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賣還不讓人說了?動手打人,你知道我師兄是誰麽?”左思思手執金環,呈虎嘯龍吟的架勢,秦英蘭握著刀柄卻未有出鞘的意思,她緊著秀眉,欲將這場誤會解釋清楚可又嘴拙不知如何開口。

    “你師兄是天王老子到了春蘭街,想抬起頭,必須先低頭!”老鴇必然是風騷潑辣的,手底下十幾號龜公各個手執利器,更不是普通的打手,武力起碼都在生脈之上!秦英蘭與左思思近些年武力雖也已達生脈,可常年閉門不出,江湖經驗豈能比得上這些惡仆龜奴?

    “給我痛打一頓,再五花大綁抬進去!”吳媽扯著嗓子插著腰,氣焰好生囂張!

    龜公抄起家夥就蜂擁而上,秦英蘭也在萬般無奈中拔出佩刀,但就在雙方即將交戰之時——“嘶”一聲馬兒長嘶,見一匹白馬橫衝直撞而來,不論是看熱鬧的或是打架的紛紛驚唿避開!

    狄雲楓一騎白馬長驅直入人群,看準時機隻手抓左思思,隻手摟過秦英蘭——“駕!”厲聲趕馬再出人群,一進一出不多三息功夫,待老鴇與龜公反應過來時,白馬早已跑得沒了影兒,倒是“啪嗒啪嗒”的馬蹄聲還隱約能聽見些……

    ……

    ……

    “你誰呀,放開我!放開我!”左思思激烈掙紮道。

    “十餘年過去了,左姑娘的脾氣一點兒也沒變。”狄雲楓微笑著,見身後不再會有人追趕,緩停馬步並將左思思從馬背上放了下去。

    “你是不是也該將我放開了?狄雲楓。”秦英蘭冷冷道。

    “方才走得太急,若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秦姑娘見諒。”狄雲楓彎下腰直至將秦英蘭輕輕放下後自己才側身下馬。他從馬背上取下油紙傘遞給秦英蘭,笑道:“隻有這一把傘,你們兩個一起用。”

    秦英蘭至狄雲楓下馬後便一眼不眨盯著他瞧,水汪汪的美眸盡是重逢的喜悅與激動。

    狄雲楓自傳了一圈,一見如故的笑容,一如既往相識:“嗯?我這幾年的確混得不錯,人自然就體麵一些了,如何?帥到你了?”

    秦英蘭“噗呲”一笑,從語氣中就已斷定,狄雲楓還是以前那個狄雲楓,不忘初心,從未變過,她接過油紙傘,一笑釋然:“多謝剛才替我們解圍。”

    “什麽叫替我們解圍,是替老鴇子和奴才解圍,否則現在我早就已經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了,”左思思又噘著嘴問狄雲楓:“狄雲楓,你說是不是?”

    狄雲楓點頭配合道:“是是是,我起初將你們帶走就是怕你們傷著人家,你說人家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對不?”

    “做雞哪兒不容易?往床上一趟就有錢賺,跟嶗山鎮下新開那家嫖館是一樣!”

    “你呀,姑娘能不能少說些髒話,張口閉口就是雞,雞,雞,真不知是往哪兒學的髒話,要是讓師兄知曉你在外頭惹事,鐵定少不了一頓責罵。”秦英蘭言語中已有絲絲怒意。

    左思思咬著唇,停足反抗道:“那我今夜不迴去了,省得見到那壞女人的嘴臉!師兄自從和他成親後對咱們管教越來越嚴了,肯定是那女人在他耳邊說咱們壞話!”

    狄雲楓眉梢微微一挑,左思思口中的“師兄”肯定是白秀安錯不了,而那個“壞女人”與“成親”這一席話……他眯了眯眼睛,問秦英蘭:“白堂主成親了?”

    秦英蘭點點頭正要張口說話,卻聽左思思搶言道:“師兄自戰場迴來時還將那個壞女人給帶了迴來,二人在掌門老頭子的見證下拜堂成親了,師兄他太無情了,他一點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言語至此,她不禁潸然淚下。

    狄雲楓何嚐不曾有感觸呢,他忽而覺得自己與左思思有些相同了,而白秀安則是溫紫雨,李紅玉則是韓仁君……“對了,此次你們從瀛洲來定是參加神樂新任掌門繼任盛典吧?那攏共又來了多少人?都是些誰?”

