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室的獵場中,一匹駿馬在廣闊的草地上肆意奔馳。馬背上,一名英姿颯爽少年正縱橫馳騁。


    揚鞭策馬,張弓搭箭,數箭連發,一氣嗬成。


    少年年紀雖不大,馬上功夫卻嫻熟無比,顯露出與年齡極其不相符的成熟。身邊的太監見狀,趕忙吭哧吭哧地跑向遠處的草靶,而後從草靶上取下一張被箭羽刺穿的宣紙,又一手扶著帽子一手拿著紙張迅速地跑了迴來,跑到少年馬前跪下,高聲喊道——


    “我主威武!箭無虛發!”


    說罷,便雙手呈上宣紙,高過頭頂。


    少年稍稍一彎身接過紙張,大略看了看紙上的十個小洞,隨後便略有不滿地將其搓揉成團扔在一邊,並麵露不悅之色,道——


    “十箭離散、分布各側,證明未中靶心,乃眼力不準;洞口偏小,不及箭粗,證明箭頭未完全入靶,乃力道不足;朕騎射之術尚不足先皇武宣大帝一成,何來‘威武’一說?”


    “奴才...奴才...”


    太監本想諂媚幾句討個彩頭,沒想到卻被主子一番嚴厲之詞駁迴。


    “杖責十下,罰去半年俸祿!”


    少年的聲音還帶著一些稚氣,可語氣卻威嚴無比,帶著一股不可抗拒。


    “奴才領罰......”


    “先帝龍歸於天,將大魏基業交於朕之手,大魏之昌盛中原列國皆不及一二,朕雖年幼,但尚知‘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大魏繁盛需要的是真才實學,而非此等奉承之言,今後若再有人進諂媚之言,朕必定重罰之!”


    “是!”


    幼帝身邊的隨從與太監紛紛下跪。


    幼帝見狀,便不再理會,繼續苦習騎射。


    另一邊,女相在獵場旁一個簡易的小台案上翻閱著奏章。她手上筆起筆落幹練至極,不一會兒,右手邊便堆了一堆批閱完畢的折子。


    一名女官騎著馬從遠處行來,距離女相約有百丈時便翻身下馬,而後一路小跑,行至女相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於女相麵前。


    女相瞟了一眼,而後微微側了側腦袋,女官便心領神會地將信放於案前。


    將信放好後,女官小小聲聲地補充到,道:“大人,還有一封來信”


    “說。”


    “是芸月閣的來信…...”


    女相一愣,她停下了批閱的動作,將筆架在筆架上,站起身說道:“拿來。”


    女官又從懷中掏出一信封,恭敬地遞給女相。


    女相接過信封一看,熟悉的字跡赫然呈現於信封之上——‘吾妹女英親啟’,左下角落款處寫著‘良姊衛良姊’。


    女相並未拆開,隻是將信封收入袖中,而後又坐了下來,繼續馬不停蹄地批閱起奏折。


    時近午時,烈日當空,秋老虎之威尚盛。


    幼帝完成苦習,駕馬而歸,來到女相所在之處。女相依舊埋頭批閱,似乎並未發覺幼帝的到來,幼帝從駿馬上跳下,看著兩耳不聞身邊事的女相,又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驕陽。


    “來人,賜黃羅傘!”


    女相聞聲抬頭,隻見幼帝此時滿臉通紅的站在麵前,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太監便擎著一把巨大的紅黃二色的黃羅傘立於自己身後。烈陽被遮,她頓時感到清涼不少。


    “臣謝主隆恩!”女相站起,連忙下跪謝恩。


    幼帝一個健步上前,雙手扶住女相,笑道:“丞相不必多禮”


    君臣禮畢,女相便站起身,唿喚遠處宮女端過一盆水來,從盆沿上拿起一塊毛巾,在水中搓洗幾下後,竟親自為幼帝擦拭起來,方才行君臣之禮的那股正式嚴肅之感不知所蹤。此刻,女相一貫威儀冷峻的目光竟透出絲絲愛憐,而幼帝方才那股威嚴也消失殆盡,此刻二人倒像是一對母子那般溫情。


    “聖上雖年少精力過甚,但終究是九五之尊,要注意不可勞累過度。”


    “朕謹記丞相教誨。”


    “各地各部最緊要的折子臣已理好放在一邊,批語、標注均已寫在奏折之上,今日各地各部要事略多,這些奏折聖上可分三日閱、習完。”


    “不必三日,朕今夜便能完成。”


    女相是老魏王托孤之臣,幼帝尚未親政,大魏所有軍政事物一應有女相攝政處置,在代魏天子治理大魏的同時,女相不忘教育幼帝理國之術。見幼主如此勤勉好學,女相便不再多言。


    “丞相日理萬機,近日多有辛勞,今日便與朕一同進膳吧,剛好朕對《齊策》中有些內容不解,此時正好請教丞相。”


    說罷,不由分說地拉著女相的手腕,向旁邊桌上擺滿膳食的小亭走去。


    ......


