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言透過遠鏡,死死盯著陣中的突變,眼睛一直跟著徐誌彪的認旗不停移動,隻見那麵“徐”字認旗衝破了西軍的中路,引起崩潰之後,便開始在西軍陣中**西撞,將整個西軍大陣都攪得天翻地覆。


    但徐誌彪還不罷休,他一麵砍殺背對著他逃跑的西軍,一麵追著白文選的帥旗而去,孔溫的親衛隊騎兵和徐誌彪親兵加起來雖然隻有六七百人馬,但氣勢一成,根本就是無人能擋。


    張煌言興奮地看著明軍的追擊,徐誌彪還沒有停下來,在他的帶動下,明軍士氣不斷高漲,正在攔截中路的那些西軍戰兵。若不是騎兵戰了半日,已經乏力,白文選恐怕能帶走的人馬還將更少。


    此時,西軍部署在中路的甲兵已經被明軍團團包圍,除了少數率先潰逃,跑去取了馬的,其餘的人都沒有能夠逃脫。他們也都紛紛接受了戰敗的結果,許多人並沒有作困獸之鬥,紛紛放下武器投降,但殺紅了眼的明軍還是又連著殺了上百人才停下來。


    看著風雲突變的戰場,張煌言知道自己已經取得了勝利,除了兩翼的那兩三千騎兵,後陣迂迴的兩千餘兵馬,還有率先騎馬撤退的火槍兵,白文選的西兵幾乎都沒有能夠逃脫的。


    而這一仗的取勝,徐誌彪的那一衝可謂至關重要,兩軍原本還算勢均力敵,明軍的武衛營重甲戰兵更強,西軍有著騎兵數量的優勢,雙方的步卒戰兵不分高下,一直僵持著,白文選原本可以從容撤退的,他便是想追也沒有餘力。


    但惠州城被炸的衝擊之下,有了徐誌彪那恰逢其時的猛然一衝之後,兩軍的士氣就完全不一樣了,便是白文選和劉國鎮,也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各部西軍更是土崩瓦解。


    張煌言放下手中遠鏡,看著惠州城西南方向高低起伏的山巒,從潮州府城到惠州府城,一路山高路遠,長途跋涉,數萬大軍行進的情景,徐誌彪馳騁沙場,橫刀立馬的場景在他的腦中迅速閃過,一時感懷萬千。


    張煌言記起了朱慈烺曾經和他說過——滅了孫賊之後,大明還有西北,東北,還有南洋,東洋,他們這支軍隊將為大明未來的百姓,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橫跨海洋陸地,絕對不讓俄國人,荷蘭人,西班牙人在這片土地上逞兇。


    張煌言總覺得這個年輕的,帶著大明起死迴生的皇帝陛下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這個時候,感觸也更加深刻。


    惠州城北麵的戰場之上,馬蹄聲依舊“噠噠噠”響個不停,任宣領著麾下騎兵往來馳騁,正在攔截擊殺附近的西軍潰兵。


    徐誌彪則是帶著親兵追出了十裏之外,一路上西兵隻要看到他的認旗,就紛紛躲閃,無人敢攔截,要不是最後被孔溫死命拉住了,恐怕白文選的心理陰影還得更大。


    惠州城內的轟天一炸,徐誌彪不要命的一衝,白文選和劉國鎮的所有計劃都因為突然崩潰的大軍而毀於一旦,所謂的騎兵交替掩護撤退變成了被一路追殺,若不是明軍的騎兵在大戰中麵對幾乎兩倍於己的敵人,已經筋疲力盡,這一仗的戰果還能進一步擴大。


    平野之上,“萬勝”的歡唿聲一浪高過一浪,漫山遍野都迴蕩著歡唿的聲音,明軍的各色旗幟不停搖動,南麵的惠州城守軍察覺不對,全都被嚇破了膽,紛紛棄城而逃。


    當然,到了這種時候,總少不了迷途知返,改邪歸正的“愛國誌士”,一部分惠州本地出身的西軍衛戍兵直接脫掉身上的舊軍裝,扯旗反正,喜迎王師了。


    此時,城外的戰場上,明軍的各級軍官正在大聲唿喊著下達命令,不少士兵還沉浸在血戰之中,手中的刀槍雖然已經停下來了,但精神依舊亢奮,而且不少人都在追擊的過程中衝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伍長,旗隊長在哪裏。