    “瀛洲距京城路途遙遠,所以陽門並沒派多少人來,由大師兄領頭,每座山峰出一到兩個弟子,也就十餘人吧。林子方和霍達二人老家就在京城,我們皆暫住在林府之中……對了狄雲楓,既然有幸遇見了就去見見他們唄?大師兄可時長提起你呢,還有還有,聽師兄說你也去寒洲打過仗,是不是真的呀……”

    “嗯,倒有這些一些事兒……”

    小雨如酥盡也濕了頭發,狄雲楓陪同左思思與秦英蘭一直走到林府門口,最終還是婉言告別了。經一路的了解溫紫雨並沒有參加此次遠行,這一消息確是讓他最失望的,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即將離開真武界踏上茫茫仙途,留太多情感最後傷的還是自己。

    來日若有幸,再來敘舊人。

    ……

    ……

    林家坐落在富人圈子裏,再深入些便是朝廷官宅,將軍府應該就在那裏頭。

    找到魏將軍的夫人,惋惜致以慰問,再問清偷渡仙界的法子,最後辭別踏上征途。

    誰也阻擋不住狄雲楓進發仙界的腳步,從七七死後他的心裏就很空,再方才得知紫雨沒來時心空的感覺變成隱隱作痛!他告誡自己,仙界的那個女人一定不能再失去,哪怕傾盡所有也要將愛挽留!

    “橘子嘞,橘子……”叫賣聲不大卻清晰可聞。

    富人區是可以做買賣的,但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富人家的,小販想來裏頭擺攤兒掙錢根本不可能,一落地就要遭家仆清掃。當然了,也有勤快的小販挑著擔子四處吆喝,畢竟富人區的物價比平民區要高十幾倍,那些常居不出的深院大小姐歡喜民間玩意兒,小販們往往就是賺她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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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並不算太深,距離二更天還有個把時辰,但能挑著擔子走遍整個富人區自然也是賺辛苦錢的人。

    狄雲楓心想既然是去慰問,兩手空空又怎是好?便趁小販挑過時,喊停道:“老板,橘子多少錢一斤?”

    老板是個駝子,不知是天生駝背還是被擔子壓彎的,他弓著背抬頭都有些困難,他見生意上門,放下擔子緩緩道:“一兩銀子一斤。”

    一兩銀子的橘子往往是皇帝陛下吃的,明顯這橘子的個頭兒與它的價格不相符,打包票也絕非甜品。可四下裏再沒有其他的小販路過,就算路過在這片區域也不見得會便宜到哪裏去。

    “我挑三斤。”狄雲楓在籮筐裏頭仔細地篩選起來,他猛然抬頭,卻見那駝子猛然迴避,他皺起眉頭,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間。他也顧不得仔細挑選,捧了幾捧便示意駝子稱重。

    “再加一個剛好三斤。”駝子比著秤砣,往紙袋裏多塞了個橘子。

    狄雲楓接過橘子,取三兩碎銀子丟下,轉身匆匆離去。作為一個殺手,當有敏銳機警的直覺。

    這個駝子一定不是止買橘子這麽簡單,他刻意不露麵,說話時還將聲線壓低,最重要的是他在稱重時不知覺地就將那雙布滿刀繭的手給露了出來。幹農活的手與殺人的手完全不一樣,那人的手白皙,繭生在四指之下,虎口粗糙,顯然是一雙殺人的手,俗稱殺手!

    狄雲楓初來乍到,不想多生事端,況且這駝子也沒將他如何。他又剝了個橘子嚐了嚐,甘甜可口且無毒。

    “應該不管我的事。”他將橘子掛在馬背上,趁著夜還未深,朝官宅一帶走去。

    ————————

    官宅不同富人區,一堵高牆之隔明顯地,高調地將階級劃了個明明白白。再有錢有勢的人與朝廷相比始終都要矮上一截。官宅區域的入口有禁衛把守,武力死脈打底,戒備森嚴不可逾越。

    “什麽人?”禁衛盡職攔下狄雲楓,要身份。

    狄雲楓取出麒麟令,本以為亮主便可暢通無阻,誰知守門的禁衛不但不讓,反而聚攏將之團團圍住,並嗬斥道:“大膽狂徒,竟連麒麟統帥都敢冒充,還不速速下馬!”

