煌言所部明軍麾下有一支鐵甲兵,能硬抗騎兵衝鋒。但白文選為了挽迴點麵子,還稍稍弱化了一下武衛營的實力,這讓艾能奇誤以為自己還有機會。


    艾能奇的命令通過各級軍官的傳達,很快得到了貫徹,八千餘西軍騎兵,騎馬戰兵被迅速調動了起來,這支西軍軍隊很快就從兩翼跑出了上千騎兵,整個軍陣上人喊馬嘶,刀槍林立。


    隨著西軍軍陣中大鼓響起,明軍軍陣裏也發出了一聲軍號,原本還坐在地上休息的明軍武衛營戰兵立馬起身,整個陣型“嘩”的一聲拔高,一張張盾牌舉起,密密麻麻的長槍,大刀登時豎立,令人望而生畏。


    任宣策馬立於中軍,看著麵前嚴整的軍陣,信心十足。白文選的臨陣脫逃使得他的士兵幾乎沒有任何損傷和體力消耗,而派出的哨騎一路追蹤,也確定了白文選的兩千餘兵馬已經從北麵的浮橋過河,這使得任宣可以全力對付這支頗為精悍的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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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減少傷亡,保存實力,任宣還特意將軍陣布成了前後兩線的模式,就是為了讓兩翼的缺口更大,故意露出破綻。如此一來,對麵的西軍便更有可能選擇繞行突圍,他也就可以攔腰打擊,把己方的傷亡降到最低了。


    隻是,艾能奇雖然沒有失了分寸,但卻因為對李定國和武衛營的恐懼,自行腦補了許多。以至於對任宣的戰略意圖做出了誤判。他並不知道任宣其實不想拚命,隻想追殺那些因為撤退失控,陷入混亂和崩潰的西軍,順便繳獲他們的雜馬。


    至於前隊突圍的那兩三千兵馬,麾下大軍裝備了精良戰馬的任宣也有信心追得上。


    畢竟,艾能奇所部除了騎兵和親衛,其他戰兵的馬並沒有武衛營的好,大多都是雜馬,而且前後跑了那麽久,體力已經消耗嚴重,最終還要渡河才能返迴韶州,便是在這裏放跑了兩三千,最終能安然北撤的,也必然隻有不到一千。


    而明軍在這樣的戰鬥中,損失將會十分低,甚至可以說微不足道,就和追殺潰兵一樣,這是張煌言最想要的結果。但因為艾能奇歪打正著,最終得以巧妙避開,雙方也不得不打一場硬戰。


    不過,艾能奇雖然歪打正著,逃過了前麵的一劫,可他沒有火炮,軍中的火器也極少,甚至還因為白文選的誤導,要以雜馬組成的騎馬戰兵進攻武衛營的方陣,這就是拿雞蛋碰石頭了。


    任宣對此十分歡迎,武衛營便是專門克騎兵的,便是戰鬥意誌強大的戰馬都會被威懾,更何況是這些雜馬?到時打起來,恐怕這些西軍連胯下的戰馬都控製不住。


    明軍軍陣中鐵甲閃耀,李勝微微探頭,目光越過前方的盾牌,看到了對麵軍陣中無數跳動的馬頭,而那道人和馬組成的黑色長牆正伴隨著轟隆隆的鼓聲,開始朝著他們移動。


    此時,明軍兩翼已經爆發了數輪槍聲,十五人一排的斑鳩腳銃方陣正在輪轉齊射,尖銳的鳴響使得李勝條件反射地張開了嘴巴,他和這些火槍兵合練過多次,知道怎麽減輕火槍爆炸聲的影響。


    襲擾側翼的兩隊西軍騎兵在斑鳩腳銃的輪番打擊下,陣線已經混亂不堪,那些身處前列的騎兵不斷中彈倒地,叫聲淒厲。而那些被火槍擊中的戰馬同樣難以幸免,倒在血泊中不停掙紮,嘴裏還發出了噅噅的哀鳴。