    不過,這些都是老兵,並沒有被戰場上的血腥嚇到,他們如今也顧不得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跡,在聽到了代表著收隊的“摔鈸”聲響起之後,紛紛開始通過一麵麵豎立的號旗和熟悉的麵孔找迴自己的隊伍,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時無人理會。


    隨著兩聲“摔鈸”先後響起,各個旗隊長都迴到了出戰之前的陣列位置,各部號旗也都紛紛歸位。在明軍的軍律中,“摔鈸”第一聲是各旗隊長士兵迴到本局,第二聲便要求各部以旗隊長為單位,成大隊迴撤。


    與此同時,各部哨騎也抽調出了部分精悍,繼續追擊白文選的潰兵,張煌言更是要求在周圍也保持警戒,西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必要的戒備依舊不能鬆懈。


    塔讀@


    而隨著各部都迴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徐誌彪的示意下,中軍響起了一聲銅鑼聲,這些在這場戰鬥中拚死奮戰,最終艱難地擊敗了強敵的明軍將士才終於可以坐下休息。


    此時,張煌言已經走下望樓車,來到了戰場之上,身後跟著鄭成功,還有從戰場上迴來的孔溫,周世顯等人,護衛的黑人鳥銃隊緊隨其後,他微笑地看著麵前這些滿臉血汙,心情激動的士兵,不時點頭給予肯定。


    各營主將在一聲嗩呐響起之後,紛紛來到了中軍旗幟之下,每個人都是一臉激動,這一次戰鬥意義非凡,朱慈烺花重金培養的近衛軍展示出了強大的實力,便是孫可望請了葡萄牙人培養的新軍,也難以抵抗。


    要知道,原本曆史上,孫可望可是練兵和內政天才,就是打仗差一點,他僅以西南一隅對抗滿清,駕前軍更是足以和滿清八旗決戰。


    而這是一次雙方在平野之上麵對麵的決戰,誰也沒有兵力優勢,更沒有天時地利,雙方完全是憑著實力決出的勝負。通過此戰,明軍已經向天下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孫可望也將麵對除了李定國以外,另外一支可以與之主力進行野戰的強大力量。


    “孫賊助紂為虐,肆虐廣東數載,將軍以強軍一戰滅之,我大軍在不久的將來必威震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鄭成功首先拍出了第一個馬屁,然後軍中的其他將領,也紛紛七嘴八舌吹捧了起來。


    張煌言自然是大方地給了每個人一次拍馬屁的機會,等所有人都說完之後,便趕緊打斷,免得再來一迴。然後,他就從當年淮安救駕開頭,用頗為高瞻遠矚的口吻,十分簡潔地總結了一番今日的大勝,並肯定了諸將在此戰中的貢獻,最後才開始安排各部的軍務。


    “各營都要抽調出一個司,或者選些體力保存好的,立即安排打掃戰場,大營裏的民夫很快也會來協助。


    孔溫,你立即安排監紀兵巡視,本將軍不希望看到任何不法之事,另外派人負責清點查驗繳獲,同時核對斬殺的敵軍數目,這些都務必在今夜之前完成。


    然後,各營馬上統計本部的人員傷亡和軍械損失情況,傷兵要盡全力救治,軍中大夫不足的話就進城去找,隻要能夠證明清白的,都帶迴軍中。同時,各部在此戰中出現的意外,暴露出的破綻,各部也要一一記錄和匯報……”


    塔讀@


    吩咐完這些之後,張煌言扭頭看向了站在他身側的任宣和周世顯,道:


    “任宣,你立即安排人馬接管惠州府城,城內的降兵全部關押,找出混在其中的西軍骨幹,讓他們相互揭發,若是有罪大惡極的,一律當眾格殺,以儆效尤,其他普通西軍衛戍兵則暫時收為民夫。


    周世顯,你的軍情司派人協助甄別,但讓他們不要暴露身份,惠州城必須在明日午時之前肅清,傷兵需要獲得安全可靠的休息環境。”


