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一疊連聲道歉,帶著兩人向內宅走去。


    這時黃忠夫人蔣氏聞訊急匆匆走了過來,一見到黃忠便低聲埋怨道:“郎君怎地如此魯莽,隨隨便便叫一個商賈進內宅治病?”


    黃忠輕輕一扯蔣氏,示意她莫要多言。


    蔣氏微微一歎,知道自家丈夫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做出急病亂投醫的冒險之舉。


    魏延少年時孤身逃奔黃家,論輩分稱蔣氏為嫂,其實當初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這個嫂子安排的。


    在他心目中蔣氏如同自己母親,便上前低聲解釋道:“大嫂,這張先生是小弟請來給阿敘看病的,萬一有效也讓阿敘少受些病痛。”


    蔣氏強笑一聲道:“文長有心了,隻是阿敘病了一年多......”說著一指看上去實在不像醫匠的張業,“讓商賈看病......是不是過於荒唐了?”


    魏延其實也沒有把握,他在黃忠麵前說的硬氣,可在麵前這位如母般長嫂麵前卻不敢亂說,隻是邊走邊低聲道:“試試吧,試試吧,或許有效呢。”


    蔣氏無奈的歎口氣,緊走幾步上前推開兒子房門,先走了進去。


    房間不大,因為怕風吹進來加重黃敘病情,所以幾扇窗戶都緊緊閉著,使得房間裏比外麵昏暗了許多。由於常年服藥的緣故,裏麵充滿了草藥的味道。


    一個枯瘦的少年雙目緊閉躺在榻上,不時的微微咳上幾聲。有時候咳的大了,牽扯到肺部,少年便緊皺眉頭,麵露痛苦之色。


    蔣氏正要說話,卻見那錦商張業輕輕走到榻前,伸手摸摸黃敘額頭。黃敘被驚醒過來,看到麵前的陌生人便是一驚,想要坐起來。


    蔣氏在一旁連忙說道:“敘兒莫怕,這是父親給你請來治病的張先生。”


    黃敘這才又躺了下去,低聲道:“哦,謝謝張先生。”


    張業柔聲道:“黃公子放鬆些,伸出舌頭讓在下看看,很快就好。”


    黃敘見母親和父親還有叔叔魏延都在這裏,便慢慢放鬆下來,聽話的伸出舌頭。


    張業看了看黃敘舌頭,伸手摸了摸少年胸廓和肋間,點點頭。然後從背囊中取出一顆藥丸,對蔣氏道:“煩請夫人將此藥丸化入溫水讓小公子服下。”


    蔣氏有些不放心的看看黃忠,黃忠略一猶豫,頷首道:“給敘兒服下吧。”


    張業看在眼裏,溫聲道:“將軍放心,此藥服下一炷香便可見效。小人腹中饑餓,不知將軍可否賜些粗食充饑?”


    黃忠會意,知道對方看出自己和夫人懷疑藥不對症,找理由留下來讓自己放心的意思。


    便趕忙道:“是某怠慢先生了,這就喚人給先生送些酒食。”


    張業對蔣氏道:“夫人把窗戶打開吧,病人需要唿吸新鮮空氣,悶在房中對病體恢複沒有好處。”


    見張業這麽有條不紊的給兒子看病、拿藥,蔣氏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信任之感,似乎覺得這個商賈竟有一種醫者風範,不由自主的聽張業的話,把窗戶都打開了。


    幾扇窗戶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吹了進來,悶熱的房間裏眾人頓時覺得頭腦一清,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黃忠帶著兩人出了內宅,讓人送上酒食給張業食用。


    張業也不客氣,跪坐在案前慢條斯理的用起飯來。看他的用餐儀態,竟比長沙城中那些豪右之家還要悠然從容,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文士風範,絕非尋常商賈可比。


    黃忠雙目精光一閃,一絲疑慮湧上心頭,正要開口詢問。


    突然伺候兒子的侍女疾步走了進來,對黃忠道:“稟郎君,小郎君服了藥已經止咳了,正起床喊餓,夫人忙著伺候小郎君用粥,讓奴來稟告郎君一聲。”


    “啊!”黃忠聞言大喜,對張業道:“哈哈哈哈!先生真乃神術啊!藥到病除!藥到病除!”


    魏延也高興得頜下胡須直搖晃:“好消息!好消息!阿敘有救了!張先生,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黃忠更是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對張業雙手抱拳躬身施禮道:“黃忠一生就一獨子,蒙先生神藥相救,令我黃氏香火得以存續。黃忠無以為報,請先生受某一禮。”


    張業卻一側身,避開了黃忠施禮:“將軍且慢施禮,貴公子隻是暫緩病情,並非治愈。”


    黃忠聞言頓時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驚問道:“先生一藥見效,怎的還不能治愈小兒之病嗎?”


    張業搖搖頭:“貴公子之病的確是肺癆之疾,乃是天下絕症,目前情形無藥可醫。”


    黃忠的心情如過山車一般被張業說的又絕望起來,騰的一聲坐在地上老淚縱橫。


    倒是魏延聽出了其中意味,緊緊盯著張業問道:“先生此言似乎話中有話,此處就你我和大哥三人,若是能醫治我那侄兒,還請先生明言。”


    黃忠也迴過味來,急聲道:“先生若是需要錢財,某家雖非豪富之家,卻也能傾家湊出百金,若能救我孩兒,再多些也無妨。”


    他以為商賈行走四方,無非是為了錢財之屬,為了醫治兒子,就算傾家蕩產他也認了。


    張業卻依舊搖頭道:“君子求財,取之有道。小人雖是商賈,卻也不願挾恩謀利。肺癆之疾天下除一處外確實無藥可治。”


    “先生說的是.......”


    “不錯,唯有我程都醫署所研製的新藥或可醫治。”


    “那能否請先生購來此藥醫治我家敘兒?”


    張業嗬嗬笑道:“將軍謬矣,新藥非是神藥,需要依據病情增減藥量,及時修改配伍,如何能隨便服用?小人隨身攜帶之藥乃是醫署配置的治療風寒、傷風之用,勉強維持病情不致惡化。若要徹底治愈,還需病人前往程都就醫。隻是以將軍的身份......”


    張業話中意思很明白,他的藥隻能暫時遏製住病情,如果要徹底治愈,就隻能病人去程都現場診治。可是黃忠身為長沙守將,是荊州牧劉表部下將領,以他的身份怎麽可能帶著兒子去益州?


    眼下各地州郡形同割據,名義上雖為漢臣,可誰肯放棄做土皇帝,把地盤雙手奉與朝廷?


    益州、荊州形同敵國,黃忠除非叛逃過去,就算劉表允許他帶著兒子去求醫,益州那邊肯為了敵將拿出自己苦心研製的新藥?


    黃忠沉吟許久,突然低頭看到張業用過餐的案幾,先前的疑慮又湧上心頭,再看到張業不亢不卑站在一邊,全然沒有商賈見到官員時的卑微姿態。


    他心中頓時靈光一閃,眼前豁然開朗,對張業躬身一禮道:“恕黃忠眼拙,不知張先生在賈公身邊身居何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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