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已所剩無幾,狄雲楓迴到軟塌上沒躺上一會兒便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吵醒——“咚咚咚!”

    “裏麵的人快出來!”叫門的聲音不太禮貌。

    狄雲楓睡意全無,一個鯉魚打挺從軟塌上站起,倒了杯綠茶來到窗戶邊,往下探望了一眼,喝口茶,漱了漱口——“噗!”的一口吐出窗外,剛好澆了底下那人一個“滿頭大汗”!

    底下站著個藍衣中年人,個子不高,頗顯肥碩,一臉橫向帶著八分兇煞。他抹去臉上的茶水,仰頭便罵道:“那個不長眼的敢噴老子!”

    狄雲楓品著茶,睥睨此人,輕聲道:“這棟樓裏就住著我一個人,大清早你吵我睡覺,我也幫你醒醒瞌睡。”

    藍衣人指著狄雲楓,先問:“你可是白莫離?”

    狄雲楓在客棧前台留的姓名就是白莫離,便點了點頭,問:“找我何事?”

    “哈哈!”藍衣人笑得差點跳起來,又聽他幸災樂禍道:“你快下來遭罪吧,官爺在客棧前等著你呢,哦,對了,你的跟班他已經伏法了!”

    狄雲楓微微皺眉,一口飲盡杯茶清茶,抻著窗台跳下小樓,也不理會那討厭的藍衣人,自顧往客棧前走去。

    “嘖嘖嘖,你們可要倒大黴咯……”藍衣人跟在狄雲楓後頭,走一路便嘮叨一路,他生前一定是個遊手好閑的癩子。

    “你是誰?老子有沒有罪豈容你來定奪?”狄雲楓迴首白了這癩子一眼,冷聲問道。

    藍衣人不屑道:“拜月城你竟然不知道我王討嫌的名號,可真是個土包子。”

    狄雲楓不與這癩子再生口角,名字都他娘叫討嫌了,自己若再去搭理豈不是比討嫌還討嫌?

    ……

    前堂圍了很多人。

    有順豐客棧的掌櫃,昨日抓賊的管家,幾位通班的領事,幾十個身強體壯的打手……客棧裏頭不論大小工職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對立的一邊是佩刀帶帽的官差,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帶著牛頭馬麵洗劫黑市的青衣判官。

    官差堵著門口,任何人都不讓出去,張強及一幫人被官差押解在正堂,樓裏樓外圍滿了看客,每一個人敢出聲。

    如此,充分的體現了官商階級,再富有的地方,還是得比官家低上一級。

    還好狄雲楓沒帶麵具,要不然非得和這冤家路窄的青衣判官扯上麻煩。

    王討嫌一見青衣男子,宛如一條狗,搖著尾巴舔言道:“陸大人,最大的一位嫌疑人我給您帶來了,就是他。”他指向狄雲楓。

    狄雲楓挺配合,自己走到正堂,高舉著雙手道:“沒錯,是我,我認罪,求大人網開一麵。”

    青衣判官眯了眯眼睛,瞧了狄雲楓好一陣子,才問道:“你知道我為何抓你們麽?”

    狄雲楓搖頭道:“不知道。”

    青衣判官眼睛已眯成了一條縫:“那你還認罪?”

    狄雲楓如實道:“陸大人既然要抓我,那我一定是有罪的,如果我反抗的話,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青衣判官似笑非笑。

    旁人也看樂了,對著狄雲楓指指點點,也不知道在瞎議論什麽。

    昨夜那女賊也藏匿在人群中,今日她換了一身正氣的男兒裝,她咬唇望著狄雲楓,眼睛裏多少有些於心不忍,沒錯了,昨夜她信誓旦旦的說總有人會替自己背黑鍋,沒想到就是狄雲楓……

    這時,掌櫃的按照吩咐將一葉賬本遞給青衣判官,青衣判官瞥了兩眼,先是問狄雲楓道:“你叫白莫離。”

    狄雲楓如實道:“白莫離,白首莫相離。”

    青衣判官又問:“你是從哪兒來的?”

    狄雲楓反問道:“陸大人你是問我生前還是生後?”

    青衣判官緊眉:“生前生後你都說說。”

    狄雲楓笑道:“我生前是人間西南人,死後住在九幽。”

    “九幽?”