    諸將領聽罷,齊齊應了一聲,然徐誌彪拱手抱拳問道:“將軍,那咱們還追不追白文選,這廝吃了如此敗仗,惠州城都不敢進了,想必前麵的增城也同樣不敢守。”


    “白文選此番又吃了敗仗,損兵折將,若是咱們不追,恐怕增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他必然會讓麾下的兵馬大肆劫掠。”鄭成功趕緊進言道。


    張煌言點了點頭:“成功說的沒錯,咱們得追,不然過幾日大軍西進的時候,增城就剩殘垣斷壁和一堆屍體了,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別也追得太緊,把他們趕走就行,白文選還有一戰之力,若是因此被埋伏,便是白白折損我大軍的銳氣了。”


    任宣也點頭讚同,現在全軍中有追擊能力的,就隻剩下他的驍騎營了。而白文選至少還有兩三千騎兵,追擊的風險極大,若是遇伏,這支派出的兵馬極有可能全軍覆沒,任宣自然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將軍所言極是,末將這就去安排。”


    張煌言點了點頭,隨即又安排了其他的瑣碎軍務,此戰一勝,廣東的戰事便暫時告一段落了。他已經沒有餘力獨自進攻廣州,什麽時候繼續西征,還得看孫可望什麽時候撤主力迴肇慶,李定國什麽時候開始繼續東征。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張煌言不再采取軍事行動,他還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強勢,不然不足以威懾住孫可望。


    塔讀@


    因此,在進攻廣州之前,張煌言還必須拿下增城,南海等地,如此才能依靠鄭家和強大的水師完成防務,安心休整已經損失不小的大軍。


    .


    張季又揮刀砍下來了一個西兵的腦袋,剛剛衝鋒陷陣的時候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可現在一停下來,他很快就感覺雙臂發軟了。


    這個西兵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扒光,那件鎖子甲雖然損壞嚴重,但修複並不困難,隨軍的工匠便能完成。此人腰間的鞓帶,以及鞓帶上的那柄短斧都還完好無損,身上也還有十幾兩銀子。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要交公的,任何私藏的行為一旦被發現,無論數額,直接斬首示眾,張煌言對這種有意為之且影響極壞的事情並沒有任何寬恕。


    “奶奶的,這些狗娘養的到底搶了多少東西,每一個身上都有那麽多銀子!”張季一邊收拾一遍暗暗罵道。


    “張哥,你說你逞啥強,害得兄弟幾個都得在這白幹活,這白花花的銀子幹看著還不能拿!”周全在一旁抱怨道,一麵說著,一麵戀戀不舍地把手裏的一塊銀錠扔進了身後的籮筐裏,甚至還忍不住扭頭迴去多看一眼。


    “就是,張哥你……哈哈哈,這樣也挺好的……”李勝被張季一瞪,到嘴的話直接吞迴了肚子裏,悻悻地陪笑道。


    要不是這個時候已經累得根本沒了力氣,張季早就對著這兩個哼哼唧唧的家夥各飛一腳過去了,又罵了一句“奶奶滴”之後,他想起了受傷的孫俊,心裏當即又憋了一股氣,抬手揮刀,對著麵前另外一個西兵的腦袋砍了過去。


    在數千名民夫的協助下,戰場之上的盔甲兵器在日落之前全都被搬迴了明軍營地,那些無頭屍體則是由民夫挖坑就近掩埋。


    張煌言隻是讓任宣派人接管了惠州府城,但他並沒有打算立即進城,當天晚上依舊在城北十五裏外的中軍大帳內處理軍務。


    到了晚上酉時初,戰場的清剿已經基本完成,驍騎營派出的五百騎兵又斬殺和俘虜了數百名西兵,其中既有白文選的西兵,也有陸豐的衛戍軍。


    這些西兵都是潰敗的時候沒有搶到馬的,他們在平野之上跑不過騎兵,就紛紛紮進了附近的低矮山坡之中,但惠州城附近除了沿河的平野是田地之外,外圍的丘陵植被十分茂密,找不到路根本跑不出去,許多西兵躲了一陣之後,都隻好原路返迴,投降前來清剿的明軍。