    一旦進入七十步,西軍身上那些昂貴精良的甲胄,在斑鳩腳銃一兩五錢的鉛彈麵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這些西軍原本就已經膽戰心驚,再遭此一擊,根本就是喪失了衝擊的膽氣。不僅是騎馬的士兵,便是那些雜馬,也開始變得恐慌起來,前蹄不斷抬起,暴躁地踢著地麵,就是不肯前進。


    張煌言西征廣東以來,武衛營成建製的出戰隻有兩次,其中還有一次是在黑夜,便是白文選都還沒來得及了解這支軍隊的特性,更別說是研究出克製的辦法了。而艾能奇更是初來乍到,又因為李定國隨時可能趕到,並不敢下令大軍下馬步戰。


    不過,艾能奇如此安排,其實也是對自己的兵馬抱有一定的信心,他這些年在陝西,山西連戰連勝,自然也是有些傲氣輕敵的。同時,這也是以防萬一,如果李定國在騎兵衝破明軍軍陣之前趕到,他還可以趁著明軍被纏住的機會,帶著親衛繞行突破,最不濟也能帶走最精銳的一千親衛騎兵。


    若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艾能奇就不會考慮受不受罰的問題了。兵馬沒了,他還有這些年搜刮來的錢,但命沒了,那可就全都沒了。便是他這些年搜刮來的錢,也將會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


    西軍騎兵速度很快,近萬隻馬蹄踩在地麵上,如同密集的雨點,這些朝著明軍疾馳而來的西軍騎兵陣線上同樣豎起了密密麻麻的長槍,大刀。不過,他們比起孫可望的精銳西兵,裝備並不算精良。


    而且,這支西軍的打法也沒有什麽新鮮的,依舊還是那套衝擊襲擾,尋找破綻,然後突破的法子。如果是缺乏訓練,裝備甲胄不齊的步軍,這套戰法是極其有效的。但若是對上了裝備齊全,訓練有素的重甲戰兵,沒有火炮的情況下,那就是送死了。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李勝緊握手中的長槍,他麵前的嚴小六舉著團牌,背影堅定,那把蘇鋼打造的戚刀閃著寒光,經過之前明軍的幾次大勝,武衛營的士氣十分高昂,對麵前的敵人更沒有絲毫畏懼。


    西軍很快就衝到了一百步之內,悶雷般的馬蹄聲不斷衝擊著明軍士兵的耳膜。看著滿目跳動的馬頭,所有人依舊紋絲不動,他們對自己能夠擊敗這支西軍絲毫不懷疑。


    在喇叭的天鵝聲中,兩翼的火槍兵方陣隨即又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但這一次打擊的對象成了衝擊正麵的西軍騎兵。


    在六排五百餘支斑鳩腳銃的持續打擊下,不斷有西軍騎兵倒下,西軍陣型很快出現極大的混亂,中部沒有受到打擊的騎兵衝在了前麵,而兩翼的騎兵則因為巨大的傷亡,急劇減速,落在了後方,整個西軍騎兵陣型已經撕裂。


    雙方的距離很快就縮短到了五十步,西軍的騎兵群中唿嘯著射出了數以千計的輕箭,武衛營前方的團牌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響聲,隨即**成了刺蝟,陣列中傳出了幾聲慘唿,但除此以外,西軍的箭矢攻擊幾乎沒有對明軍再造成其他傷害。


    “轟,轟,轟!!!”


