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場戰爭,如果己方陣型被突破,那可是極為危險的事情,往往意味著被突破的一方即將潰敗。


    遠處觀戰的馬騰神情大振,立刻下令集中兵力衝擊缺口,鑿開敵陣。


    然而奇怪的是,甘寧軍中在被馬休破開缺口後突然變陣,猶如一個緊握五指的拳頭驟然舒張,向四周擴散。


    馬騰一見,心中狂喜,以為甘寧軍承受不了內外夾擊從而陣型被打散,當即下令侄兒馬岱率領預備部隊全部壓上去,一舉擊潰甘寧軍。


    不料甘寧軍散而不亂,大方陣散開後自動變成一個個十二人小陣,弓弩刀戟配合作戰,一下子使得騎兵麵臨左右前後各個作戰單位,猶如陷入一個個泥潭,快速衝鋒的優勢蕩然無存。


    馬騰暗叫不好,急忙下令各部騎兵突出敵陣,再集合衝鋒。


    可這時甘寧軍眾多小陣已經與作戰騎兵緊緊纏鬥在一起,哪有那麽容易脫離戰鬥。


    而馬騰最後派出來的預備隊由於敵軍過於分散,整個戰場上都是犬牙交錯的纏鬥場麵,他們竟然無法找到戰鬥目標,隻能在外圍觀戰。


    “將軍,敵方騎兵動了!”馬騰身邊親衛突然指著敵陣後麵大聲說道。


    “嗯?”馬騰抬眼望去,就見遠處甘寧將旗移動,竟是主將甘寧親自率領數千騎兵繞過戰場,向自己這邊發起衝鋒。


    “這麽快就要最後決戰了麽?”


    馬騰低聲自語,“傳令馬岱迎上去,打掉甘寧騎兵!”


    隨著馬騰將令發出,逡巡在戰場外的一萬預備騎兵部隊,在馬岱率領下向甘寧騎兵迎麵衝了過去。


    這是一場新老騎兵之間的對決,馬岱率領的騎兵采用當世最流行的作戰方式,這些漢胡牧民組成的騎士擁有嫻熟的馬術。


    在配備了雙邊馬鐙之後,他們可以在快速移動中張弓射箭,隨後在雙方對衝中使用長矛刺擊敵人。


    相對於這些身穿皮袍,很少著甲的輕騎兵,甘寧軍騎兵身上裝備要豪橫的多。


    賈成是個裝備黨,一向推崇貴精不貴多。所以他的騎兵更加類似於中世紀歐洲騎士,人人身披重甲,就連胯下戰馬也是配備了鐵製馬甲,猶如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巨獸。


    這些人馬甲具超過一百斤的重騎兵,起始移動速度並不快,也不能長時間作戰。


    但是他們一旦啟動,便再也沒有一支部隊能夠當麵阻擋他們的進攻。


    因為在此之前從未出現過這種豪奢的部隊,即便馬騰從韓遂那邊聽說過這支重騎兵,也知道韓遂軍在這支部隊麵前一敗塗地,他也想象不出對方到底有多麽的可怕。


    在他想來,同樣是騎兵,裝備不足數量補,數倍兵力就算擊敗不了對方,隻要纏住對手就是勝利。


    再說甘寧軍步兵就算再變陣,以步對騎,短板還是很明顯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甘寧步兵遲早會被他的主力騎兵擊潰。


    到時候等對方重騎兵體力消耗完,衝擊不起來,就算有再堅固的盔甲,也隻不過是自己砧板上的魚肉,任由自己宰割。


    可是他沒想到,這支重騎兵太強悍了,雙方相距百步,馬岱率先發動騎射,但密集的箭雨落在對方身上,隻是發出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卻對敵軍重騎兵構不成一絲傷害。


