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兒淨土,那裏有自己不願迴憶的過往,那裏有自己不願破壞的美好,那裏也有自己不曾觸及的希望。


    靈雲山,位於劍迎城偏北的位置,與懸空山遙相唿應,而歐陽山莊正好位於兩山正中的位置!


    靈雲山是劍迎城中最高的山峰,站在山頂可以鳥瞰整個劍迎城,可這裏卻終年無人,因為這裏是歐陽世家的墓地所在,整座山不僅有陣法防護著,還有專人守衛這裏,守衛的最高統領也是八隱戍之一,而且這裏的守衛者也是最忠誠於家主的人。


    歐陽正雄心中的淨土就在靈雲山中,那是一座墳墓,有碑無字!


    這個墳墓在他登上歐陽世家家主那天起,歐陽正雄就親手挖好了,這裏麵有三副棺材,可卻都沒有名字,有一點兒很奇怪,那就是這個墳墓並不在歐陽氏墳塋之內,而是一水相隔,在一處山穀的最低窪之處!


    瀛洲的北風冷,卻吹不到這塊兒淨土!


    歐陽正雄獨自一人站在這座空墳前,已經不知多久了!


    歐陽正雄毀了芷香閣,斷了玉瑤琴音,燃盡了紅木驢肉火燒,可他卻沒有毀了這裏,隻因這裏是他心中的淨土,不染凡塵!


    這是他為他自己,他妹歐陽芷晴,他哥歐陽正雄三個人留的最後的淨土!


    可悲的是,這裏恐怕真的隻有淨土了,無牌無靈,無人無屍無骨亦無魂!


    歐陽正雄,不,歐陽正義,從他登上家主之位那天起,便知道他不配入住靈雲山,他愧對歐陽世家的列祖列宗!


    “哥,我們的聖劍成了,我替你也鑄造了一把!”


    “哥,我知道你還活著,哎,我的心還是太軟了,我真的走不出那段時光!”


    “哥,她離開中洲了,可我卻不知她會不會迴劍迎!”


    “哥,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嗎?我忘了,我用了二十年時間把她忘了,可她卻偏偏要迴來了,我知道她一定會迴劍迎城的!”


    “哥,我今天來就是想迴憶起你和她的樣子,看看年輕時候的你,我,她!”


    “哥,我今天來,是為了找我自己的,可是我卻找不到了,我看不清那段時光中的自己!”


    ……


    穀外蕭瑟的北風中,不知何時飄落了雪花,瀛洲歐陽世家的家主歐陽正雄跪在了那片淨土前,滿臉淚花,他跪的是歲月,他跪的是流年,他跪的是迴憶,他跪的是過往,他跪的是過往的夢,他跪的亦是過往的自己!


    歐陽正義今日不是來尋找過往的,也不是來洗盡心中的淨土的,這世間和這人心哪裏有什麽淨土啊!


    他是來斬斷過往的,他是來告別的,告別的不僅僅是他哥歐陽正雄,他妹歐陽芷晴,還有他自己!那個他一直以為美好的自己,那個他一直想變成的自己!


    歐陽正義知道如今的他迴不去了,也變不成了那個心中的自己!


    歐陽正義整整跪了半天半夜,當月入中天時,他站起了身,看著這座他埋藏著心中淨土的墳墓,他哭了,那淚水是那般的淒涼!


    “哥,妹,忘了告訴你們了,我修鑄的是半帝之劍,自即日起,我不為恨,不為情,隻為歐陽世家,歐陽氏的毀滅與重生,我一人扛起,無怨無悔!”


    歐陽正義走出了那個山穀,背向而立!


    “來人,將這個山穀填平!”


    靈雲山頂,歐陽正義看著月夜下的劍迎城,腳下是歐陽氏十幾代人的墳墓!


    “既然這麽想攪動瀛洲的風雲,那麽就都來劍迎城吧!”


    翌日,瀛洲歐陽世家傳訊修真江湖,兩件事!


    第一件事,暮冬之初,歐陽世家聖劍臨世,劍迎城鑄起家主之像,廣邀天下之士觀之!


    第二件事,家主歐陽正雄決定於當日喜結良緣,敕封正室,喜迎天下之士慶之!


    歐陽正雄任家主之位二十多年,他的正室一直是空缺的,而他所娶之人竟是梅瀠!


