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


    對麵的法斯特點頭。


    安南拿起這張本身價值不菲的燙金邀請信,無意識地摩挲著表麵的粗糙金砂,法斯特不得不再次提醒才讓安南想起打開。


    【致:安南術士閣下


    我們誠摯邀請您參加今晚位於鎮長宅邸的宴會。


    ——鎮長哈桑德·米德金】


    不過內容隻是普通的墨水書寫。


    “為什麽要邀請我?”


    安南確定“術士閣下”前的名字是自己。


    “因為你已經是和我們一樣的‘大人物’了。”


    法斯特喜歡安南。他旺盛的求知欲,沒有偏見的友善態度,還有術士身份。唯獨對常識的癡愚讓他無法理解……


    “因為術士?”


    安南確實沒有太多概念。一切歸咎於他並沒有為這層身份付出太多努力。無論被蘇珊大嬸收養,還是找兩份工作,都隻是為了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即便圖書館和術士手劄的許多內容提醒著安南,施法者等於貴族,但他仍沒有太多概念,諸如貴族的特權和奢華生活……於安南而言,突然成為術士的他就像準備探索地下城的新人在洞口發現了應被首領怪物守護的寶箱——接下來該繼續探索地下城,還是打道迴府?


    “因為術士。”


    法斯特點了點頭。“維克多先生隻是法師學徒,你覺得他為什麽能住在富人街,開一間圖書館?’


    “因為他的學識?”


    “他的學識從何而來?”


    “他的身份。”


    “這就是原因。”法斯特伸手撣了撣安南的衣領,“所以哪怕你整天穿的和窮人一樣,和窮人混在一起,你仍然是一個高貴的施法者。你以為術士保護協會是虛構出來的?”


    安南倒不會這麽認為……術士手劄明確寫了術士保護協會——這是跨越多個世界,偏執而瘋狂的群體。不但如果你是術士,那簡直會愛死他們。


    隻是平林鎮是小地方,微風城也沒大到哪去,瑞坎爾王國同樣是窮鄉僻壤。


    “那我要赴約嗎?”


    安南打算問法斯特先生的建議。


    “隨便你,也可以拒絕他們。我能想象,宴會上除了誇讚和拉攏什麽也沒有。”


    法斯特不希望他去,吟遊詩人意見正好相反。


    安南還沒見過真正的繁華,哪怕去過一迴微風城。就說吟遊詩人抱怨無數次的酒館。在晨曦酒館,隻有客人,隻有喝酒,什麽都做不了。


    而一個真正的酒館會有:兼職收受請報,魚龍混雜的幫派,各個種族的客人,辱罵和鬥毆,烏煙瘴氣的二樓,妖豔裸露的女郎。


    “如果你什麽也不懂,那你就去了解它。代價也是成長的一部分。”


    猶如女人的修長手指劃過琴弦,吟遊詩人彈唱起南方貴族的醉生夢死:


    “割開羊羔,露出一隻乳豬;剖開乳豬,露出一隻白鵝;扒開白鵝,露出一隻金槍魚;劃開魚腹,露出一隻幼鴨;撕開幼鴨,沾染美味的雞蛋就在其中。貴族們丟掉羊羔,丟掉乳豬,丟掉白鵝,丟掉金槍魚,丟掉幼鴨,隻為享受那孕育的明珠……”


    吟遊詩人的吟唱讓一些客人忍不住點了些吃的。


    “這些是真的嗎?”


    安南對貴族的浪費和奢侈有了新的認識。


    “假的。”


    然後吟遊詩人繼續說:“隻是羊羔和雞蛋?你是在侮辱那幫‘貴族’嗎?”


    “泰坦肉、獨角獸、龍蛋……這些才是那道菜被扔掉的部分,說得樸素點隻是要讓平民聽懂。”


    越往南方內陸,奢靡之風越加盛行,歡愉神係越受歡迎。據說一些城鎮誇張到連財富女神這些中立神祇都看不下去,撤出教會。他們被腐化也是遲早的事。


    “那些職業者就袖手旁觀?”


    “不會。他們也會加入。”


    吟遊詩人的敘述像是貴族爛到了骨子裏。他還舉了一個例子:“假如現在突然出現一位貴族,他看中了你的潛質,承擔你未來的所有開銷,代價僅是保護他的家族,你答應嗎?”


    昨天的安南或許還會拒絕,但在知道麵臨的花銷後……


    “拉攏,利誘,聯姻,威脅,用盡一切手段將你綁上家族,什麽也不用理會,隻需要增長實力,就像是……被圈養的豬玀。然後隨著狂歡到達頂點瞬間崩頹。”


    感慨的吟遊詩人臨時決定今晚講一個故事:


    五個月前,南方一座城邦被鼠潮攻陷。固然兩座高聳的法師塔矗立,擁有數以十萬的貴族私兵和職業者,傳奇法師在城池張開了傳奇防禦罩。但當恐怖的鼠潮延綿數百裏大地,當魔法師陣轟出的空腔轉眼被鼠人前仆後繼的填埋,當傳奇防禦罩爬滿啃噬的鼠群,當臃腫聳動的法師塔轟然倒塌,這座有著數十萬人口的城池如狂風驟雨下的莎草紙,悄然湮滅。


    吟遊詩人的形容栩栩如生,客人們忘記喝酒,食物冷卻。


    “這些是真的嗎?”


    安南還是這麽問,吟遊詩人說是真的,但發生在哪不知道,離多遠也不知道。


    “又是隨風而來的?”法斯特揶揄他,“看來這陣風足夠強勁。”


    客人們多數也這麽想,因為南方對他們而言太過遙遠,許多人終其一生也不會離開所在的郡。


    安南卻不。


    吟遊詩人沒理由欺騙它,而對於吟遊詩人這一職業,“隨風而來”意味著神靈的啟示——那是真實發生的故事。


    他以為這個世界足夠安全,但現在看隻是總體安全。於個體而言,他們的生與死微不足道。


    安南決定赴約,然後跑去地窖找索魯曼·銅須,把邀請信給它幫忙熔成金粒。迴到酒館,正好碰見吟遊詩人勸說法斯特和安南一起參加宴會。


    “本來我不想參加無聊的聚會……”歎息的法斯特打量安南的麻布外套,“明天去買一件禮服。”


    “我沒有錢……”


    “我借你。”


    在嚇人的鼠潮故事後,吟遊詩人講起一個勵誌故事,緩解客人們的情緒。安南本來沒有注意,但某個時刻,他聽見吟遊詩人說,“因為你在玫瑰上耗費的時間,才使得玫瑰變得重要。”


    安南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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