    狄雲楓頗為吃驚,瞧著手頭的令牌暗罵:“他娘於邯這個騙子,還說這玩意兒頂天都能用……”他倒也沒有順應下馬,而是沉聲發問:“難道你們懷疑這塊麒麟是假的?”

    一個禁衛道:“我們何須懷疑,整個皇宮中持有墨玉麒麟的未有於統領一人,你難道是他不成?”

    狄雲楓擺出官架子,威嚴厲嗬:“小兵卒子,我並非於邯本人難道就不能是他朋友麽?你不問清楚就要拿人,萬一我真是他朋友你豈不是得罪了你們大統帥的朋友,這罪名你擔當得起?”

    這道理說得很在理,氣勢磅礴得還真有幾分當大官的樣子,眾禁衛麵麵相覷,的確,他們誰也承擔不了這種風險,沒一會兒他們便將武器全全收了起來,態度一改恭敬,見一個赤甲禁衛朝前,微微施禮道:“屬下王章,今日由我領班執勤,方才無疑冒犯大人還請見諒,”他揚起頭,正直地盯著狄雲楓又道:“近些天來有很多江湖中人想混入官宅,職守不得不嚴,大若大人不介意我與上頭通報一聲,若確認大人身份不假再放行如何?”

    身正不怕影子斜,狄雲楓隨意道:“請便。”

    “那就請大人稍等片刻。”禁衛分調兩人去通告,其餘人未曾挪開半步,他們的態度謙和尊敬,神色卻未曾有過一絲放鬆,在未確認狄雲楓身份之前他們絕不敢怠慢。

    夜雨微微,長夜漫漫,狄雲楓坐在馬上實在無趣,便閑問一旁禁衛:“你方才說有些江湖中人想混入官宅,是有何目的麽?”

    禁衛搖搖頭:“我們的職責隻是守護入口,其他事情無權知曉。”他答得很幹脆很無情,可一會兒後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聲音了,便又補充一句:“上個月就有江湖殺手混入官宅,暗殺李大人未遂,人也未曾抓到。”

    狄雲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可知曉魏將軍府上的近況如何?”

    “魏將軍……”禁衛們一提及英雄逝事,無一不暗下眼眸,哀歎一句話:“破敗的光景。”

    一個國家的頂梁柱都倒了更何況是一個家庭?一想到這兒狄雲楓腦海中便忍不住浮現出夏笙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其父之死,對她的打擊又該有多大呢……

    這時三個人影從天而降,除方才通告的兩個禁衛還多了個玄衣男子。男子約二十七八歲,長得十分普通,渾身毫無特征可言,若將他丟進人海中保準兒很快便會消失。

    “聽說你持有於邯的麒麟,可否給我瞧一瞧?”玄衣男子伸手索要道。

    狄雲楓很爽快地便將令牌丟了過去,這人敢直唿於邯的姓名,那證明其權利與能力和於邯是對等的,所以這世道真不能以貌取人,這是個大人物,惹不起。

    “還給你,進去吧。”玄衣男子將麒麟還給狄雲楓,讓出一條道。

    “怎麽?你就不懷疑我這令牌的由來?”狄雲楓笑問道。

    “於邯會給你這塊令牌那就證明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管不著,”玄衣男子轉身離去,可未行兩步,又迴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大半夜為何進官宅來?”