    簡單而又溫情的午膳用過之後,幼帝便起駕迴宮。女相的馬車跟隨在聖駕後麵緩緩地向魏宮駛去。


    在馬車中,女相從懷裏將那信封拿出。她將蠟封打開,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心中內容,便將信紙重新折好放迴信封中。


    女相依然麵無表情,她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龍輦眉頭微微一皺,像是想到什麽厭惡的東西,隨後,她朝著車簾外冷冷地喊道——


    “掉頭,去草堂。”


    馬車便硬生生地、突兀地脫離了聖駕的車隊,轉頭向城西方向走去。


    ......


    折鶴蘭坐在太師椅上,他端著一盞茶,輕輕地向盞中吹了口氣,熱氣瞬間四溢。


    茶算不上好茶,不過是最普通的茶,長安街上隨便找家鋪子就能買到,可茶水喝入口中,他卻感到清香無比。熱茶入口,折鶴蘭感到有些冒汗,於是便將茶盞放在桌子上,而後拿起一把看著很舊的蒲扇,一邊搖著太師椅、一邊扇起扇子來。此番情景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兩鬢斑白的老者不過是普通老農,怎會將他與威震天下的天樞強者聯係到一起?


    雖已入秋,但草堂內依舊滿堂春色。望著自己精心栽培的碩果,折鶴蘭心中更加得意,身下的椅子不禁搖得更加劇烈。


    就在折鶴蘭愜意無比的時候,劍葉石忽然從屋外走來。他走到折鶴蘭身邊,低聲在師父耳邊說了幾句。


    聽完弟子的話後,折鶴蘭騰的一下直起身子,他朝門外看了看,而後有些疑惑地向著自己的大弟子問道:“此事當真?”


    劍葉石嚴肅地點了點頭。


    折鶴蘭輕輕地‘嘁’了一聲,並將手中蒲扇搖得更加厲害。隨後,他拉住弟子的胳膊,問道:“她到哪兒了?”


    “已過西城集市,估摸著片刻功夫便會到。”


    “她怎麽來了......”折鶴蘭自言自語的說道。


    三年來,折鶴蘭不問世事,可謂是逍遙樂哉。歸隱草堂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出宮之前他便一直向往,如今夢想成真,以至於他都差點忘了自己的到底是誰。他真切地希望能就這樣安度晚年,直到壽終正寢,可今日女相登門,他便感到有些非同尋常——自從他離開魏宮創立草堂以來,那個女人還從未來過自己這兒,就算是她陪同聖上來西城,也不會到自己這小小的草堂來。如今女相招唿都不打一聲便登門造訪......


    看來,此事不簡單。


    折鶴蘭‘騰’的一下從太師椅上起來,順手弄亂了一下衣襟,並將胸口袒露於外。他轉身向著劍葉石說道:“葉石,你吩咐師弟師妹們將花肥全搬出來,記住全部都打開口子,放於後院,快去——”


    劍葉石不明所以,但依舊應承下來,立馬出去指揮師弟師妹們去了。


    見愛徒走後,折鶴蘭又站在椅子旁思索片刻,而後吹了吹花白的胡須,略帶不滿地說道——


    “哼,肯定沒好事兒!”


    ……


    馬車平穩地停在草堂門口,不等宮女過來掀簾,女相便從車中下來。


    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子映入女相眼簾,這座院子孤獨的立在城西最偏僻的小角落裏,四周空曠無比,不臨水靠山,顯得無依無靠極為孤單,裏麵的房子甚至還不如大梁的一些普通人家。


    堂堂天樞強者、大梁西城城主、於大魏有著護國之功的功勳、老魏王的良師益友竟然就住在這種地方。


    看著眼前這座極其不起眼的小院子,女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鄙夷。


    強壓著內心的厭惡,女相走入草堂。剛邁入大門,一股難聞的臭味撲鼻而來。麵對這股惡臭,女相雖麵上未有表現,但她心中的厭惡之情更甚。


    草堂院中空無一人,並沒有任何一個弟子上前來引導她,堂堂大魏丞相、權傾朝野、一言一行便能決定某個人甚至某個小國命運的這個女人,此刻孤零零地站在草堂大門,她心中自然有著一萬個不快。可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強忍著這股不快與氣味,大步地向正堂走去。


    踏入正堂,隻見一把太師椅背對著大門。再一看,一個頭發散亂、邋遢不堪的老頭正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女相走上前去,隨後不禁皺了皺眉頭,隻見折鶴蘭袒胸露乳、歪頭斜腦地靠在椅子上,他鼻子裏發出輕微的鼾聲,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嘴角還掛著幾滴長長的涎水。


    麵對這樣一副尷尬的場景,女相無奈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眼前這糟老頭子不知是真睡還是裝睡,是叫他還是不叫他,向來足智多謀的女相一時間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衛丞相親臨草堂,我等有失遠迎,還望丞相大人恕罪!”


    就在女相尷尬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之際,劍葉石一臉誠摯的從裏間走來。看著尚在‘熟睡’中的折鶴蘭,他賠罪道——


    “家師年事漸高,時常困頓,小憩次數更是日漸增多,還望丞相大人見諒!”


    【今日隻有三千字,晚上八點依然一個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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