    “這人是九幽來的啊。”

    “果然氣質都不一樣呢,原來是九幽來的人。”

    旁人議論紛紛,連青衣判官聽到“九幽”二字時都不免露出一絲向往。

    所以一個國家得強大起來,走出去才能有麵子。

    “你是九幽的人,為何要來幽魂界?”青衣判官先前的敬重隻是對九幽罷了,狄雲楓自稱九幽來的,反而讓他懷疑更重了。

    狄雲楓輕歎一口氣,隨便撒了個謊:“我是被逼的。”

    青衣判官收起賬本,上前兩步,與狄雲楓四目相對,寒聲道:“你雖然很鎮定,但沒有人能逃過我這雙眼睛。”

    狄雲楓潤了潤眼珠子,好讓青衣判官看個透徹,他很自信,因為這世上除了商囚那雙死魚眼之外就屬自己這雙眼睛最難懂,然而商囚自從有了女人後,死魚目也很少再亮出了,於是他自封了世界之最。

    “在我的冊子裏並沒有白莫離的名字,那麽你的來曆就很古怪,你可以是無罪的,但我必須帶你迴去好好省問一番。”

    “你的冊子?”狄雲楓不由一驚,難道是傳說中“生死簿”的原形?判官手持判官筆,手中拿著生死簿,掌管凡人的生死!

    “我的冊子上不僅記錄著拜月城管轄範圍內所有人的名字,凡是無記錄者通通都會被趕出去。”

    狄雲楓笑道:“拜月城這麽多亡靈,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記性不好,或是看漏了,不如你在仔細翻一翻。”

    青衣判官當眾揪起狄雲楓的衣襟,威脅道:“你少跟我在這裏裝無知,冊子上的名單就可在我腦海裏,沒人能偷奸耍滑!”

    狄雲楓抽了抽嘴角,輕輕掰開青衣判官的手,賠笑道:“陸大人何必為難我呢,我不都認罪了嘛,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哼,殺了你豈非可惜了?”青衣判官推開狄雲楓,掃視了一番其他伏法之人,衝眾人宣判道:“昨日華府遭人洗劫了三十多顆人丹,分房掌櫃也被人殺害,這八人昨日都有出入華府,所以暫列犯罪嫌疑人!”

    他又指著狄雲楓與張強道:“這兩個人身份來曆不明,聽鬼差說昨日差點兒與這二人動手,而且他們是最後一個離開華府的——犯人嫌疑最大,還是非法之客,所以我判決,將二人發配於第四批護衛隊,一齊去幽暗密林鏟除惡靈!”

    “至於其他幾人,名冊上有記載來曆,嫌疑尚小,便押迴府上,待確認無嫌疑後自會放迴。”

    “至此,諸位對我的判決是否存有疑問?”青衣判官四四方方地問候道。

    就算有人有意見,可誰敢吱聲?隻有那王討嫌拍掌稱讚道:“陸大人果然是辦案入神呐,此番判決,公平得不能再公平了!”

    青衣判官對馬屁很滿意,同時傲氣滋生,他負手仰起下巴,對王討嫌道:“王二,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我還要打黑除惡。”言畢,便在眾人的圍觀下轉身走出客棧。

    “好的,陸大人您放心,押人這些事我最拿手了……大人您慢走喲……”

    王討嫌擠著一張笑臉,硬是將青衣判官目送得沒影兒了才舍得轉變。他迴首,即刻露出一張惡犬的模樣,衝眾人道:“你們剛剛也聽到了,我現在可是替陸有成陸通判辦事的,誰都不許走,都得乖乖給我聽完!”

    “王二狗,你還是條癩皮狗,狐假虎威了是不?”

    “狐假虎威還是誇他呢,拿著雞毛當令箭!”

    “他算個雞毛!他連雞毛的算不上!”

    ……

    一棒子看熱鬧的,將先前所受的氣都灑在了馬討嫌身上,但馬討嫌非但沒臉紅,反而更加囂張:“你們就鬧騰吧,聽了接下來的通知,你們就等著哭吧!”

