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言未盡,狄雲楓負手於天井之上,感慨良久才拂袖,一聲輕歎離去。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職責,不同職責的人做不同的事,若狄雲楓站在無藏與無塵的角度也會毅然決然奔赴深淵。

    身邊的朋友們如此負責,狄雲楓心中的願望也愈加迫切,他並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要讓自己問心無愧,要正自己心中之道!

    ……

    出了鬼牢,狄雲楓直走冥司府。

    馮妍妍就坐在冥司府大門口的門檻兒上,小臉兒蒼白毫無血色,她一見狄雲楓,哆嗦著雙腿,蹣跚迎上前去,眼淚汪汪地留下。

    看樣子被嚇得不清。

    “你終於來接我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她撅起小嘴,撲進狄雲楓懷中哭訴起來。

    狄雲楓笑了笑,冥司府他還未曾來過,不過站在府外便能感知裏頭的煞氣——煞氣就如同正氣!乃怨氣與戾氣的克星,冥司府裏的人各個都是兇神惡煞之輩,哪個姑娘待著都會怕。

    “咦?白大人,你身旁那位和尚師傅呢?怎不見一同歸來。”

    黑白無常突然從狄雲楓腳下鑽了出來,馮妍妍瞳孔伸縮,尖叫一聲:“鬼啊!”蹦得老高,捧住狄雲楓脖子,埋首其胸,緊閉雙眼,瑟瑟發抖。

    “什麽鬼不鬼的呀?現在姑娘可真懂事,連惡鬼克星,七爺八爺都不知道?”黑無常出聲抱怨道。

    白無常譏笑道:“我一看這姑娘就做了什麽虧心事,怕見著咱們!”

    馮妍妍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做,上個月我就已金盆洗手了,不信你問吳世非去……”她又緊扣住狄雲楓的脖子,低聲抱怨道:“你還有心思笑,他們要抓我了,你快救救我!”

    狄雲楓笑得更加燦爛:“哈哈哈……真是讓二位無常見笑了,這女人平時就這樣,一驚一乍,神經兮兮的,無常莫要介意。”

    白無常對著冥司府做了個“請”的姿勢,並道:“鬼牢內怨氣明顯少了一大截,白大人此遭功不可沒,還請冥司府一敘如何?”

    狄雲楓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隻玉簡遞給白無常:“我早已將今日所發生的事全都拓印在這隻玉簡中,就由無常大人呈給判官,我不進府了。”

    黑無常拉著狄雲楓道:“白大人不進去喝酒了?”

    狄雲楓苦笑道:“風雲湧動在即,我哪兒還有心思飲酒,來日若有空,在於二位舉杯暢飲吧。”

    黑無常執意道:“你和不和我們喝酒這不重要,主要是我們很想喝你的酒,自上迴從大理寺迴來,我便念念不忘那美酒的滋味。”

    白無常也砸了砸嘴,歎道:“何止是念念不忘,簡直夜不能寐,一天不飲就渾身難受。”

    狄雲楓搖頭苦笑,隻道:“好,無常大人且等著,稍後我便差人給你們送一百壇美酒來!”

    黑白無常也不多言,更不留客,隻見二人各自從袖口中取出兩個物件兒,遞給狄雲楓道:“白大人要去幹大事,臨走時送給你一點紀念品——此乃兩枚‘百鬼印’,一玫印記隻能用一次,印記一發動,饕餮惡鬼形神俱滅。”

    狄雲楓眼前一亮,趕忙接過那兩枚青黑印記,笑問道:“如此法寶,無常大人何不多送我兩枚?”

    白無常搖頭道:“白大人可莫要貪得無厭,百鬼印千年才凝出一枚,冥司府有規定,非府中人兒而不用,給白大人防身還是私情。”

    狄雲楓擺手笑了笑:“我是開玩笑的,多謝二位無常。”

    “便不遠送了。”無常一齊作揖告別。

    狄雲楓點了點頭,攜同馮妍妍轉身離去。

    ……

    大理寺,燈火漸涼。

    不知是離別前夕,還是七日輪轉的首日,大理寺中格外的清淨。

    馮妍妍倒是挺興奮,帶著對九幽美好的憧憬,哼著小曲兒在房中收拾起行禮。

    狄雲楓坐在窗台上,飲酒獨樂樂,可惜窗外沒有月光……但很快窗外就會擁有月光,九幽帝國與外界一模一樣,日夜交替,鬥轉星移,那都是葉塵的傑作。

    “狄雲楓,這件……內衣是誰的?”

