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


    傳說中,這裏暗無天日。


    但實際上太陽還是照得到的,有時候你能看到這裏的路上有人形的血跡,但是人根本擦不去,因為這血已經滲透到了石頭裏麵。


    這裏麵關著各種罪犯,最特別的房間裏麵關著莫大叔和趙拳,莫桑常來探監。


    莫桑這天又來探監,細聲:“爹,顧澤明快不行了,我一定趁亂把你救出來。”


    莫大叔也說不清楚喜悲,能逃出生天,自然是高興的。


    但…


    顧澤明死了,以致天下大亂,就是好事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張恂,崇禎十六年的進士,現在不過二十七歲,是蘭台的禦史,可謂是年少有為。


    他進這詔獄自然是有事情的,他要解救這顧炎武。


    經過燒書事件,顧炎武在京城可謂是名聲正旺,不過大多是罵名,罵他是秦始皇。


    但張恂對顧炎武可是好生佩服,佩服他敢為天下先。


    剛好這範家的一萬兩也到了,順帶把顧炎武也放出來。


    剛好看到了探監返迴的莫桑,他不由打心底裏感歎這寧國公好福氣。


    “大人。”


    張恂看這個阻攔的獄卒,拿出了蘭台的批文“他們倆已經沒問題了,放出來吧。”


    “是。”那獄卒開了門,先看這監獄的花名冊,找到了顧繼絳和範鶴仙兩人的名字,隨即去了丙子乙號房。


    都說這監獄的別稱來源考場的號房,但這詔獄可比那些秀才們考試的地方要闊得多。


    也是這樣,房子不大,這刑罰怎麽施展的開呢?


    “顧繼絳!”


    “到!”


    “範鶴仙!”


    “到!”


    獄卒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是披頭散發,顴骨高聳,兩手在抓跳蚤,好似魏晉名士;另一個是髻控青絲,衣修長體,兩手背在身後,也好似魏晉名士,真可謂是取青妃白。


    獄卒道:“你們兩個沒有事情了,可以走了。”


    那雙手背後,好似神仙的人,人如其名,便是範鶴仙,他對顧炎武笑道:“寧人兄,我們可以走了。”


    不料顧炎武卻道:“我不出去,我燒書有罪。”


    範鶴仙:“哎呦,寧人兄,我們這不就是為了警惕天下人嗎?這下他們也該知道儒術有害了。”


    “儒家經典裏麵還是有好東西,我要鑽研透了,再出來。”


    “大將軍說實踐是認知的來源,你這樣呆在大獄裏麵,有什麽作用呢?”


    也有道理。


    獄卒本來以為出現有人會在被赦罪了之後,還要硬撐著不出去呢。


    沒想到這顧炎武這麽順坡下驢。


    顧炎武和範鶴仙就這麽出了詔獄去,他們倆出了刑部街,遠遠看到兩個塔,顧炎武問範鶴仙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範鶴仙道:“自然是佛塔,卻不知是什麽塔。”


    顧炎武道指著遠處道:“這是安祿山,史思明做的,是憫忠寺的佛塔往事越千年,沒想到還能看到。”


    範鶴仙:“安史之亂以致神州千年衰敗,應該砸了。”


    “哎,這是安祿山和史思明的過錯,卻不是這兩塔的過錯。”


    後人有詩雲:安史開元日,千金構塔基。世尊寧妄福?天道自無私。寶鐸遊絲罩,銅輪碧蘚滋。停驂指遺跡,含憤立多時。


    顧炎武卻沒有含憤,他在思考華夏曆代生存與毀滅的往事。


    他和範鶴仙一起去了報國寺,範鶴仙自打範永鬥來了之後,就跟顧炎武住在一起。


    顧炎武本來想要迴家的,卻看見報國寺排隊之人,比往日更盛。


    他好奇道:“這是怎麽了?”這來寺廟的人突然多了,未必是好事啊。


    範鶴仙見顧炎武的樣子不羈:“且讓我去問問。”


    顧炎武迴屋,沐浴焚香,範鶴仙去問那排著的長隊。


    “哎,你不知道吧,顧大將軍病重了,我們都是來給他祈福的。”


    範鶴仙看著眼前這個矮矮的,銀絲在鬢的老奶奶,心裏有些不可置信,他可是見過顧澤明的。


    顧澤明的身材魁梧,現在還沒有到而立之年,怎麽可能病重呢。


    老奶奶也沒有看範鶴仙,專心給顧澤明念佛。


    就是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南無阿彌陀佛


    卻給人感覺仿佛有萬般言語在裏麵。


    範鶴仙又問了好幾個人,都是來給顧澤明祈福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知是誰先哭出了聲,結果一整條隊伍都哭了起來。


    寺廟的僧人,原先還為這香火錢高興,一聽這哭聲好似夏日的愁雨,也動了悲憫之心,方丈下令,參拜的香燭暫且不收錢了。


    那大肚能容的彌勒佛笑看赤貧之人,那降妖除魔的韋陀空看城外的敵人,那金光閃閃的如來佛接收香火供奉,從不問民間疾苦。


    範鶴仙不料在獄中幾日,世上仿佛過了千年一般,迴去和顧炎武談及此事。


    顧炎武換了身新衣服,拍案道:“大將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要去國子監把同學們動員出來。”


    “好!”範鶴仙也是一股熱血湧動。


    ……


    “忠清!梅子!你們兩個怎麽出來了?”


    國子監一間教室內,教師滿臉驚嚇看著眼前的兩位“秦始皇”,現在學生們讀的書,可是用他的書複印的,國子監沒有錢,是他自己掏腰包的。


    顧炎武一步走到這文講師麵前,道:“我不叫忠清,我叫寧人。”


    隨即他轉身對著那幫同學道:“而今大將軍生了重病,我看我們要團結起來,對付那些跟城外勢力勾結起來的奸賊!”


    “好!”


    “好!”


    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些國子監生是一激就起。


    “我知道天青客棧中有清軍的奸細。”


    國子監中有人道。


    顧炎武就領著這幫國子監生就去砸天青客棧。


    “哎呦,公子們,公子們,這是幹嘛?”


    天青客棧的掌櫃看著自己的客棧是被砸個七零八落,心中在滴血。


    “你通韃子,賣國賊!”一群學生把掌櫃來了個“噴氣式”。


    這掌櫃被弄得要死,得了空,像是落水的人對著岸上人求教,喊道:“我揭發,我揭發,範家的老爺是漢奸頭子,他就是賣國發的家。”


    這群學生一下看向範鶴仙,範鶴仙咬牙切齒道:“我同這老賊早就劃清界限了,走,我帶你們去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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