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就是“田忌賽馬”之策了,明軍的騎兵如今並不占優,兩翼的騎兵便是不抽調,也僅僅是能勉強牽製住西軍的騎兵主力而已,但是“武衛營”的首戰,足能給毫無準備的西軍騎兵巨大的殺傷。犧牲了武威營和其他各營麾下集合起來的火槍兵之後,以武衛營克敵騎,以騎兵衝敵陣,損失雖然依舊不可避免,但卻有了更大的取勝可能。


    換言之,平野之上,數萬大軍的混戰,隻要能擊垮敵軍的其中一支重要力量,破敵之“勢”便成了。


    兩軍戰兵的陣戰愈發焦灼,雙方戰得有來有迴,陣線之上不斷有士兵倒下,又不斷有士兵在督戰兵的怒吼中補充上來,一支支長短兵器肆無忌憚地收割生命。


    兩邊都是精銳,一時之間誰也無法擊敗誰,而雙方主將也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正不斷投入預備兵馬,維持著中路這條最為重要的陣線。


    不一會,繞了一圈,卻沒有加入混戰的西軍騎兵便趁亂迂迴而來,成百上千名身披鱗甲,鎖子甲的西軍騎兵出現在了張季等人的麵前,轟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大。


    中路陣線上,麵對一波又一波長短兵器的攻擊,倒下的士兵越來越多,屍體也越堆越高,兩軍主官都放緩了攻勢,戰局實際上已經陷入僵持,而左右兩翼的騎兵對戰又因為張煌言和白文選各懷鬼胎,投入的兵力不足,同樣難分勝負。


    劉國鎮把破敵的希望放在了騎兵身上,打算以己之長,攻彼之短。白文選更擔心麾下兵馬損失慘重,想要取巧獲勝,雙方最終都各退一步,達成了雙管齊下的新方略,但無形之中便分散了本就不富裕的兵力。


    不過,兩人在正式交戰之前,對於己方兵馬的戰鬥力都十分有信心,劉國鎮雖然要謹慎一些,但和白文選一樣,因為早年和明軍的交戰,又擊敗了吳三桂和清軍,對於明軍野戰的能力同樣輕視。而張煌言正是利用這種輕視,故意露出了破綻。


    他的戰略思想其實和劉國鎮是差不多的,最終誰能獲勝,看的就是“武衛營”更強,還是白文選的騎兵更強。戰場之上,謀略固然重要,但沒有強軍,形成不了局部的戰力優勢,任何陰謀詭計也都隻能是徒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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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千騎兵朝著明軍右翼疾馳而來,這些西軍騎兵的陣線上豎起的槍頭,大刀,甚至是狼牙棒,在陽光的照耀下銀光閃閃,西軍騎兵使用的武器很多,除了助戰兵器之外,衝鋒抵近的過程中還會朝著敵陣拋出短斧,鐵骨朵,以及射出輕箭幹擾,形成第一輪打擊。


    明軍中路和兩翼的交匯處早已經隻剩下了原本居後的“武衛營”,武威營的戰兵全都在陣戰中匯聚到了中路。一張張團牌將這些造型奇特的重甲戰兵暫時遮掩起來,他們將給這些銳不可當的西軍騎兵出其不意的一擊。


    孫俊舉著團牌,將李勝和張季護在身後,手中緊緊握著那把蘇鋼打造的戚刀,眼睛裏射出了兇狠的目光。朱慈烺在軍中的持續思想動員激發了每個士兵對敵人的仇恨,這種仇恨將會在戰場上使得士兵的意誌更加堅定。


    張季和孫俊一樣,並沒有什麽牽掛,孤家寡人的他甚至都不去想香火的事情,連生死都看的稀鬆平常,對於西軍更沒有絲毫畏懼了。此時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透過團牌的縫隙看著氣勢如虹的西軍騎兵,他反而是嘴角微微咧起,輕輕笑了笑,似乎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周全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在聽到了西軍騎兵震天的馬蹄聲之前,他還在想著出征之前那個春來樓頭牌潤不潤的事情,但此時看到滿目跳動的馬頭,心中又有些緊張了,雙手緊緊的握著那杆長槍。


