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生要強,卻沒想到會有今日之地……自己最敬重的義父如今孤守家中,師父文君臣替自己受過而死,伊依因自己遠嫁北魏至今不見蹤影,尹敬廷似乎也抱憾而終,如今唯一的好兄弟葉長衫也與自己漸行漸遠……孤家寡人這滋味恐怕已被自己嚐盡,這一切都不是他當初想要的。


    “父皇——父皇——”


    就在英平正欲愴然淚下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奶聲奶氣的聲音。聽見這陣聲音英平立馬抹了抹眼角,隨後換上一副笑容迴過身。


    隻見一位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興奮地奔向英平,他手中提著的小燈籠隨著他的奔跑也歡快地躍動著,而他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仿佛可以驅散所有的陰霾。


    小男孩撲向英平,英平則一把將他接住,隨後將他抱在胸前,輕輕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道——


    “瑾兒怎麽不去陪你母後剪窗紙?又偷偷逃出來?”


    “才不是呢!母後是特意讓瑾兒出來找父皇的。”


    “哦?真的?沒騙父皇吧?”


    瑾兒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騙人是小狗!母後真的讓瑾兒過來找父皇。”


    見小男孩無比認真的模樣,英平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心中清楚,定然是知唐擔心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才讓小太子跑這兒來逗自己開心。


    “父皇,剛才瑾兒來的路上看見左伯伯和秦伯伯又在那兒吵架。”


    小男孩表情嚴肅,像是在說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一般。


    英平先是一愣,隨後啞然失笑。


    原來秦敬卿家中老父近年身體不佳,是以英平特恩準他借新春佳節迴家陪陪老父。可秦敬卿不迴來還好,這一迴來就時常與左公明碰麵。二人原本就不太對付,但先前雙方還有所克製,可自秦敬卿從川中迴來後二人隻要見麵便必有一番唇槍舌劍,今日可好,索性放下臉麵直接吵起來了,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你快去勸勸他們呀!不然他們打起來怎麽辦!”瑾兒麵露焦急之色,很顯然他不希望兩人發聲矛盾。


    英平本不想去管這檔子事,他微微一笑還想借此說些什麽,可見瑾兒似乎真的有些焦急,英平便將話咽迴肚中。而後將瑾兒往地上一放,又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屁股,道——


    “好、好、好!父皇這就去,走!瑾兒來帶路。”


    小瑾兒‘蹬蹬蹬’地向外跑去,生怕去晚了會誤事一般。


    見小太子向前跑去,跟在一旁的奶媽趕緊追了上去,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要是磕到、碰到什麽,自己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英平本想慢慢走過去,可見瑾兒三步一迴頭地一路小跑,自己也就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父子二人便來到了大殿殿前。還未看見左公明與秦敬卿二人身影,便聽見他倆的大嗓門——


    “掛燈籠講究的就是個東西對稱!本官已親自丈量過,就掛在這一格才最對稱!你們聽著,就掛這兒!”


    “慢!不能掛在那兒!大人您隻看東西可卻忘了南北啊!本官方才也看了看,若是按大人您說的這麽掛,這倆燈籠便是北高南低!如今我大唐正與北魏北蠻打仗,若是‘北’高於‘南’其意不詳!你們都聽本官的,向裏挪兩格!務必保證南高北低!”


    “不行!必須東西對稱!”


    “不行!必須南高北低!”


    二人的爭吵聲越來越大、口氣越來越衝,到了最後他們甚至忘記了自己在為了什麽而爭,隻想著自己的氣勢能蓋過對方。


    一名太監一手提著一個燈籠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著麵紅耳赤的左公明與秦敬卿,他真想將燈籠丟在地上直接開溜。


    “放這裏!”


    “不行!得放這!”


    “咳咳咳——”


    一旁的太監轉頭看去,當他看見英平時像是見到救星一般,隻見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高喊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放……咦?萬歲?您怎麽來了?”


    秦敬卿率先反應過來,他立馬轉身麵相英平,方才的暴跳如雷的樣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左公明也迴過神,他連忙簡單整理一下衣冠,隨後與秦敬卿一道恭恭敬敬地向著英平與太子行禮。


    “聖上!殿下!”


    “兩位愛卿快快起身,大過節的咱就隨意些。”英平笑嗬嗬地說道。


    秦敬卿與左公明緩緩地站了起來,英平到場後二人暫時將脾氣收了收,但從二者鄙視而又嫌棄的眼神之中不難發現,他二人依然誰也不服誰。


    見英平似乎是有意而來,秦敬卿開口問道:“聖上,天兒這麽冷,您跑來太極殿做什麽?”


