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不法,蓋聞明主圖危以製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揚武將軍傕,舉義兵而平危難,挽漢室於傾頹,舉武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


    白發蒼蒼的趙謙高舉酒觴慷慨陳詞,賈成坐在下首席位上懨懨欲睡。


    老司徒趙謙再度被李傕遣人請來赴宴,作為三公之一的文臣首領,西涼軍與朝廷百官的紐帶人物,老先生當仁不讓主持起此次酒宴。


    李傕算盤打的很精,既然趙謙提議眾將分兵出擊,以軍功而進位上將軍,賈詡叔侄又做了補充和完善,那就趁熱打鐵,把郭汜、樊稠這些人邀請過來,在酒席宴上大家一起敲敲定。


    如今李傕雖然還隻是揚武將軍,不過實質上已經掌控了朝廷,就算大將軍之位幾個軍頭還有爭議,那也隻不過內部協調而已。


    所以這次酒宴可不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當然需要高規格、高逼調咯。


    西涼軍這些軍頭驟得高位,還不懂這些調調,於是老牌權貴趙謙便被李傕請來,既是代表朝廷協調各方利益,又是用高門禮儀震懾一下郭汜這幾個土包子。


    李傕出身地方豪右,身高臂長,看上去與士族有些相似。郭汜卻是馬賊出身,常年在馬背上生活的他身體精瘦,麵帶狠厲,話語不多,口音中混雜著胡人俚語,每次開口聲音就像金屬摩擦過那樣讓人豎起寒毛。


    郭汜性格暴戾,往往一言不合就抽刀殺人,身上總是帶著血氣,賈成這些西涼軍二代很少願意湊到他身邊,見到他就會遠遠避開。


    樊稠是另一個類型,他是董卓私奴出身,言行舉止總想跟著主人看齊。董卓是個大胖子,於是他也胡吃海塞,把自己弄成身材高胖。


    董卓喜歡大聲說話,和各類人物都能打上交道。於是樊稠也一樣說話很大聲。


    不過董卓情商高,西北豪強都願意跟著他,任他驅使。


    樊稠卻腦子缺根筋,說話做事不過腦子,往往容易得罪人。但因為他是眾將當中對董卓最為忠心的,董卓死後,董氏部曲大多跟著他,所以部眾也有兩萬多,戰鬥力僅在李傕、郭汜之下。


    “老家夥唧唧歪歪說的甚鳥語,咱家聽的頭腦發昏,李大,少弄點虛的,你打算如何?”就這一會功夫,樊稠灌下四五觴酒,醉醺醺站起來大聲叫道。


    李傕皺著眉頭厭惡的看著樊稠,斥道:“樊老三,趙司徒位列三公,乃是朝中重臣,莫要無禮。”


    “三公算甚?天子都在咱家兄弟手裏任咱搓捏,啥時候咱家高興了,也在那鳥位上坐坐。”樊稠一如既往的口無遮攔。


    自從主人董卓被王允聯合呂布謀殺,樊稠一直對朝中公卿士大夫們耿耿於懷,恨不得殺個幹淨,為主人報仇。


    進了長安城,他的部下殺的人算不上最多,但殺的幾乎都是朝中權貴家族,還搶了不少公卿妻妾女子迴去供自己和部下發泄。


    見他說話越來越放肆,老司徒趙謙更是氣得發抖,李傕麵上也有些掛不住,趕緊向老先生安慰了幾句。原本還要按照宴客禮節上來的絲竹鼓瑟之樂和歌舞環節也不能上了。


    趙謙以袖遮麵,告辭道:“天子蒙羞,老朽無顏舔居席上,還請將軍允老朽避席歸省。”


    趙謙沒法待下去了,樊稠嘴巴太臭,讓他下不了台。如今天子和朝廷的威信就像一團爛泥,誰都可以踩上幾腳。


    但就算如此,大家至少在麵子上還留點餘地。畢竟這是個講究禮儀的時代,私底下怎麽做都無所謂,公開場合就必須要遵守一定規矩。


    樊稠不分場合大放厥詞當然會讓一向重禮的老名士趙謙受不了,按照禮儀,“子不言父過,臣不論君非。”樊稠的話實在過於大逆不道,若不是這混貨手上兵強馬壯,趙謙奈何不了他,若是太平時節早就下令拿下,誅他全族了。


    既然奈何不了,老司徒隻好以袖遮麵告辭迴家,假裝聽不見。


    趙謙帶著朝廷官員退席而去,又變成西涼軍聚會的場景。


    李傕無奈,隻好簡單的向眾位軍頭複述了一下計劃。


    “這麽說李大你坐鎮長安,我和樊老三出兵關東咯?”郭汜一口咽下酒水,操著破鑼嗓子問道。


    “不錯,張士度,你屆時在弘農接應郭阿多和樊老三。”見張濟點頭答應,李傕接著道:“長安城不能無人坐鎮,否則到時候出現變故,咱們還得再打一迴。”


    “我們二人出兵沒問題,”郭汜道,“不過取迴來的錢糧怎麽分?總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郭汜想當大將軍不假,不過出身馬賊的他最注重實際,覺得分贓的事情要先說好。


    “對啊,阿多說的沒錯。”樊稠嚷嚷道,“不要到時候咱們弟兄拚死搶來的錢糧李大你要拿大頭,弟兄們麵前須說不過去。”


    “誰得的錢糧歸誰,這迴某家不取分毫。”李傕大手一揮道,“胡才、韓暹他們取益州,文和侄兒阿成屯田左馮翊,某家隻要益州和左馮翊所得即可。”


    郭汜琢磨琢磨,點頭道:“行,就這樣說定了。李大,開府不開府的等我們二人迴來再說,兄弟們覺得咱們位置還得向上挪一挪,至少出兵前大夥有個好聽的頭銜也提升一下士氣。”


    “嗯,某家已經打算好了。阿多,你就先當個後將軍,樊老三,你做右將軍,張士度鎮東將軍,其他兄弟各升三級。等你們迴來,就封侯,開府。”


    “有你李大這句話就成,咱這幾日準備準備,再去會會關東那些草狗。”


    郭汜站起身往外走了幾步,經過賈詡叔侄案幾,停下來道:“文和有沒有要補充的?”


    賈詡微一拱手:“郭將軍勇猛善戰,詡隻文弱書生,不敢妄言涉及戰事。”


    “那行,”郭汜又怪目俯視賈成,“阿成,聽說你向天子表了忠心?你們讀書人的彎彎繞繞我不懂,不過你要記住,咱們西涼軍和朝廷不是一個馬勺裏吃飯的兄弟,跟他們走的太近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賈成仰起頭笑嘻嘻的說道:“郭叔,小子心裏有數,您隻管放心。”


    郭汜點點頭,帶著幾個親信部下揚長而去。


    “哎,郭阿多,酒還沒喝完就急著走幹啥?”樊稠剛覺得趙謙那幾個朝廷酸儒走了可以痛快的喝酒吃肉,見郭汜離去,心中不爽,一口吞下杯中殘酒,急匆匆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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