    掌號笛吹響了穿透力極強的嗩呐,位於兩翼火槍方陣前方的盾牌隨即被推開,二十六門四磅炮隨即發出了怒吼,在橘紅色的火焰和濃重的白煙中,上千顆小彈丸和二十六枚壓子彈成扇形灑向了西軍陣線,明軍火炮手提前調整好了角度,使得五十步距離內,火炮的打擊範圍覆蓋了大半個西軍陣線。


    西軍兩翼剛剛遭受了火槍打擊的騎兵還沒緩過氣來,衝在前麵的中部騎兵群眨眼間就齊刷刷倒下了上百匹戰馬,半空中血霧飛濺,哀嚎慘叫聲不絕於耳,整個西軍陣線更是已然支離破碎,原本密集的陣型已經變得稀稀拉拉。


    在明軍火槍兵的新一輪齊射下,明軍兩翼的陣線已經停滯,不斷有人中彈倒下,而中部的主力騎兵群則是依著慣性,已經突進到了明軍陣線之前。


    “嗚,嗚,嗚~~~”


    嘹亮的軍號聲飛越明軍陣線,傳入每個士兵的耳朵裏,在中軍傳出的密集鼓點中,一千五百多名武衛營戰兵在齊齊大唿了一聲“虎”之後,隨即全線衝出,整齊劃一的盾牌使得明軍陣線如牆一般筆直。


    轟隆隆的馬蹄聲中,在炮火中幸存的西軍騎兵退無可退,在各級軍官的嚎唿大喊中,疾風驟雨般鑿向了西軍的陣線,一支支鋒利的刀槍兇狠地揮舞著,但已經顯得力量不足。


    兩股黑色洪流瞬間撞在了一起,戰場之上煙塵四起,無數刀槍盾牌在轟隆的撞擊聲中飛向半空,明軍,西軍皆是源源不斷。但這些在明軍的火力打擊下,衝勢本就已經大為減弱的西軍騎兵根本無法撼動武衛營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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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嚴小六和李勝的掩護下,張季疾走如飛,猛然出刀,直接劈斷了麵前那匹雜馬的兩隻前蹄,馬背上的那個西軍騎馬戰兵本就難以招架兩個敵人的同時攻擊,如今又坐下不穩,根本就是破綻百出。


    李勝眼疾手快,手中的長槍猛然刺出,一槍刺中了那個西軍騎馬戰兵的胸膛,點鋼的槍頭銳利無比,“鏘”的一聲刺穿了那個西軍騎馬戰兵胸前的鐵甲。而他甚至還來不及拔出長槍,這個西軍的騎馬戰兵就直接跟著戰馬一起摔到了地上,差點把他也順勢帶了出去。


    好在李勝平時被罰得多,訓練量比其他人都要大,下盤極穩,一個踉蹌之後便很快收住了勢,但他剛剛收迴長槍,後方就又衝來一匹戰馬,馬上的西軍戰兵平舉著手中的長槍朝著他猛刺而來。


    嚴小六見狀當即側身頂著盾牌斜衝了上去,人馬交錯之間,西軍騎兵刺出的長槍摩擦著盾牌上包裹著的鐵皮,發出了刺耳的聲音,然後就被盾牌的阻力別到了一邊。張季反應迅速,手中的斬馬刀直接猛劈而下,甚至不用借助衝勢,就將那個西軍胯下的戰馬從屁股那裏砍成了兩段。


    而那匹失去了屁股的戰馬慘嘶一聲,便失控般地撞入了明軍陣線之內,然後被第二線的武衛營刀盾手擋住了,馬上的那個西軍騎兵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直接被盾牌後麵刺出的長槍刺死在了摔倒的地上,大口地吐出鮮血。


    原本在明軍的火力打擊下,就已經失去了氣勢的西軍騎兵麵對武衛營陣線上密密麻麻的戚刀,長槍,斬馬刀,根本不堪一擊,那些雜馬甚至衝到跟前還本能地往一旁偏去,直接和一旁同時轉向的其他雜馬撞在了一起。


    這些在戰場上不受控製的雜馬嚴重影響了西軍的戰鬥力,使得騎兵原本的衝擊優勢被大大削弱,甚至還比不上步軍方陣,而那些幸運衝近的西軍戰兵已經不成陣型,單槍匹馬根本無法應對明軍同時猛然突刺劈砍而來的數支鋒利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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