    偶爾有一兩支箭幸運的射中重騎兵甲胄空隙處,卻也隻是掛在騎士身上,隨即在戰馬飛馳中掉落下來。


    這輕便馬弓射出來的箭矢,力量還是不足以射穿重騎兵厚實的鎧甲。


    與此相反,重騎兵身上配置的卻是五矢連弩,在七十步內可以輕易射穿皮甲。


    在承受了一輪輕騎兵騎射之後,重騎兵的連弩開始發威。


    弓箭用的是拋射覆蓋射擊,而弩箭因為結構不同,多為平射。


    短短七十步,三五個唿吸,在密集的掃射中,馬岱率領的輕騎兵猶如麥稈,被割倒了一層又一層,還未交鋒,便損失了上千騎兵。


    箭矢對射過後,便是殘酷的對衝。


    輕騎兵們拋去馬弓,將長矛夾在肋下,一手控馬,一手虛握長矛,身子緊緊貼著馬背,迎麵撞進重騎兵陣中。


    這邊的重騎兵武器卻與輕騎兵不同,他們多數手持前端帶有一定弧度的細長鋼刀,刀柄絲絛緊緊纏在手腕上,斜向握刀。


    有些身軀高大雄壯的重騎兵,手裏揮舞著狼牙長棒,棒頭鑲嵌著一根根鋒利的鋼釘,一見之下便知其威力不凡。


    刹那間,兩軍猶如兩股巨浪,怦然撞在一起。


    可惜原本以為是兩頭巨獸勢均力敵的戰鬥,卻很快演變成了一場單邊屠殺。


    甘寧軍重騎兵身上盔甲並不是由一片片甲葉編製成的軋甲,而是整塊鋼板鉚合成的板甲,這種帶有弧度的鋼甲最善防禦槍矛刺擊。


    當長矛刺中身體,便會因為板甲的弧度而劃到一邊。隻有刺中對方麵門,才有可能刺殺敵人。


    但要想刺中對方麵門,必須在戰馬上直起身子,很容易暴露上身,被敵人所傷。有經驗的騎兵根本不會這麽冒險。


    但這樣一來,重騎兵便沒了顧忌,敵人傷害不了自己,而他們手上的鋼刀隻要擺好位置,在對方衝過身邊之時輕輕一抹,鋒利的刀刃便輕易劃開對方身體,給對方帶來致命的傷害。


    一個照麵,輕騎兵紛紛落馬,而甘寧這邊的重騎兵傷亡卻寥寥無幾。


    這萬餘騎兵一交戰,便是血肉橫飛,戰馬翻滾哀鳴的慘烈景象,比主戰場那邊更要激烈許多。


    最讓人膽寒的是,甘寧身邊百餘重騎,人人手持閃著寒光的狼牙棒,與之對陣的馬騰輕騎,無不人馬俱碎,死的慘烈無比。


    就連他們心目中勇猛僅次馬騰的少將軍馬岱,也僅僅一個照麵,便被擊中頭顱,腦漿並列而死,隨即在無數鐵蹄下被踏成肉泥。


    見到馬岱戰死,馬騰目眥欲裂,大吼一聲便要帶著親衛親自上陣廝殺。


    但此時與甘寧重騎作戰的一萬輕騎傷亡超過三成,主將一死再也沒有繼續作戰的勇氣,餘部驚慌失措撥馬就跑。


    而主戰場這邊見騎兵對戰失利,重騎兵緩緩向這邊包抄過來,也立時沒了鬥誌,仗著胯下戰馬速度快,不顧一切脫離戰場,生怕被重騎兵纏上丟了性命。


    馬騰還想阻止部下潰逃,他拔出戰刀隨手砍翻幾個逃兵,大聲唿叫,命令部下反身再戰。


    可惜這時候各部已經喪膽,誰也不敢麵對那支恐怖的重騎兵,唯恐逃的不快,哪裏還會理會馬騰的命令。


    馬騰身邊親衛見勢不妙,數萬騎兵縱馬向後狂奔,任你有再強的武力也不可能逆流而上,便趕緊擁著主將後撤。


    潰敗,真正的潰敗。


    馬騰自起兵以來,正麵交鋒從未遇到過如此慘敗。


    即便當初長子馬超戰死,後方槐裏城被偷襲,逼得他不得不後撤,也隻是因為形勢的原因,主力部隊損失有限。


    迴到隴西,他常常迴想當初那場戰爭,若是不那麽輕敵,不那麽急於讓兒子馬超揚名天下,也不管李傕有反應,直接率大軍壓境,平了小小長平館。


    那樣的話,也不至於後來讓賈成小兒部將,那個無名小卒徐晃摘桃子,壓了兒子馬超一頭。


    他更後悔豬油蒙了心,想要與世家大族聯姻,被李傕羞辱,一怒之下倉促起兵,致使馬超輕敵中伏,慘死在烈火之中,屍骨都找不到。


    當初發生的事無時不刻在提醒他,賈成非等閑之輩,要麽不打,一旦開打一定要全力以赴,決不能給對方絲毫喘息的機會。


    然而這迴還是發生了意外,韓遂都沒給他充分的準備時間,擅自起兵攻打隴城。


    就算他緊趕慢趕,還召集十幾萬羌胡騎兵助戰,卻忘了賈成這個奸賊善於偷襲敵後,讓自己所有優勢毀於一旦。


    而且韓遂早早戰敗讓他少了步兵配合,也不能充分了解敵情,撤兵以來處處受製,不得不發動決戰以求生機。


    可惜甘寧軍太強悍了,自己的騎兵機動優勢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


    對方即便以步兵硬憾自己的騎兵,還是不能獲得優勢戰果。


    反而在騎兵交戰中,對方的重騎兵摧枯拉朽般擊敗了自己最後的預備部隊,造成全軍潰敗。


    馬騰悔恨交加,若是不發動這場決戰,全軍直奔隴西,或許還能趕跑在隴西的賈軍,守住老巢。


    可眼下大敗,能收攏起來迴到老家的還能剩多少部下?