    英平笑嘻嘻地搓了搓手,道:“啊?沒事,朕閑來無事到處走走,便撞見兩位愛卿在這,額……不知兩位愛卿在這討論什麽?”


    秦敬卿與左公明麵麵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迴答。


    英平也不為難他二人,他故意將話題岔開,對著提燈籠的小太監說道:“這燈籠提在手上幹啥?趕緊掛上去吧。”


    “是……”


    英平的命令太監自然不敢違拗,可這燈籠在他手上,他要是往裏麵掛兩格就會得罪左公明,要是往外掛兩格又會得罪秦敬卿。這兩人他都不想得罪,是以隻得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


    英平見狀疑惑道:“怎麽?朕的話你沒聽見?”


    這句話將太監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抗旨可是大罪,他哪擔當的起?


    一旁的左公明見狀也知道這太難為這太監了,他向著英平拱手,道:“聖上,方才微臣與秦大人正為這掛燈籠的事而爭論。”


    “哦?說來聽聽。”英平表現出很好奇地樣子。


    “是!”左公明抬手指了指上方,道:“這燈籠微臣以為要掛在此處,唯有如此方能左右對稱,對稱方顯平衡,平衡方能平穩!”


    “唔……左大人言之有理。”英平認真地點點頭,似乎對左公明所說的很是讚同。隨後,他又好奇地問道:“那秦大人有何不同意見?”


    “聖上,微臣認為若是按左大人的方法掛燈籠,則北邊的燈籠更高,而南邊的更低,如今我大唐正與北魏北蠻作鬥爭,這北高南低微臣覺得甚為不妥!


    “嗯……秦大人說的似乎也有道理。”英平同樣露出肯定的神色。


    “請聖上明鑒!”


    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那自然是需要一個結果。麵對兩位心腹大臣的爭執,英平忽然感到有些頭疼,早知道他們在爭論這麽個蛋疼的問題自己就不開這個口了,現在倒好,反而將難題引到自己這兒。


    “嗯……這個嘛……依朕看……要不然……”


    英平猶猶豫豫半天也沒有拿出個主意來,如此一來就讓場麵顯得有些尷尬。可就在英平左右為難之際,隻聽瑾兒忽然開口說道——


    “為什麽不將係燈籠的繩子放長些再掛上去?這樣既能如左伯伯所說的左右對稱,又能如秦伯伯所說的‘南’高於‘北’,豈不兩全其美?”


    在場之人包括英平在內皆是一愣,隨後皆用驚奇的目光看向小太子。


    秦敬卿率先反應過來,對著太子行禮道:“殿下天資聰穎,此等妙法微臣竟然不曾想到,實在慚愧。”


    左公明也對著太子說道:“殿下聰慧過人,實乃我大唐萬民之福也!”


    見二人對著瑾兒一頓狂讚,英平這才反應過來。他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道:“方才父皇故意不說便是有意靠靠瑾兒,不想瑾兒之言正是父皇心中所想啊!嘿,瑾兒果然沒讓父皇失望。”


    麵對英平的厚臉皮,瑾兒哪知道這些?他隻知道自己成功將父皇逗笑了,待會兒迴去母後那又能得到誇獎。


    見英平喜笑顏開,秦敬卿低頭對著仍然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說道:“聽見沒?就按聖上與太子殿下之意,將這燈籠掛起來。”


    “是!是!小人這就去……”


    太監連忙唿喚同伴將燈籠調整後掛好。


    眾人滿意地看著高高掛起的紅燈籠,祥和與喜慶就在這一刻迴到了身邊。


    感受著這份近乎‘奢侈’的祥和與喜慶,英平的思緒突然迴到了十幾年前山門的那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那時候師祖尚在人世,師父與各位師叔對自己也頗為照顧,葉長衫與自己形影不離,義父與伊依也時常陪伴左右,除此之外,還有身處這座皇宮的唐帝在暗暗保護著、注視著自己……如今迴看,那份平淡竟是今生再難以得到的東西。


    或許,人生本身就是一場戰鬥吧!英平感慨到,當前排的人一個一個倒下,自己便要做好直麵它的對殘酷的準備。如今這些站在前麵替自己遮風擋雨的人一個個地離開,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站在了這場戰鬥的最前線。


    或許是方才跑的太多,瑾兒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他拉著英平的袖袍,道:“父皇,我餓了——”


    “餓了?”