    “你他娘的少廢話,有屁快放,別浪費我們的時間!”連一旁的鬼差都不耐其煩道。

    馬討嫌這才從懷裏取出一張字報,清了清嗓子道:“從帝都傳來告示,說拜月城時隔十三年,即將迎來第二任城主,具體上任日期暫定不詳。幽暗密林動亂不止,近年來愈發猖狂,為了給予新任城主一個好印象,特地發布懸賞令,並召集諸位修士一同維護拜月城周邊治安!”

    馬討嫌止了聲,聽眾們也止了聲,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哪兒誰也不知,但燒到哪兒都是草民受苦,拜月城的政治局勢又將陷入動蕩!

    馬討嫌收起字報,口述道:“直白來說,新城主就要來了,陸大人會在近期加大力度改善城裏的內亂外患。特別是那幽暗密林中的惡靈,這都死了三批人了,馬上第四批人就要出發。”他不屑地盯著狄雲楓,冷笑道:“我看第四批人估計很快也會覆滅,那麽第五批,第六批,第七批,都需要大量的修士填充,到那個時候可就不是什麽懸賞令,而是緝捕令!”

    “不過話又說迴來,諸位都是拜月城的合法公民,當有義務排除城市外患嘛。”

    馬討嫌拿著大字報,在客棧找了處空白牆,邊貼邊道:“這上麵是帝都親自頒發的公告,下頭有報名的地方,並標有等級與賞金,是組織上的朋友也好,個體散修也罷,踴躍報名參加吧。”

    參加就等於送死,所以大家夥兒才這麽沉默。

    這時客棧掌櫃的上前,指著貼好的公告質問道:“王二癩子,你勿要太過分,我順風客棧豈能讓你貼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錢掌櫃還是趕緊收迴這句話吧,這可是帝君親自下令辦法的公告,你竟敢將之稱為‘東西’?蔑視帝威可是大逆不道之罪,要下地獄的!”

    王討嫌這張嘴雖叫人討厭,但鑽起空子來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若是變成女人,不做潑婦也能做媒婆。

    錢掌櫃看著一旁黑臉怒眼的鬼差,隻好將怒氣憋進肚子裏,退迴原位再也不敢說話。

    “哼,你的客棧客流這麽大,貼在這裏豈不更加有效?”王討嫌如一隻高傲的公雞,故意在客棧裏轉悠了兩圈,邊耍威風邊道:“好了,該說的事我都已經說完,你們就好自為之吧!”

    王討嫌最終停足在狄雲楓跟前,一把揪住狄雲楓的衣襟,可狄雲楓人挺高,他人偏愛,這麽一比較反倒是狄雲楓將他給舉了起來。

    “如何?”狄雲楓從容道。

    “如何?你現在知道我王討嫌是什麽人了吧!”王討嫌齜牙挑釁道。

    “知道了,”狄雲楓點點頭,輕聲道:“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把我的仆人放了,他與此事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沒門兒!”王討嫌想也未想便拒絕道,狄雲楓微微一笑,湊近他耳旁,細聲道:“放一個無關緊要之人,我給你一百塊鬼玉,幫幫忙,和我過不去也別和錢過不去,對麽?”

    這話說得很精髓,也說得極對。而在王討嫌這樣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的耳朵裏聽起來,此話簡直就是金玉良言!

    “沒問題。”王討嫌不會和錢過不去,甚至一改了先前的囂張態度,他笑著,當著狄雲楓的麵,瞥了幾眼身後的鬼差,道:“不過這些差爺也需要打點打點,再加五十塊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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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雲楓笑道:“完全沒問題。”

    “咳咳……”王討嫌裝腔幹咳兩聲,先衝幾位鬼差比了個搓錢的手勢,幾位鬼差也是受賄的老手了,各自點點頭,當做是默認。這時王討嫌才衝一旁的張強擺了擺手:“既然你隻是個跟班,抓了你去也是送死,退下吧……”

    張強雖知曉狄雲楓這麽做有他的目的,可眼裏還是有些不舍:“上仙,你——”狄雲楓未讓他多說,暗地裏將人丹塞進了他手中,最後衝他眨了眨眼,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張強終於露齒一笑,慢慢退下。

    “好了,我再最後問一遍,有沒有想主動報名的?現在報名還有賞金拿,莫等以後把你們當壯丁抓!”馬討嫌高聲問道。

    即使給再多的錢也沒有人願意去送死啊,故此大家夥兒都無動於衷。

    “行吧,沒人就算了,咱們走。”王討嫌招唿了幾位鬼差一聲,帶著狄雲楓等犯人就要走,但這是人群中突然躍出一道白色身影,並聽他道:“且慢,我要報名!”

