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書壓著脾氣,說:“我問你的是,你能不能做到一個演員該有的自我要求的標準,迴答我。”陸許琛被他嚇住,囁嚅著沒說出話來。陸黎書抬起眼看著南山墓園,昨晚下了一場雪,滿地雪白多了幾分肅穆與荒涼感。這兩塊墓碑下的人已經足足躺了十三年,他也帶了陸許琛十三年。他沒有教好陸許琛,非常愧疚。陸黎書說:“你能做到進入了那個圈子不讓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失望,讓他們為你感到驕傲嗎?”陸許琛先是一愣,然後陷入了沉默。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出道拍戲對他來說是一件沒有懸念的事,憑陸黎書的本事能輕而易舉將他送上巔峰。陸許琛察覺出他的情緒,小聲說:“二叔。”陸黎書問他:“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出道?”陸許琛老老實實說:“我做錯了事,上次那個mb的事兒我真知錯了,我以後不那樣了,你別生氣了吧?”陸黎書搖了下頭,“等你想明白了做演員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我會安排你出道。”陸許琛不敢跟他糾纏,擰著眉頭想了半天,下山的時候說:“二叔你送我迴學校會不會麻煩啊?”陸黎書側頭看他,語氣涼薄:“不然你打算走迴去?”陸許琛:“……”他上了車一門心思裝鵪鶉,絞盡腦汁想自己到底還有哪兒讓陸黎書不滿意,還有他所謂的演員意味著什麽那句話。陸許琛側頭打量著陸黎書,還沒想明白就聽見一道不含感情的低冷嗓音。“看我幹什麽?”陸許琛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比比:“你不抬頭都感覺得到我看你啊。”陸黎書沒接話,垂眸在平板上處理工作,期間還接了秦纓一個電話,告知兩個小時後到公司,會議推遲到十一點鍾開始。陸許琛發了會呆,看著西裝革履一身壓迫感的陸黎書,總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也達不到他這樣的高度了,頓時有些泄氣。整個平洲不知道有幾個人能跟他比肩,陸許琛越想越遠,忽然想起件事來,“二叔,你早上有沒有看到許青靄啊?”陸黎書指尖一頓,“嗯。”陸許琛有些煩悶,“不知道怎麽迴事,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覺得還好,現在分手了越看越覺得許青靄好,那天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結婚,說上你麵前承諾一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心動。”陸黎書眉梢蹙緊,結婚?陸許琛沒發覺他的表情,自顧自道:“其實我也看不懂他,總覺得跟隔著一層紗似的,他什麽事都不告訴我,也不要我幫忙,說得好聽叫自立,說的難聽我都覺得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過我。”“哦對,這兩天一直有個車來接他,我記得車牌,好像是謝叔叔的,你知不知道什麽事啊?”陸黎書說:“謝庭找他畫牆畫。”陸許琛還想再說什麽,陸黎書抬眸看他,一字一頓道:“陸許琛,你跟許青靄已經結束了,他的任何事都與你無關。我跟你說最後一遍,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裏聽見任何編排他的話,明白了嗎?”陸許琛被他沉冷的嗓音震懾的一愣,小聲說:“……明白了。”“從今天開始,別再見他,記住了?”陸黎書頓了頓,又說:“再糾纏不清,你就永遠不用出道了。”陸許琛“哦”了聲,忍不住想陸黎書怎麽還是那麽討厭許青靄啊,分手了連見都不許他見,就算是他有心想和許青靄在一起,他恐怕也很難過陸黎書這一關。陸許琛發覺他周身氣壓很低,縮了縮腦袋不再說話。陸黎書摘下眼鏡,按了按酸澀的鼻梁與眼窩,再戴上眼鏡時恢複了冷淡,跟司機說:“陳叔,找個地方停車。”陸許琛說:“啊?你不送我迴學校了啊?”第28章 青靄落池上(八)陸黎書眼底神色涼薄。陸許琛頭皮一麻,立刻連滾帶爬跑了:“我自己迴學校就行,不麻煩您了。”司機陳叔輕笑了聲,收迴視線鬆開刹車抬起頭看了陸黎書一眼,勸道:“先生,其實小少爺年紀還小,您對他是不是有點太嚴格了,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容易有逆反心理。”陸黎書垂眸處理文件,淡淡道:“他敢。”陳叔笑了聲,“這倒是。”陸黎書抬起頭,摘下眼鏡伸手在額頭上揉了兩下然後重新戴上,一閃而逝的疲憊從麵上掠過,又恢複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他從後視鏡看了眼陸許琛,希望他能盡快想明白。他養了陸許琛這麽多年,不是為了將他送到萬眾矚目的巔峰然後再看他重重摔下來的,陸臻兩口子也不會想看到這一天。陳叔將車掉頭往公司駛,他從以前給陸老做司機,出事之後又給陸黎書當司機,也算是看著陸許琛長大的,知道陸黎書的嚴苛之下含著多少責任心。他帶陸許琛的時候也才十九歲,一邊要和公司裏那些虎視眈眈的董事交鋒,一邊要顧著陸許琛和幾乎瘋魔的陸母。