    馮妍妍不知從哪兒找出來一件玲瓏剔透,引人浮想聯翩的女子內衣,瞪著狄雲楓尋求一個答案。

    狄雲楓瞥了一眼那內衣,嚇得差點沒從窗台上摔下去,趕忙搖頭道:“我不知的,我不知的……”

    “你不知,可就在你房間衣櫃裏壓著呢,肯定是別的女人的,好哇,你們……你們真不害臊,你看著叉開的多高?這裏還,這還裏有一個……哼,真是羞死人!”

    馮妍妍紅著臉,有羞紅,也有興奮紅,她將內衣翻來覆去,摸一摸,嗅一嗅,點頭道:“好像是新買的,也不知合不合我的身材。”

    她開始脫衣服,自行試穿起來。

    狄雲楓瞧著眼前這個一連變換五次臉的女人,頓時覺得腦殼疼,這件內衣一定是木心偷偷買的,藏在衣櫃裏想半夜給自己一個驚喜,可時候有變,還未來得及穿上便出了事……現在被馮妍妍找著,衣服還是那件衣服,女人已不是女人。

    但

    效果還是那個效果。

    馮妍妍做了幾年飛賊,飛簷走壁早已將身材練得玲瓏有致,這一件內力可謂是於她量身定做的。

    狄雲楓看得熱血噴張!

    馮妍妍不覺空氣中的那分欲.火,她癡迷地站在梳妝台前,騷弄試穿新衣後的嫵媚姿態,忍不住興奮道:“真是羞死個人了,狄雲楓,你以前的女人是有多騷氣,竟然看中了這件衣服……”

    “你明知道這件衣服騷氣,為何還要以身試穿。”狄雲楓如火山噴發前的沉寂,他從後頭狠狠摟住馮妍妍的腰,在其耳旁曖昧道。

    馮妍妍固然羞澀,但也沒有了以往的矜持之意,或者從她穿上這件衣服開始,目的就是為了勾引男人。

    馮妍妍轉過身來,嬌羞地望著狄雲楓的眼睛,細喘著氣息,說不出話來。

    “你又哮喘了?”狄雲楓瞧著懷中渾身都在打顫的人兒,火氣瞬間消去了一大半。

    馮妍妍點了點頭,扣撓著自己的肩膀,顫聲道:“我隻要心火一起,渾身就會發癢,上下唿吸不過來……”

    “嗯?那你以前還做賊?又有哮喘,又有心髒病,不會跑著跑著就嗝屁了?”狄雲楓笑著打趣道,心中欲 火已消去得差不多。

    “那不一樣!那是穿著衣服的,現在……現在是脫了衣服嘛!”馮妍妍緊咬著嘴唇,愧疚地望著狄雲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用?連你都伺候不成?”

    狄雲楓曖昧地點了點馮妍妍的鼻子,笑道:“我又不是一匹配種的馬,非得到處給女人打針?”

    “可我伺候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比不上其他女人?”馮妍妍真摯問道。

    狄雲楓拾起地上的衣襟,溫柔地替馮妍妍披上,道:“不會。”

    馮妍妍低聲嘟囔:“可我覺得比不過那個叫賞兒的女人,她雖然老了一些,但著實好漂亮,好美喲。”

    狄雲楓深唿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大起大落的火氣,倒了一杯涼茶喝下後才大大方方道:“至少賞兒不會穿這麽性感的內衣在我麵前晃悠。”

    “咵咵咵——”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沒動靜了?完事兒了沒有?我在外頭都等煩了。”

    段千陽的聲音。

    “就來了。”

    馮妍妍裹好自己的衣襟,快步上前去開門。

    門外不禁有段千陽,吳世非與賞兒都在外頭,看樣子的確等候多時了。

    賞兒臉色最不好看,見是馮妍妍開門,一股醋勁兒再次爬上心頭,她冷冷地盯著馮妍妍胸口那間若有若無的花邊兒內衣道:“嗬嗬,可以嘛,紫瀾閣專賣的,一件得有好幾千鬼玉吧……白大人為了耍花樣,不少破費呢。”

    馮妍妍趕忙裹緊恰露春光的胸口,撅起嘴道:“那又怎麽樣?你管得著嘛你!”