    張煌言當天晚上就拿到了孔溫和徐誌彪一起呈遞上來的繳獲清單,還有此戰的殲敵俘虜情況,各部損傷的匯總報告。


    張煌言首先看了各部的傷亡情況,這一仗雖然勝了,但是打得並不輕鬆,各部的損失都不小。


    四個營中,部署在中路的武威營損失最為慘重,僅陣亡就達到一千一百三十七人,重傷兩百四十五人,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活不過今晚,活過來的也幾乎不可能再迴到軍中。此外還有四百八十三人輕傷,其中一部分也有生命危險。


    如果沒有足夠的優質兵員補充,這支戰力折損了超過三成的明軍精銳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恢複戰鬥力。


    然後便是驍騎營和武衛營,這兩營也各損傷了一千多人,其中有三分之一左右是輕傷,戎旗營雖然並沒有全軍參與正麵的大戰,但是火槍手都被抽調了出去,在和西軍的對射過程中損失了兩百五十多人,不過總體損失不到五百。


    一旁的徐誌彪看到張煌言臉色有些陰沉,心裏也不是滋味,當即拱手抱拳道:“這些都是為國為民而戰的好漢,他們的牌位會永遠被供奉在忠臣祠裏,享受後人的香火,百姓是不會忘記他們的。”


    孔溫也道:“徐將軍說得沒錯,他們都是英雄,雖死猶榮。屬下已經安排好民夫給他們收斂屍身了,對應的名字和遺言也會一一找出來,盡力幫他們實現。”


    張煌言點了點頭,道:“這些必須要安排妥當,不能出任何差錯,特別是有親屬的,撫恤要盡快到位,如果是孤家寡人的,今後也要給他們找到養子繼承香火。這也是陛下特別交代的。”


    徐誌彪和孔溫齊齊應了一聲之後,張煌言收斂情緒,又繼續往下翻看此戰的斬獲。


    西軍在此戰中損失更為慘重,其中有七千多名西兵被當陣斬殺,百總以上的軍官五十五個,千總五個,還有三千餘最終投降的,張煌言下令甄別軍官,全部梟首之後,剩餘的普通士兵準備用來幹苦役,這些人身強力壯,正好用來消耗。


    如果不是為了減少孫可望麾下其他兵馬的拚死抵抗,張煌言或許就是用對付八旗的方法對付他們了,但是他作為一軍的統帥,做事情必須要有政治考量,不能感情用事。


    這些西兵的戰鬥力確實強悍,如果不是後麵陣線崩潰了,出現了大量潰兵,雙方的傷亡交換比不可能有二這麽大,這也是張煌言如今要虛張聲勢,但是並不會在李定國行動之前采取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最重要原因。


    而除了白文選的西軍戰兵之外,陸豐的衛戍軍軍就幾乎全軍覆沒了,便是其本人,也被明軍俘虜,現在關在了軍營之中,張煌言暫時還沒殺他,準備繼續消費消費,榨幹這個反麵典型的最後價值。


    此戰明軍既然已經勝了,那些還在觀望的地方勢力自然也會馬上作出反應,張煌言一方麵得接納他們,另一方麵也得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作為警示,那幾千西軍的腦袋是一個,陸豐這個一開始拒不投降的西軍惠州總兵是另外一個。


    看完這些,張煌言原本陰沉的臉終於恢複了正常,隨即又打開了繳獲的清單,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戰馬的繳獲,這是最重要的戰利品之一。


    此戰明軍奪得戰馬六千餘匹,大部分都是西軍留在營中和潰兵來不及騎走的,白文選的大軍也是全騾馬化的職業軍隊,除了裝備了上萬匹戰馬之外,還有大量拉運軍需的騾子,以及臨時征集來的牛車,單單是前者明軍就繳獲了數千隻。


    除了戰馬和騾子,白文選軍中的那三十多門火炮,在他潰敗的時候還來不及拉走和銷毀,還有無數火藥炮彈,數以千計的鳥銃,同樣都在西軍陣線崩潰的時候被遺棄在了後方大營和戰場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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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數量最多的,還是各式刀槍和西軍中同樣大量裝備的棉甲和鎖子甲,但這些兵甲裝備大半已經損壞,由於數量巨大,修複工作十分繁瑣,將來或許可以和淘汰下來的兵甲一樣,用來裝備和訓練農兵。這將會節省一筆很大的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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