    來人如青霜,溫文爾雅,書生氣息,年齡不到三十,嘴角自然微微上揚,但絕對不是俊秀小生,因為他手裏持著一把蛇腹劍!

    蛇腹劍本身與其他劍就有差異,多鑄成像血一般的腥紅色,劍身由一節一節拚湊成,每一節劍刃上都有倒刺,被這種劍刺傷後會血流不止,即便傷口愈合也會留下缺陷。

    書生的蛇腹劍是青色的,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秀氣。

    “我現在報名,你們能給多少鬼玉?”書生開口問道。

    王討嫌道:“現在報名是七百塊鬼玉。”

    “七百塊鬼玉……”書上低頭細算了一番,最終爽快的拍了拍手:“成,七百塊鬼玉值了!”

    “七百塊鬼玉值你這條命麽?”狄雲楓似笑非笑地問道,這個書生,他看不透何種修為,十有八九是個高手。

    不是高手哪兒有勇氣來報名敢死?

    “可行,那咱就走吧,隊伍正缺人呢。”

    該走的人都走出了客棧,看戲的人唏噓輕歎了幾聲也各自散去了。

    ……

    ……

    報名的地方就在的城門口,在狄雲楓到來之前花名冊上已有了二十幾人,這些人的修為並不怎麽高,陽實已算得上拔尖兒,而且一個個骨瘦如柴,麵色蒼白,他們蹲靠在城門口,路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要飯的呢。

    王討嫌帶著狄雲楓與書生一齊去報了名,每人先發三百塊鬼玉當做定金,有命迴來再給另外五百。

    狄雲楓拿到定金承諾付給王討嫌一百五十塊鬼玉,王討嫌有意在和他做生意,說:“你再給三百塊靈石,我可以想辦法把你也給搞出來!”

    繁華的城市就越陰暗,就連個小小的狗腿子也能玩權弄人,幽魂帝國的這種政策真的好麽?

    去幽暗密林是狄雲楓的目的,所以他搖頭婉拒了王討嫌。

    “哦?原來你叫白莫離。真是一個有趣的名字。”狄雲楓執筆在報名冊寫下姓名時,那書生也在他身後看著。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名字,何來有趣一說?”狄雲楓將筆遞給書生道。

    書生神秘一笑:“這名字很像是化名。”

    狄雲楓眼中閃過一道異光,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去瞧書生的名字——書生的字果然寫的飄逸有形。

    “吳世非……”狄雲楓輕念著,心裏暗道:這名字比起自己的白莫離還要像化名。

    書生放下筆,如嚼詩文一般,搖頭晃腦道:“吳世非,無是非,無事生非也!”

    狄雲楓打趣道:“那你和王討嫌一樣很討嫌咯?”

    吳世非淡然一笑:“隻是諧音罷了,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惹是生非,反倒是喜歡行俠仗義。”

    “今後看你神通了。”

    狄雲楓留下一句話也就不再搭理誰,他找了處空地靜坐而下,這個吳世非和自己一樣神秘,是敵是友還不知,暫不招惹。

    自從王討嫌將公告貼在順豐客棧後,大門進出的人明顯減少了大半,就算是路過的行人也是紛紛避而遠之。

    小半天過去了,也不見第三個人來報名。

    “唉,就你們幾個算了,再等下去虛時就要到了。”

    記賬的師爺喝了口老茶,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離攤。但這時一聲高喊從街道那頭傳來:“師爺且慢,再就我一個名字!”

    “喲,我還是頭一次送死這麽快的。”老師爺撫了撫山羊胡須,提筆等著那人來。

    很快便見一位黑衣公子敢來攤前,她叉著腰,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記下,我……我,我叫馮言!”

    狄雲楓斜眼一瞥那黑衣公子,口中念念道:“她怎麽也來了……”

    黑衣公子,正是昨夜黑天走道的女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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