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月中旬,天氣便開始起了變化。所謂一陣秋雨一陣涼,一場白露一場霜。關中地區的人們開始穿上了厚衣,準備迎接寒冷冬季的到來。


    但是長平館卻還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場景,或許是老天爺不忍心看著苦難的長安百姓再度收到打擊,這四個月給予了難得的風調雨順,使得田地作物帶來令人驚喜的豐收。


    不管是左馮翊郡府官吏,還是屯田農戶,人人臉上帶著豐收的喜悅,爆發出極大的勞作熱情。


    賈成發出“苦幹、快幹半個月,豐衣足食度新年!”的號召,讓長平館六萬多軍民再度發揮出群體力量,全力投入到秋糧收割的大戰中,到處都是黑壓壓收割粟麥的人群。


    等到第一場霜到來的時候,兩萬多頃粟麥已然收割完畢,經過晾曬,逐步封袋入倉。


    帶著郡府諸吏巡視在重新露出黃褐色土地顏色的廣袤田野上,賈成心中油然而生強烈的自豪感。


    “全賴郡丞英明,勤修水利,又蒙上天不棄,雨水應時,各鄉雖未有具體統計數據,畝均量產石餘已非虛言。今冬長平館六萬百姓足可豐度新年。”


    奏曹掾沮俊指著周邊隻餘下粟麥根部的屯田侃侃而談。


    長平館屯田獲得豐收已是既定事實,朝中不管是大司馬李傕,還是征戰在外的郭汜等人,早已收到消息,對這個西涼軍年輕後輩讚譽有加。


    更不要說以士孫端為代表的朝廷百官,給賈成升官請功的唿聲一日高過一日。老狐狸賈詡見時機已到,便不再故意壓著侄兒,正式向朝廷上表推薦。


    因為這算也算軍屯,大部分糧食作為軍資送到長安西涼軍曹倉,賈成屯田可做軍功計算。所以大司馬李傕非但升任他為左馮翊郡丞,還大筆一揮,授予偏將軍的軍職,讓他正式有了帶兵的名義。


    要不是賈詡力推,李傕這個封侯狂人還有意給賈成一個亭侯當當。


    這段時間主簿劉璋經常神秘消失,郡府內很多人其實隱隱知道,或許是領了賈成的秘密任務,大家心照不宣,反而故意很少提及劉璋。


    所以奔走各鄉,收集統計數據的工作落在了新任奏曹掾的沮俊身上。


    作為河北望族子弟,太學領袖,士孫端嫡傳弟子的沮俊,一進入左馮翊郡府,便很快熟悉各項事務,是此次來到左馮翊八人當中最先獲得賈成以及各曹掾認可的新幕僚。


    賈成也就將空置的奏曹掾之職授予沮俊,成為郡府負責一曹大吏之一。


    當然了,其餘七人能力也不差,酈翀善言,好聲色犬馬,常以縱橫家自詡,賈成便聘其為門下循行之職,以賈成私人幕僚身份專門負責指導胡封驍騎營賭博玩樂之事。


    而邢顒、田疇二人因為曾經擔任過幽州牧劉虞從事,有些政事經驗,賈成經過考察,也委以一曹掾吏,邢顒主文學掾,田疇立身方正,授法曹掾。


    其餘楊成、邱天、張波、王政四人各為門下賓客。


    賈成頷首:“除去扣除先前預支農戶十萬石,尚需至少五十萬石留給屯田農戶,以作百姓口糧以及來年春耕種糧。一百二十萬石送到長安倉曹史翟先翟侯爺那裏,由他處置。嗯,給天子少府送去十萬石,天子手上也不寬裕,咱們做臣子的也該體諒天子內廷艱難。郡府留下十萬石,咱們也不能緊巴巴過日子。剩餘之糧等季玉迴來交由他處置。”


    賈成三言兩語就將秋糧處置幹淨,讓眾人心中一震,露出了驚疑之色。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具體收獲數據,但隻要稍懂農事,便知道今秋屯田所獲當在兩百五十萬石以上。當然可了,碾好後還會有一部分損失,估摸連同麥麩和粟皮會縮水幾十萬石。可是郡府那麽多人就隻留下十萬石,主簿劉璋那裏卻至少要撥四十萬石糧食,郡丞這是要做什麽?


    按照以往規律,關中常年天災人禍不斷,以郡丞賈成之智,不可能不知道明年很難有今年的收獲,難道不應該存留足夠糧食應變災荒嗎?


    可他僅僅留下十萬石,其中近半要支付郡吏俸祿,還有維持郡兵討虜營的軍糧。而


    現在討虜營還沒有滿員,隻有區區千人。可誰都知道,既然賈成受封偏將軍,至少會有兩個營的編製,也就是可征募四千士卒。這四千人不僅要吃飯,還要有軍械裝備。


    大司馬李傕不是傻子,給編製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還會提供相應的軍械裝備,這些可都要左馮翊郡府自己解決的,區區幾萬石糧食顯然絕不可能滿足需要。


    劉璋拿走幾十萬石糧食做什麽?這是橫亙在眾人心中的巨大疑問。


    但是賈成並沒有解釋什麽,依然帶著眾人漫走在田野間。


    突然,他下馬緊走幾步,來到一個埋頭撿拾田間遺留麥穗的孩童麵前。


    這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秋末氣候已經開始寒冷的傍晚,卻隻穿著一身補丁摞補丁的單薄葛衣,猶如雞爪般的黑漆雙手布滿了凍傷裂口。


    “你這小兒,天色已晚還不迴家?”賈成問道。


    那小孩仰起頭,見賈成站在麵前,急忙擦了擦晶亮鼻涕,小臉露出滿足的笑容:“小郎君,地裏還有很多麥穗,撿迴去可以抵一頓飯哩。”


    賈成在屯田農戶中名聲極好,農戶們看到他隻覺得親切,並不懼怕。這小男孩見到賈成也是如此,還從背蘿裏捧出他的收獲,炫耀般的向賈成展示。


    “天這麽冷,不怕凍病了?”


    “不怕哩,現在算什麽,下雪了才冷。阿耶阿娘去砍柴了,等下雪了燒起來才暖哩。”


    “胡說,鼻涕都這麽長了,還說不冷,趕緊迴家去吧,讓你阿耶阿娘早點生火取暖。”賈成有時候總會忘了時代的區別,看不得後世恨不得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孩子受苦。


    小男孩有些莫名其妙的撓撓頭:“小郎君,柴火也是很貴的,俺們都是要下雪以後才會多燒點,現在怎麽敢胡亂燒。”


    賈成不悅道:“柴不夠,不是還有粟杆和麥芻嗎?這些不能燒?”


    見賈成麵色不虞,胡簡上前解釋道:“郡丞有所不知,粟杆和麥芻可做牛馬之食,要上交作為軍需物資,不能隨意取暖之用。”


    看賈成臉色還是不對,繼續解釋道:“長平館之地已盡數開墾,取暖柴火自然不足,要走十幾裏涇陽那裏丘陵地才能砍伐迴來,所以對屯民而言才很金貴。砍伐林木的人多了,很多不夠過冬所用,隻好用石炭替代。石炭燃燒有惡氣,往往有很多小民中毒而亡。不過今年郡丞英明,屯田百姓無有饑饉之慮,對他們而言已是天大之福了。”


    賈成卻突然抓住了胡簡話中的關鍵名字,懊惱的一拍腦袋:“嘿!看我糊塗的,怎麽會忘了這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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