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的話看似義正詞嚴,實際上卻帶著自以為是的幼稚。


    但他至少確實有幾分小聰明,不敢去和李傕郭汜他們嗶嗶,柿子撿軟的捏,選擇自己開炮。


    這時機選的還真有幾分道理,一來賈成西涼軍出身,選擇他開炮具有天然正義性,可以抬高楊修個人聲望。


    二來賈成與西涼軍其他人不一樣,是士人身份,剛剛在長安城打出自己“仁義小郎君”的名號。若是因為幾句言語上的衝突辦了楊修,不僅以前做的事前功盡棄,名聲大跌,還得罪了與楊氏有關係的一大幫士人,將來不知道會惹上多少麻煩。


    盡管賈成知道楊修就是故意的,他要借踩自己達到揚名的目的,可他還不得不仔細思量一番,好好迴答楊修這個幼稚的問題。


    賈成把酒盞輕輕放下,朗聲道:“聽說楊公子家傳《歐陽尚書》,我就班門弄斧,引一下《尚書》之言。我隻是一個猗無他技的小小功曹史,唯有惠康小民,無荒寧,盡力做到治下百姓,郡之榮懷而已。”


    “我聽說方今之時,天下諸侯林立,執掌州郡者強征民夫,涸澤而漁,熔鐵為兵,征戰不休。無一處不民生凋敝,無一處不良田荒廢。楊公子,若我等還在此大言炎炎,不著於微,不恤於民,何時才有慎微五典,五典克從。納於百揆,百揆時敘。賓於四門,四門穆穆。納於大麓,烈風雷雨弗迷?”


    楊修一愣,收起了幾分狂態,這賈成雖自謙是一個猗無他技之人,但傳聞他在左馮翊確實兢兢業業很有成效,惠康小民真不是吹的。


    後麵更是指責自己就會說大話,光顧著說天下大勢,卻看不到諸侯征戰百姓受苦。他甚至還隱隱有自比堯舜的意思。


    “黎民受苦難道不是董氏專權,致使關東諸侯舉兵西向清君側所引發的嗎?”楊修還是抓住董卓亂政以及其後西涼軍以下犯上,禍亂長安這件事布放。


    賈成微微一笑:“所以我叔父才會提議屯田弘農和左馮翊,為的就是安定京畿百姓,不致糧荒殘民。我聽說在其位謀其政,我叔侄本是西涼陋士,才不及文先公(楊彪)萬一。蒙天子恩寵,舔顏為官,不識忠奸賢愚。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或可保一地安康,以效天子厚恩矣。”


    賈成話中綿裏藏針,其實就是告訴楊修,我們叔侄雖然出身西涼軍,但是身上官職卻是皇帝給的。


    而且我們叔侄對天子忠心耿耿,在這位置上不說大話,也不站在那一邊,就是悶著頭皮幹事,還能保證京畿十幾萬百姓能夠有生存下去的糧食。


    不像某些人,自詡世代官宦,就會大言炎炎,其實一件實事都不做。這樣的人是忠是奸,是賢是愚,你自己去品,去細品。


    楊修大怒:“你!好你個奸猾小吏,竟敢口出不遜,辱我楊氏!楊修誓不甘休!”


    “好了,德祖醉矣,還不下去休息!”士孫端見楊修踩人不成,開始惱羞成怒了,便出口打斷了兩人辯論。


    轉而笑著對賈成道:“想不到賈功曹年輕誌高,好一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若是大漢朝野皆有功曹之誌,何愁社稷不寧。賈功曹言語不凡,不知家傳何經?”


    士孫端是個不願意出風頭的低調之人,要不然當初與王允、呂布密謀誅殺董卓之後也不會深藏功與名,甘居幕後。就因為這一點,他才逃過了李傕他們的報複。


    這幾個月來,賈詡在朝中盡力維護天子與百官的尊嚴,積極推薦賢良入朝為官,還一直不願封侯,也不求高官不喜享樂,其做法行為與自己極為相似。


    而其侄兒賈成,一諾贈糧的仁義之名傳遍長安城裏閭百姓之間。在左馮翊更是屯田卓有成效,眼見可以極大緩解長安糧荒。


    這叔侄兩人表現出士人特有的優良品質,應該是自己拉攏和爭取的對象,決不能讓他們跟著西涼軍一起沉淪。


    其實以他的眼力,早就看出這叔侄與西涼軍那些軍頭們不是一條心。為了天子,為了朝廷,他必須把這叔侄二人拉到朝廷這邊來,也決不能讓楊修這個就會投機取巧騙聲望的小家夥壞了自己大事。


    家傳何經?這句話把賈成問懵了,臣妾不知道啊。


    想了半天,賈成想起老狐狸以前經常手裏拿著本《吳起兵法》,老是有事沒事跟自己嘮叨什麽“五慎”啊,“以治為勝,賞罰嚴明”啥的。


    記憶中穿越過來前,自己原身不太喜歡讀兵法,倒是捧著本《論語》津津有味。


    不過最近他才知道,所謂士人,不是你認識幾個字,會讀幾本書就能算的。隻有在各個學術門派的正宗傳人門下成為正式的學生,你才能算是士人。


    或者家裏先人曾經是某個學術派別的門生,獲得老師允許,一直把這門學問傳下來,那這門學派也就能算是家學,你家也叫士族。


    賈氏既然是公認的士族之家,老狐狸總是拿著本《吳起兵法》讀,賈成猜自家家學就是《吳起兵法》。


    於是便小心翼翼道:“下官家傳《吳起兵法》,叔父時常以此教導下官。”


    “原來是家傳兵法,”士孫端頷首,“老夫於兵法之道倒也略有涉及,不過吾觀賈功曹言語之中頗多引用《尚書》之言,想來也喜讀《尚書》,不知可願深習之?”


    賈成心道:我哪裏是喜讀《尚書》啊,不過就是從太學裏順了幾本書,閑來無事隨便翻了翻,挑了幾句關於治理的話背熟了。也就是備著這種場麵調調書袋子,提升一下b格而已。省得被人家嘲笑不學無術。


    “呃,下官出身低微,往來皆是軍旅之人,哪有飽學之士可教下官。”


    鍾繇笑著說道:“賈功曹何其愚矣,眼前不是有位飽學之士嗎?”說完眼珠一轉,撇了一眼士孫端。


    賈成一愣:“元常兄言下還是說?”


    “不錯,君策公可是儒門大家,善治《夏侯尚書》,賈功曹還不上前拜求老師。”


    賈成有點懵,這上門做客赴宴,還能順帶拜個老師?


    不過看老先生手捋長須,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賈成心中一動,起身離席,雙膝跪倒在士孫端麵前:“賈成自幼愚魯,然一心向學。若君策公不棄,成願拜於公門下求學,還望君策公成全。”


    “哈哈哈哈!”士孫端開懷大笑,“想不到老夫年近七旬,又能得一佳徒傳吾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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