    “你不是不懷疑麽?”狄雲楓策馬跟上,對於這種大人物自己也沒好說隱瞞,便笑著迴答:“我叫狄雲楓,買了幾斤橘子準備去將軍府慰問。”

    “你與將軍府也有關係?”玄衣男子稍有驚訝道。

    狄雲楓點點頭,指著茫茫一片玉砌雕闌,苦澀道:“這位大人可否給我指一指去將軍府的路?我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

    “狄雲楓……”玄衣男子念叨了幾遍狄雲楓的名字,腳下輕輕一點飛上屋簷,指著前方道:“你跟著我,我帶你去。”說完便飛簷走壁先行一步。

    狄雲楓趕馬跟上,順著大道直行將近半個時辰,輾轉至左又狂奔了兩刻鍾頭,不得不說這官宅還並非是一般大,縱橫直行都瞧不見邊際。

    “到了。”玄衣人抱肩立於一處圍牆上,跺腳示意後又刻意囑咐了一句:“你記得敲門,若翻牆的話你會死得很慘。”言畢轉身一步,很快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朝廷密衛果真是來無影去無蹤,狄雲楓很想問問這人的名字,這人太普通了,或許沒個兩三天就會忘記他的模樣,甚至現在他都不曾對這人的輪廓記清楚,若有個名字就有個代號,至少不會忘記。

    “江湖路遠後會有期,天涯不遠,有緣再見。”

    狄雲楓捧著橘子下馬,輕輕地扣響了將軍府前的朱漆大門,不久裏頭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嘎吱”門開了。一個亭亭玉立的美人兒站在門口,簷下燈籠並不是很亮,但看清一個的模樣卻沒什麽問題。

    “是你!”

    “是你!”

    二人異口同聲驚唿道。

    “薛姑娘……哦不,公主殿下。”狄雲楓頷首行了個禮。

    薛瑾秀眉稍挑,直言道:“尋常百姓看見本公主是要雙膝跪地行叩拜之禮的,你連腰都不彎?”

    “你認為一個普通百姓能得了官宅麽?”狄雲楓將麒麟拿出來在薛瑾麵前晃了晃,“看到沒有,真家夥。”

    薛瑾稍稍有些驚,片刻後卻輕“切”一聲,高傲道:“即使是麒麟統帥見了本公主也得單膝跪地。”

    “我還有這個。”狄雲楓說著又將魏將軍所遺留下的那塊“將軍令”拿了出來,“我不信有了它你還讓我跪你。”

    薛瑾驚得花容失色:“將軍令!你……你怎會有這快令牌,難道師傅他……”

    狄雲楓把韁繩遞給薛瑾,自己則負手,大步跨入將軍府:“在我還未歸還這塊令牌時我就是這座將軍府的主人,幫我牽馬,伺候好了才告訴你一切真相。”

    “哎,你等等我,你是不是見過我師傅最後一麵?”薛瑾牽著馬兒急忙跟了上去。

    狄雲楓道:“我還未吃晚飯,你何不去備一桌酒菜,將夫人也請出來我好與你們一一道來?”

    薛瑾道:“師娘在得知師傅辭世後就已匆忙離去,她早已不再府上。”

    “什麽!”狄雲楓驚唿,趕忙問:“那你知曉夫人她去哪兒了?”

    薛瑾搖頭道:“師母走的時候隻留給我一封信,囑咐我看好夏笙這丫頭,所以我就搬進了將軍府來。”

    將軍夫人若走,哪偷渡仙界的法子豈非落了個空?狄雲楓心裏橫豎不是滋味兒,他又問:“那夏笙呢?”

    “我在這兒呢。”夏笙站在大門口,燈火下的她很明顯,人比黃花瘦,“白莫離,你來啦……”她的心是歡迎的,但語氣卻有些力不從心,她又招唿著:“你別淋著雨了,快進來坐,我這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唉,我這可憐的笙妹子喲……”薛瑾跑去門口,攙扶著夏笙往一旁走,她又喊:“狄雲楓你跟著來,將軍府裏沒人了,去閨房裏暖和些。”

    昔日輝煌的將軍府如今隻剩兩個姑娘獨居於此,果然如門口禁軍所說的那樣“破敗的光景”。

    “下人呢?都跑了麽?”狄雲楓跟上去問。

    薛瑾道:“魏將軍一家人都在戰場上,哪兒還有什麽下人?唯有個老管家,聽聞魏將軍死訊後一口氣提不上來翹辮子了。”

    狄雲楓再也多不出其他情感,唯有一聲長歎以表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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