    他不敢深想,隻能在親衛的簇擁下倉皇西逃,或許家鄉還在自己手裏,等待自己迴去吧。


    馬騰帶著數百親衛馬不停蹄連夜西逃,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光放亮,一行人找到一處荒廢的村子。


    看著身邊隻剩下十餘騎親衛還跟著他逃亡,馬騰長歎一聲,強打精神道:“狂奔一夜,大家都疲乏了吧,不如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再說。”


    一個親衛突然興奮的指著一處草屋道:“將軍你看,那邊有炊煙,定是有人在做飯。”


    馬騰神情一振:“我們過去向主人‘借’些吃食。”


    親衛會意,紛紛抽出佩刀跟著馬騰包抄過去。


    哪知道當他們轉過斷壁,卻見一夥盔歪甲斜的潰兵亂哄哄躺在地上,幾個袒著上身的漢子正揮刀剁著一塊塊馬肉,一匹戰馬隻剩下頭顱和皮骨仍在一邊。


    “將軍,你也跑出來了,真是萬幸萬幸!”


    中間一個漢子站起身來,小跑著來到馬騰麵前,欣喜的說道。


    “馬玩?子義,想不到在此遇到你。”馬騰驚異的說道。


    這光著上身的漢子正是他麾下部將馬玩。


    馬騰見到自己部將,心中略微送了口氣,問道:“子義,你一路上有沒有見到其他人?”


    “嗐!將軍,昨日敗了之後,許多人都降了,末將見機不對,帶著幾個兄弟跑了出來,卻是未見道旁人。”


    “降了?你見到那個降了?”


    “末將...末將隻顧逃路,漫山遍野的哪看得清啊,隻聽到一片降聲,請將軍降罪。”


    “唉...降就降吧,我們跑不出來就好。待迴到隴西,咱們再想辦法召集兵馬,再找朝廷晦氣。”


    “諾,將軍餓了吧,末將這裏也找不到啥吃的,隻能宰了匹受傷戰馬充饑。”


    馬騰打量了一下鍋裏煮的馬肉,不禁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有馬肉吃就不錯了,辛苦子義。”


    馬玩惶恐道:“將軍如何話來,末將隻能敬獻馬肉,將軍莫要怪罪就好。”


    說罷令人撈起一大塊馬肉,雙手遞給馬騰。


    馬騰餓壞了,也不管有沒有碗筷,接過大塊馬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馬騰餓意稍減,對馬玩道:“想不到我馬壽成縱橫涼州多年,卻敗於賈成小兒之手,怎乃奇恥大辱。不過幸好還有子義忠心待我,待我們迴到隴西,我必重賞子義,視汝為弟,共享富貴!”


    馬玩鼻子一酸,兩行熱淚滾滾而出:“將軍厚恩,馬玩無以為報,定粉身碎骨以謝將軍大恩!”


    馬騰拍著馬玩肩頭哈哈大笑:“莫要效小兒女狀,咱們隻是敗了一次,隻要我馬騰不死,涼州遲早還是我們的。”


    馬玩抹抹眼淚,對馬騰磕了個頭道:“嗯,將軍奔波一夜,想來一定累了,末將伺候將軍歇息一會再上路不遲。”


    “好,吃飽喝足,我小睡片刻再走。”


    馬騰滿意的點點頭,早有馬玩手下士卒收拾出一塊相對完整的床板,鋪上氈布請馬騰安睡。


    他的親衛也在馬玩安排了吃了幾塊馬肉,各自找塊舒適的地方坐下休息,不消片刻,忍不住疲憊侵襲,紛紛睡了過去。


    馬騰這一覺不知睡到何時,突然耳中傳來陣陣慘唿聲,他驟然驚醒,想要翻身坐起,卻發現自己竟然被繩索牢牢綁縛在床板上。


    他心中一驚,大聲叫道:“子義!子義!”


    卻見馬玩帶著幾個人手持刀槍,獰笑著走了進來。


    “子義,你這是何意?”馬騰用力掙紮,厲聲喝問。


    “將軍莫要白費力氣了,末將想借將軍項上人頭一用,為兄弟們找條生路。”馬玩嘻嘻笑道。


    馬騰試圖說服馬玩:“子義,你我皆為隴西馬氏,何必自相殘殺?且我已承諾子義,隻要我們迴到隴西,富貴共享。”


    馬玩笑了:“將軍莫不是在說笑,馬玩與將軍雖同為馬氏,卻非同源,攀不到一起的。再說將軍何必自欺欺人,此刻隴西早就落入朝廷之手,哪裏還有將軍容身之地?不如爽快些,將頭顱借與末將,大司空有仁厚大度之名,末將獻上將軍首級,定然厚賞末將。將軍放心,來年忌日,末將定然不會忘了給將軍焚香祭祀,以謝將軍大恩。”


    馬騰氣的破口大罵:“馬玩,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某就算化作鬼,也要......”


    沒等他罵完,馬玩手起刀落,馬騰首級咕嚕嚕地倒在地上,脖頸中鮮血狂噴而出,濺了馬玩一臉。


    馬玩獰笑著抹抹臉頰:“讓外麵的兄弟手腳利落點,把馬騰老賊那幾個親衛盡快處理掉,咱們拿上首級向大司空請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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