    西軍很快就衝到了一百步之內,密集的馬蹄聲匯成了轟隆隆的悶雷,滿目的馬頭不停湧動,陣列雖然在衝鋒過程中頗顯混亂,但閃耀的鐵甲依舊顯示出了他們的強悍。


    轟隆隆的悶雷聲中,雙方的距離很快就縮短到了二十步,數百步寬的西軍騎兵陣中旋即射出了數以百計的輕箭,然後又隨即朝著武衛營陣地拋出了數以千計的短斧,鐵骨朵。


    “嘭嘭嘭”的響聲中,唿嘯而來的輕箭插滿了團牌,不少團牌都被那些短斧和鐵骨朵砸裂,張季身旁的一個衝鋒兵忽然傳出了一聲慘叫,一個鐵骨朵擊中了他的肩膀,整個人都被帶著摔倒在地,後麵的兩個夥兵將他拖走,然後另外一個早就已經披好甲胄的夥兵立即拿起斬馬刀補上。


    “他娘的,看老子一會收拾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張季聽著戰友的哀嚎聲,惡狠狠道。


    轟隆隆的馬蹄聲中,西軍騎兵如同狂風暴雨般鑿入了武衛營巍然不動的盾牌陣線之中,鋒利兇猛的刀槍棍棒瘋狂揮舞,砸向了最前麵舉著盾牌的那些武衛營刀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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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


    幾個軍號手在西軍騎兵抵近之時吹響了嘹亮的號聲,五個千總帶,十個把總同時舉起手中的旗槍,數千名武衛營的勇士就如同還在校場上訓練一般,屹立不動,同時大聲唿喊:


    “虎!”


    在突如其來的震天咆哮聲中,便是西軍的戰馬也不由得為之一頓,一張張盾牌被身居最前線的武衛營刀盾兵舉起,不少人直接被這一聲吼嚇了一激靈,甚至還有戰馬驚得跳起,將背上的士兵摔到地麵的。


    望樓車上的張煌言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戰場,他眼中是嚴陣以待,如牆如堵的武衛營團牌陣線,以及無數不停跳動的甲胄頭盔,數千隻馬蹄奔馳時帶起的飛土黃塵。


    兩股鋼鐵洪流瞬間撞在了一起,人馬碰撞聲轟然響起,西軍騎兵源源不斷,無數馬匹踩踏而來,攻勢迅猛無比。一麵麵舉起的盾牌之後突然伸出的一支支長槍,一柄柄斬馬刀,其後的士兵疾走如飛。


    原本衝勢迅猛的西軍騎兵沒想到會遭此一擊,麵對密密麻麻的長槍,斬馬刀,不少戰馬本能地往一旁偏去,但那裏依舊是突刺而出,劈砍而來的鋒利兵刃,西軍的陣線在如此迅猛突然的反擊下開始變得混亂。


    孫俊手中的團牌有力地擋住了麵前那個西軍騎兵居高臨下的劈砍,他身後的李勝踏步上前,手中的長槍趁機刺出,馬上的那個西軍騎兵身子一別,槍頭擦過他胸前的甲胄,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此時,張季突至馬前,孔武有力的雙臂猛然往下一揮,直接砍斷了那匹西軍戰馬的兩隻前蹄,這斬馬刀同樣是軍中工匠特別打造的,銳利無比,在力大如牛的戰兵手中,一般的甲胄可以直接一刀就砍斷。


    孫俊看到張季揮刀,當即向側麵撤去,李勝和張季躲在他的盾牌之下,三人十分敏捷地躲開了往前倒下的那匹戰馬。


    馬上的那個西兵直接被甩到了馬前,轟的一聲砸在地上,吃痛之下還未爬起,就直接被後麵衝上的兩個夥兵用斧頭砸死了。那兩個夥兵殺死這個敵人之後,隨即跟上了張季三人。


    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另外一個隊武衛營士兵立即上前,將空位補上,整個陣線在這樣的動態之中不斷維持著,陣線就算被暫時突破,也很快就會被奪迴修複,西軍騎兵無法進行陣戰,他們每每都需要麵對“武衛營”數支長短兵器的持續攻擊,根本防不勝防。