    “我管不著?我管不著!”賞兒氣衝衝地推開馮妍妍,直找狄雲楓道:“當初在失真界你可不是這樣的,那人說你是個耍女人的混蛋,開始我還不信,現在……現在我信足了!”

    狄雲楓漲紅了臉,一個勁兒地揉著鼻子,並望著門口的吳世非,渴求幫助。

    吳世非神色淡然,直衝狄雲楓說了一句:“書樓一敘。”言畢,轉身先去。

    狄雲楓瞥了一眼身前的賞兒,與門口的馮妍妍,搖頭一歎,心裏苦訴:自己惹的風流賬,還得自己去還。

    他對賞兒說:“你在客廳等等,後半夜我來找你。”隨後跟上吳世非的步伐,朝書樓走去。

    ……

    “你的傳音我讀了,無藏與無塵的做法我感到很惋惜。”

    吳世非踏上小閣樓,發絲衣襟隨風而動,神情嚴峻,大有與狄雲楓綢繆天下事之勢。

    “不是敬佩,是惋惜?”狄雲楓坐在柵欄上,無時不刻都離不開他的酒葫蘆。

    吳世非點頭道:“是惋惜,他們這麽做,並沒有太多的意義,屍魂界仍然在泛濫。”

    狄雲楓笑道:“證道也需要時間的,把你惋惜留到他們死去的那一刻。”

    吳世非歎道:“他們這樣如死了有何區別?即便他們鎮壓了鬼牢下的封印,敵人也有很多種辦法打通屍魂與幽魂的通道,災難仍會繼續,人們仍會痛苦!”

    狄雲楓沉默了稍許,道:“我想你弄錯了。”

    “我錯了?”吳世非詫異的望著狄雲楓。

    狄雲楓點頭道:“嗯,你錯了,無藏與無塵並非是為了封印而縱身跳下天井,他們是為了鎮壓整個屍魂界。”

    “整個屍魂界?”吳世非仿佛是在聽一個笑話。

    狄雲楓義正言辭:“整個屍魂界!”

    吳世非突然自責地笑了起來:“我真不夠朋友,竟然在這裏質疑別人的壯舉……”

    “你呢?可有所行動?”狄雲楓遞過一袋子酒。

    “談正事,不喝酒。”吳世非擺手拒絕道。

    “別廢話,就是談正事才要喝酒,否則我都不屑於你談。”狄雲楓強行將酒塞到了吳世非口中。

    吳世非如逆來順受一般,舔了舔嘴唇道:“我答應過言欣不飲酒的,今日要破例了。”

    “言欣?嘖嘖……叫得很親密嘛,浪子迴頭了?”狄雲楓笑道。

    吳世非搖頭道:“倒也沒有迴頭,隻是對她心中有愧罷了,那一日我喝了些酒,有些酒醉,心中恰好又有些繁瑣的事情,便對她做了一些不太溫柔的事情,還把她辛辛苦苦培育的花朵兒全部斬了,並罵她是個禍根……因為你也知道,預言第一句便是‘鬼界開異花’,”

    他望著手中的酒,露出一副欲罷不能卻又忍痛割愛的表情,他一聲歎:“酒這個東西,醉前與醉後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酒醒了之後我才發現她已帶著小桐逃離,”他又笑了笑:“不過很快便被我找了迴來。”

    狄雲楓凝眉道:“你打她了?”

    “我怎可能打女人?”吳世非三番思量,還是把酒還給了狄雲楓,苦澀道:“若是帶著一身酒氣迴去,會把她嚇哭,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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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雲楓搶迴酒袋,輕輕吐出兩個字:“禽獸。”

    吳世非輕哼一聲,冷笑道:“再怎麽歡愛,女人始終比不了江山社稷,若她為絆腳石,棄之亦不是不可。”

    狄雲楓眯了眯眼睛,輕輕吐出四個字:“禽獸不如。”

    “帝國已答應與九幽一起加入真武陣營。”吳世非道。

    “怎麽說?”狄雲楓問道。

    吳世非道:“帝國已開通與九幽廢置多年的傳送陣,具體交流不會太久。眼前真武與仙界的戰事隻在醞釀張,帝國與九幽迫切要解決的是有關屍魂泛濫之事,首先——”

    “停停停。”狄雲楓打斷吳世非的話,又道:“我馬上就要辭官離開帝國,內憂外患都與我無關,這些事你自己知曉就好,可別和我說,否則泄露了秘密你還得找我。”

    吳世非沉聲道:“你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人了?”