    為情所困,為恨所迷的歐陽正義似乎是卸下了情恨的枷鎖,可世間的事兒哪有那般簡單,哪有那麽的絕對呢?


    情與恨的彼岸,可都是萬丈深淵!


    淩霜穀,是中洲姬家皇城之外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山穀,漫山遍野都是紅柿樹,穀中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柿樹,其底盤根錯節,其身枯腸木朽,可其葉卻四季常青,謂之奇也!


    淩霜穀在深秋時節是最美的,柿紅漫卷,葉浪飄香,不過現在是冬季,全是枯枝敗葉,唯有那棵老柿樹搖擺著一片綠!


    綠葉之下,有一座庵,香雲嫋嫋,梵音咚咚!


    古樹之下,庵堂之前,跪著一個人,身形倜儻,可容顏卻很邋遢,長發蓬鬆,胡須漫卷,眉眼肮髒,雙目無神,有點兒街頭乞丐微醉的樣子!


    此人正是為情所困,為恨所圍的姬青瀝!


    歐陽芷晴離開了,真的是絕情斷愛,一句話沒說,一個迴眸沒有!


    姬青瀝愛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的心突然之間就空了,那日離開帝皇樹後,他便寄情於酒,忘恨於醉,愛恨皆失!墮落,沉淪,醉生夢死!終日躺在,住在那個已化為廢墟的小院!


    弄的姬家人不知所措!有勸的,有罵的,有惋惜的,最後姬家家主姬青楓都現身了,可姬青瀝依舊如是!


    漸漸的姬家人都有點兒習以為常了!


    家主姬青楓本想派人去尋歐陽芷晴,可還是作罷了,一是他要去赴九重樓之約,二是這事兒他不方便插手!世間的情與愛隻在於二人之心,外人是無法幹預的!更何況是姬青瀝,他什麽不懂?什麽不知?


    姬青瀝頹廢了不知多少天,最後有人將他帶到了淩霜穀老柿樹下,他醉酒醒來時,便跪在了這裏,長跪不起,不知幾天幾夜了!


    線香迷人,木魚靜心!


    姬青瀝終究還是醒了,線香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過往,木魚聲中,他聽到了自己的未來,愛恨情仇,權勢功名似乎都是過眼雲煙!


    “娘,孩兒知錯了!”


    “不懼腐朽,百年長青,隻有身心經曆萬般磨難,才會如是長青,你還是不如青雲啊!”


    “娘,孩兒知錯了!”


    “大愛大恨卻無終,知錯難改亦無形,瀛洲的事兒,你要了結,你自己心中的情和恨,也要了結!那樣你方能成長,幾十歲的人了,還要為娘的操心!娘打不動了,不然一頓荊條之苦,難免!”


    “娘,孩兒知錯了!”


    “情恨之事,有死方生,你放她生,你卻未死,如今你不想死,那麽她就不能有生!”


    低頭跪著的姬青瀝猛然抬頭,驚聲道:


    “娘,你不能殺她!”


    “你的情與恨,你自己處理吧!生死之後,情恨方消!等你做不出選擇的那天,她的生死之擇便由我來定!你好自為之!”


    姬青瀝聞言一震!他的心沉了,他知道他愛的那個人恐怕隻有一條路——死!


    “娘,孩兒知錯了,我會處理好的!”


    姬青瀝磕了三個頭,離開了紅柿樹下,離開了淩霜穀,離開了中洲,他要去瀛洲,他要親自送歐陽芷晴一程,黃泉路盡,他要再看一眼!


    淩霜穀中一聲歎!


    “心中有情,有愛有恨,怎麽能擔重任,擎一方天地?你不如他!”


    許久之後!


    “紅綾?”


    紅柿樹下,又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抱著姬青瀝迴來的人,這個人姬青瀝也認識,而且歐陽芷晴也認識,正是歐陽芷晴的貼身丫頭,已經被姬青瀝殺了的那個丫頭!


    她竟然沒有死!


    此刻她單膝跪地!


    “他心中情未消,愛仍在,瀛洲之事,你助他一臂之力,殺!”


    “主母,如果歐陽芷晴動用傳承之力,我一個人恐怕難以殺之!”


    “去吧,她的身體還不能承受傳承之力!”


    紅柿樹下無人影!


    沉寂了很久很久的玄天閣,突然傳訊修真江湖:


    “帝皇葉落,天下之劫;九泉流轉,生死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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