    而這些都是“武衛營”將士們在訓練場上訓練了上千次的動作,混戰之中士兵們其實大多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就是憑著肌肉記憶在行動,聽到鼓號便能直接反應,看到敵人就能立即列陣迎戰。


    人馬對衝,生死就在一瞬之間,這個時候所有的士兵都隻是陣線上的消耗品,隨時可能戰死,一張張破碎的盾牌,一支支折斷的兵器,還有無數頭盔在兩軍陣線上飛舞,然後劈裏啪啦地掉落地麵。


    武衛營密集的陣型和專克騎兵的戰法逐漸取得了優勢,陣線前堆滿了西軍戰馬和騎兵的屍體,這些垂死而未死的戰馬在地上不斷掙紮,使得不少緊接而至的西軍騎兵隨之也被絆倒。而那些倒在馬群中的西軍騎兵,下場可想而知。


    武衛營的斬馬刀和長槍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不斷收割著這些敵人的生命,便是舉盾的戰兵,手中的戚刀在近距離格殺中,同樣殺傷不小。


    一場又一場人仰馬翻的戰鬥在兩軍陣線上繼續進行著,西軍騎兵損失慘重,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敵人,他們根本無從適應,胯下之馬不斷往前,還沒等他們想到應對的辦法,一支支銳利的槍頭便已經迎麵而來,不少人要同時應對超過三支武器的攻擊,原本氣勢如虹的西軍騎兵已然大亂。


    這個時候,後陣一些反應迅速的西兵在馬上迅速拋射出了箭矢,但這些騎弓射出的輕箭對於全身重甲的武衛營戰兵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有一些被射中了腳的明軍戰兵更是直接拔箭再戰。


    隨著損失不斷增大,西軍的攻勢也隨即緩了下來,那些摔落馬下的西軍戰兵和附近衝散的明軍戰兵廝殺在了一起,但對於整個戰局而言,這些扭打纏鬥的勝負已經無足輕重。


    由於白文選將原本部署在左翼的一千餘騎兵抽調到了西麵,準備迂迴襲擊張煌言的大纛所在,此時還在途中,而兩翼的千餘騎兵正在和驍騎營糾纏,也根本不能來支援,這使得全軍盡出,缺少預備力量的西軍破陣騎兵根本就是無力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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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兩軍陣線上堆積如山的屍體也阻擋住了雙方的進攻,武衛營同樣難以迅速展開突襲,但是他們手上的強弓和破甲箭,卻能給這些機動性大大降低的西軍以猛烈的攻擊,馬上的騎兵固然不容易射中,但那些目標巨大,甲胄也沒有那麽周密的戰馬就輕鬆得多了。


    剩餘的武衛營戰兵隨即分成了兩部分,衝鋒兵和刀盾手依舊維持著近戰狀態,時刻防範西軍的反撲,另外的近千名長槍兵和夥兵則在數聲嘹亮的軍號音中張弓搭箭,對準了同樣在朝他們射箭的西軍騎兵。


    張煌言看著箭矢橫飛的兩軍陣前,一個個西軍騎兵被破甲箭擊中,慘叫著摔落馬下,失去控製的戰馬在箭矢的攻擊下,也當即四處亂竄,不斷衝撞著周圍的騎兵和戰馬,引發了更大的混亂。傷亡慘重的西軍騎兵受到這樣的重創,很快開始崩潰,而武衛營的戰兵此時已經在各級軍官的組織下,準備開始支援中路戰場。


    張煌言又看向了兩翼,那裏的騎兵似乎接到了什麽命令,正且戰且退,而剛剛潰敗的那兩支騎兵也因為沒有追兵的攻擊,此時也慢慢緩了過來,開始往西軍的大陣邊上靠攏。而全軍大陣的左翼,一麵“劉”字認旗正迎風飛揚。


    “白文選的兵還是強的,這種情況下還能那麽快聚攏起來。但第一次麵對武衛營,就是滿洲兵來了也抵擋不住。”張煌言冷笑了兩聲,隨即對著身旁的塘馬下達了命令:


    “傳本將軍的軍令,武衛營支援中路,讓徐誌彪帶著騎兵尋機衝陣,一定不能讓清軍緩過這口氣來。”


    劉國鎮看著眼前狼狽退迴的騎兵,心中泛起了一陣莫名的膽寒。一開始他以為對麵隻是一支戰力頗強的明軍,張勝,馮雙禮之流不能與之匹敵也很正常,畢竟這些人實力不夠強,就算是剛剛,看到了明軍嚴整不凡的軍陣之後,劉國鎮也並不認為自己不能擊敗對方。


    說到底,他雖然覺得明軍不弱,但潛意識裏卻根本還是看不上明軍,認定了對方一定強不過自己麾下的精銳,自己一定能勝。


    所以,劉國鎮雖然表現得十分謹慎,但卻不缺乏主動攻擊的欲望,隻不過是覺得自己麵對的是張煌言,一定要小心一些應對,不能疏忽大意,以免陰溝裏翻船罷了。


    西軍對明軍在朱慈烺掌權之前,勝利太多了,這便是多年的戰場勝利塑造出來的信心,大明諸軍中,還沒有任何人能讓西軍畏懼膽寒。


    但明軍的反擊狠狠地敲醒了他,從火槍兵對射的兩敗俱傷,到中路的兩軍陣戰,自己這邊占不到一點便宜,再到側翼的騎兵衝陣被擊退,衝陣騎兵損失慘重。


    等劉國鎮迴過神來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自己便已經接連敗了好幾次,似乎已經隱隱有了招架不住,甚至是徹底潰敗的趨勢。


    看著已經損失近半的衝陣騎兵,岌岌可危的中路陣線,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產生,劉國鎮心中不由得一顫,但餘光看向西麵,想起還在迂迴途中的那一千偷襲騎兵,他又似乎看到了什麽希望一般。


    很快,多年征戰沙場磨礪出來的韌性和堅定意誌使得劉國鎮迅速壓下了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再次抬起頭來掃視了一圈麵前的戰場之後,他立馬就對戰場的局勢做出了判斷。


    隻能說,劉國鎮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一眼便看出了原本勢均力敵的中路陣線在明軍兩翼援軍的加持下,極有可能迅速崩潰。那些明軍的鐵甲兵不僅對戰騎兵強悍,身披重甲的他們衝陣也絕對是高手。


    所以,如今最關鍵的還是騎兵,而衝陣和兩翼的騎兵雖然損失了千餘,但還有三千之數,就算暫時沒了進攻的銳性,但維持住兩翼的陣線還是足夠的,以明軍的騎兵實力,並不能輕易撼動。


    隻要兩翼的那些援兵被牽製,雙方勢均力敵的中路陣線一時半會就不會發生什麽變化,就算明軍投入預備兵馬,加強攻勢,也很難改變這一點。


    當然,對於當前的局勢來說,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支迂迴的騎兵。劉國鎮此時頗有些意外之喜的興奮,他把原本是不支持白文選抽調一支騎兵迂迴的,一方麵是勝算不大,另一方麵則是會使得軍陣空虛,但如今來看,這一步陰差陽錯的棋極有可能使得整個戰局得到挽迴。


    在意識到此戰已經不能取勝之後,劉國鎮並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做出了抉擇,他大喊著讓塘馬向各部傳達集結防備的命令,並派出了親衛向白文選匯報請示,準備先行撤迴惠州城中固守。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騎兵的重新整合,中路戰兵的撤退,還有那兩千多火槍兵的掩護,都需要緩衝的時間。那支迂迴偷襲的騎兵雖然不可能達到拔纛斬殺張煌言的目的,但卻能牽製住明軍大部分兵馬,使得其不能全力追擊。這將會大大減低此戰的損失,使得大軍能夠保存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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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個,便是當前劉國鎮最重要的任務了,隻要能夠保存大部分兵馬,一時的戰場得失並不重要,甚至就是惠州城丟了也無礙大局,張煌言不可能領著這支強軍一直待在廣東,隻要他一撤兵,重新奪取惠州,潮州都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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