    在確定自己小肚子的確空空如也後,瑾兒用力地迴答——


    “嗯”


    “唔,瑾兒這麽一說朕倒也有些餓了……”


    見太監們仍傻站在原地,秦敬卿趕緊張羅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通知禦膳房準備啊!”


    “慢著——”


    秦敬卿先是一愣,隨後連忙打手向太監們示意停住。


    “別走別走!都先別走!”


    見太監們停下了腳步,英平微笑著彎下腰,對著小太子說道:“瑾兒想不想吃一些新鮮的東西?”


    瑾兒瞪大雙眼,好奇地問道:“新鮮的?是什麽東西?好吃麽?”


    英平故意拉長聲調,道:“好吃?那當然!父皇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就是這東西,他比宮宴桌上所有的美味佳肴還好吃,你想不想吃?”


    瑾兒激動地跺了跺小腳,而後又吞了吞口水,道:“想!”


    “好!那父皇便帶你去試試這新鮮東西,不過咱可說好了啊!待會兒父皇讓你幹什麽你便幹什麽,不許偷懶,聽見沒有?”


    “嗯!”


    一聽有新鮮的好吃的,瑾兒哪裏還會不答應?連忙將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英平笑著直起身子,對著秦敬卿與左公明說道:“兩位愛卿要不與朕一同前去?”


    “這……”


    二人麵麵相覷,按理說這是臣子的無上殊榮,可英平表情中透著絲絲狡黠,他二人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等著。


    “嗯?”


    見英平再次開聲,秦敬卿便不再猶豫,躬身道:“微臣謝主隆恩——”


    “左大人?你呢?”


    左公明無奈,隻得向著英平一揖,隨後跟著英平的步伐向禦膳房走去。


    ……


    禦膳房內,瑾兒興高采烈地跑來跑去,端水倒麵粉就沒停歇過,看樣子是玩得不亦樂乎,就連小臉上都沾滿白色都毫不在意。


    灶台上,左公明在賣力地搓揉著案板上的麵粉團子,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像是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到最後他索性脫了袍子、擼起袖子,做好與這團麵粉抗爭到底的準備。


    而另一邊,秦敬卿撅著屁股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灶口吹氣。隨著他大口大口地吹氣,灶裏飄出的煙也越來越濃。直到最後,秦敬卿淚流滿麵地從濃濃煙氣之中探出腦袋,拚命地唿吸起新鮮的空氣。


    雖說二人時常拌嘴吵架,但秦敬卿這樣子也著實慘了些,左公明便開口道:“你怎麽不用扇子扇?”


    秦敬卿咳嗽了幾聲,用著嘶啞的聲音說道:“扇子?什麽扇子?”


    “灶台壁上不是掛著把扇子?你猜猜他為什麽掛在這?”


    秦敬卿看了看掛在一旁的扇子,又看了看灶口裏燃燒的火焰,迴想起方才自己吹氣的愚蠢模樣,他的神色顯得越來越凝重。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秦敬卿質問道。


    “你又沒問我!”左公明不甘示弱地迴擊道。


    “你是想嗆死我!”


    “沒有、不存在、別瞎說啊!你這是汙蔑!”


    兩人沒消停多久便又開始吵起來,英平無奈地搖搖頭,這兩人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個是巡撫大臣,在各自的位置上都能替自己排憂解難,說句左膀右臂一點都不為過,可怎麽湊在一起就成了兩個活寶?


    見二人的聲音又漸漸地大了起來,英平開口道:“好了好了,你二人都別吵了。”


    秦敬卿與左公明停下爭吵,看向英平。


    “你二人可知為何朕要來此親手做餅?”


    秦、左二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看看你們手上正在做什麽吧?”


    二人先是看了看案板上和成一團的麵粉團子,又看了看飄出的煙氣。隨後左公明反應過來,問道:“聖上這是讓臣下二人……和和氣氣?”


    英平欣慰地點了點頭,道:“兩位愛卿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如今大敵當前,你二人若不能齊心協力,朕如何能安心?”


    秦敬卿與左公明頓時麵露慚愧之情,他二人向著英平躬身道:“微臣謹記。”


    見二人態度還算真誠,英平便也不說太多。他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們快些把手上的活幹完吧,太子還餓著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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