他那段時間忙到整個人都瘦的不成樣子,每天幾乎隻能睡幾個小時,除了在車上就是飛機上,連軸轉得讓人擔心會不會直接倒下。沒人知道他為了撐起陸氏付出了多少,而那段時間,他不管多忙都要每天迴家一趟,看看陸許琛,安撫他失去父母的痛苦。沒人記得,他也同時失去了父親和大哥。在每個人都難過的時候,陸黎書一言不發扛起了陸氏,還將它送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陸許琛下了車,仰頭看到對麵樓頂led屏上的廣告,知名奢侈品牌的代言,而上麵那個人正是他經紀公司的影帝。他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粉絲高達上億但黑粉與粉絲並駕齊驅,喜歡他的人覺得他是天生的演員,為這個職業而生,討厭他的人幾乎想將他挫骨揚灰。光是那三個字一出來就能夠引發腥風血雨,而這也並沒有影響他的事業,陸許琛有點煩躁,用力揉了揉頭伸手招了輛車。司機問他去哪兒。平城大學到嘴邊,陸許琛想了想,改成:“先去市區吧。”陸許琛給陳麟打了個電話,他還沒起,迷迷糊糊地問:“幹嘛?一大早的。”陸許琛說:“我心裏煩,出來玩會。”陳麟說:“一大早出去玩什麽啊?晚上都等不及了?而且你二叔不是不許你出去玩嗎?他還讓秦纓那個女人跟我爸說不許跟你玩。”陸許琛擰眉煩道:“你聽這個?兄弟不做就算了。”陳麟笑起來:“聽個屁,一會就到。”陸許琛這段時間快憋死了,今天掃墓本來心情就不好,又被陸黎書冰冷又嚴厲的訓斥一頓,他再不找個地方消遣消遣就要瘋了,掛掉電話和司機說了個目的地便靠閉眼睡覺去了。陸黎書不許陸許琛進海下灣,兩人便另外找了個地方,那人認得陸許琛便畢恭畢敬地將兩人迎進去。陳麟衝他杵了一胳膊:“哎,怎麽跟死了爹似的。”陸許琛狠狠剜他一眼:“你才他媽死了爹。”陳麟忽然想起今天是他父母忌日,便抬手半真半假地抽了下嘴巴,賠笑道:“哎,別煩了,哥們兒找兩個人陪你。”陸許琛靠在沙發上沒什麽心情,掃了眼陳麟叫過來的人就想到上次那個mb,頓時火從心起,撥開對方的手說:“滾開。”對方被他弄得一愣,陳麟擺了下手說:“陸少爺沒心情,你先去一邊玩。”陳麟把腳蹺在桌上,懶洋洋看他:“你二叔還沒消氣?”陸許琛不想說話,陳麟又說:“我前段時間聽說你那個戲換人拍了,什麽意思啊?你二叔不打算捧你了?”“我不知道。”陸許琛煩躁得狠狠揉腦袋,一頭打理精致的頭發被弄得活像個被摧殘過的鳥窩。陳麟撐著頭打量他,在他們這幫子人裏頭,沒有不怕陸黎書的。他嚴苛、冷厲,下手狠,做事不留餘地,從他們的父輩就對他畢恭畢敬,何況他們。陳麟說:“阿琛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陸許琛煩悶地灌了口酒,隨口應聲:“什麽問題?”陳麟把玩著杯子,將手抬起來,燈光隔著玻璃杯裏的酒液,晃出波光璨璨。他慢條斯理喝完杯子裏的酒,笑說:“陸氏本來是你爸爸的啊,你爸爸死了之後你二叔才趁虛而入,如果你爸爸還在,這一切本該都是你的。”陸許琛一愣,隨即踹了他一腳:“滾你大爺的。”他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二叔爭陸氏,我又不喜歡做生意。”陳麟聳了聳肩膀,“開個玩笑別當真,不過你要是拿到了陸氏,到時候想拍戲還是想幹什麽那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你看謝薇寧,不是全靠著她爸才能拿到那麽多大牌資源,說不定還有你二叔一份功勞,畢竟謝薇寧也算你半個二嬸。”-許青靄從早上起床就很興奮,跟s發消息的時候忍不住告訴他自己今天要去見一個特別厲害的太太。s好像在忙,午飯過後才迴消息來。許青靄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忙啊?陸黎書不太明白他們這個圈子裏這些稀奇古怪的稱唿,還是年輕人的名詞,但還是問:要見哪個太太?許青靄將上次費於明發給他的那張畫發過去,興奮地跟他分享:是不是特別棒!我好喜歡這個畫風,如果我也能畫的跟他一樣好就好了。陸黎書看著那張畫,沒覺得比許青靄高明到哪裏去,便道:一般。許青靄忍不住說:你怎麽什麽都說一般啊?你好挑剔,下次我不給你看畫了,免得你說我也一般。陸黎書不答反問:你很喜歡他?許青靄說:當然啦,我還特地找了他在國外開畫展的新聞,每一張畫都好棒,主題也非常有意義,能見他一麵我簡直死而無憾了。聽我室友說,他也很喜歡我的畫,我好緊張啊,你說他是不是客套啊?陸黎書:……許青靄幾乎壓不住雀躍,等說完了才發覺s迴消息的頻率越來越低,到最後宛若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還有對那位太太的表白現場。他說:你是不是不太感興趣啊?那我不說了。陸黎書磨了磨牙,心裏還壓著他和陸許琛提出結婚的事兒,又來個太太。他說:不會,你繼續說。許青靄覺得他不太想聽便也沒繼續講,想起昨晚意猶未盡的視頻,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有沒有戴我給你買的袖箍上班啊?”陸黎書說:嗯。許青靄笑起來,按住語音很小聲的說:“哥哥,你好乖啊。”他嗓音裏帶著些噥噥的撒嬌意味,含著幾分潮氣與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