    狄雲楓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隻道:“必要時,我會迴來。”

    吳世非道:“你該知道,屍魂界泛濫,失真界養屍,遊離界動蕩,全部都和木王爺有關,他正是你要殺的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狄雲楓歎道:“幽魂與九幽聯合都不一定能幹得贏他,你認為我一個人能起多大波瀾?”

    他又搭著吳世非的肩膀,悲傷道:“你應懂,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幾個字。”

    吳世非緊聲道:“你放棄了?”

    “放棄?”狄雲楓心中就從未出現過這兩個字,木心還不敢醒過來,他又能放棄?他跳下欄杆,展望樓外大好風光,豪邁道:“離去時,我孤身一人,歸來時,我扭轉乾坤!”

    他朋友還不多,修為還不夠高,心還不夠狠,手還不夠辣!怎成大事?

    他又道:“我猜測,僅是我個人的觀點——木王爺想在幽魂帝國與九幽帝國上再在鬼界建立一個新的王朝。”

    吳世非緊眉:“你確定是建立而不是顛覆?”

    狄雲楓笑歎:“你耳朵背嘞?老子都說是猜的。”

    吳世非抿了抿嘴,試問:“既然你能猜出他的目的,不放再猜一猜此戰的利與弊?”

    “利弊?”狄雲楓想了想,道:“木老鬼在真武收了好幾個義子,分別控製軍隊,商隊,政黨,由此可見,他所在意的利益便是當皇帝,建立自己的雄圖霸業,至於弊端,”

    他撫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才試著分析:“一個王朝興起,必然會有一個王朝隕落,照這個趨勢下去,幽魂帝國岌岌可危。當然,木王爺的野心肯定不局限於鬼界,老子不信仙武大戰他不會去插一腳。”

    吳世非緊聲道:“這正是我最擔憂的,木王爺本就是從真武逃到鬼界的惡犯,絕不可能傾倒於真武,他若是選擇與仙界為伍,後果怎敢設想。”

    狄雲楓冷笑道:“有什麽不好設想的?戰爭不就是你死我活?”

    吳世非歎道:“鬼界這麽大,他要分一杯羹也沒人會去製止,畢竟以往的鬼界也有好幾個帝國。”

    “慫了?”狄雲楓挑眉問道。

    吳世非臉色微微一紅,無奈道:“你也知道,我的治國理念頗為感性——但無可厚非的是,苟一苟,並不是慫,而乃韜光養晦。”

    狄雲楓忍不住笑道:“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強大的國家要韜光養晦的,”他又道:“現在這個情況看來,木老鬼在暗處的確是占了上風,但幽魂帝國與九幽帝國相互聯合又豈是一群傀儡僵屍能攻破的?”

    他又拍了拍吳世非的肩膀,笑道:“木王爺不死,木心就無法醒來,所以我會殺了他,順便就幫你們鬼界把毒瘤鏟除了。”

    吳世非擠了擠眉頭,問道:“木心又是哪個?”

    狄雲楓苦澀道:“俏佳人,冷紅顏,薄情命,半生緣。”

    吳世非撇了撇嘴:“我看你這輩子非得死在女人身上。”

    狄雲楓瞧向吳世非,並問道:“莫說我把感情看得重,隻問你,等到帝國安穩,百姓安居樂業,一切的煩瑣事情都解決了。你會如何?”

    吳世非眼珠子轉了幾轉,道:“當然要多找幾個女人,生上一堆的寶貝女兒,共享天倫之樂。”

    狄雲楓笑道:“瞧瞧,大家不都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奮鬥麽?我呢,隻是在環節上快了你一步而已。”

    吳世非道:“嗤!還不是為自己的風流找借口?”

    狄雲楓微微一笑踏上欄杆,飲盡了最後一口美酒:“那麽,來日有緣再見了,我去與賞兒做最後的告別。”

    言罷了,縱身跳下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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