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裏的徐秀蓮沒忍住哭了起來,馮國標從兜裏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往後咱們就在縣裏,想家了就迴來看看……明天迴門,咱們就迴來了……九月要收玉米了,咱們再一道過來呀……”


    徐秀蓮又迴頭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了車輪帶起的漫天塵土,家鄉已不可見。


    分局的同誌騎著摩托車先行一步,卻沒有超出太遠,一路上小心謹慎地觀察著道路兩旁。


    馮國標心裏也不踏實,這萬一要是真遇到了攔路的人還真不好搞。


    還沒進入黃原,就遇到了黃原公安局的同誌們,兩邊人相遇相視大笑,相互寒暄之後,原北分局的同誌們便先返迴徐家村大隊吃喜酒。


    沒有了任務,心情舒暢,騎著摩托車迎著風,身上的衣衫被風鼓起,帶走陽光的燥熱。


    到了大隊,王城問道:“一路順利?”


    “順利,遇到黃原的同誌們了,他們帶著國標和秀蓮迴去了。”


    另外一個人調侃道:“王縣長,您說我們分局的同誌結婚,竟然不能用單位的車,可惜不可惜?”


    一群人大笑,用警車結婚?這不得被笑一輩子?


    送走了秀蓮,徐誌全被堵住,大隊的人輪番上陣敬酒,他酒到杯幹,豪氣異常。


    鄭衛民和王城馬主任他們坐在一桌,尕娃和二栓他們這群少年得了徐誌全的囑咐,過來敬酒。


    “可能等下就得倒下……”鄭衛民又喝掉一杯,心裏發怵道。


    王雲芳給他夾了一筷子羊肉:“趕緊吃點菜。”不知道鄭衛民今天會不會吐,但先吃點硬錚吃食能多抗一陣子。


    “嬸子,你家還有甜瓜麽?”王雲芳想到了前天晚上鄭衛民喝多了的時候說的話;甜瓜呀,是鄭衛民和她在大隊插隊時能吃到的唯一的水果。


    賀英忙說道:“有哩!你們先吃飯,等下我找人給摘來,新鮮的好吃。”


    “哎。”


    韓亞文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這個呢?衛民,還能不能行?這是幾?”韓亞文伸出手掌,先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忽然又加了一根無名指。


    鄭衛民無語道:“亞文,我可還沒喝多呢。”他趕緊把羊肉吃掉,隨即又多夾了幾筷子別的菜,趁著還清醒,多吃一點。


    “等下就多了!”韓亞文樂滋滋地說道。


    王雲芳說道:“你以為你能不喝多?”來敬酒的人不會落下韓亞文。


    韓亞文信心滿滿:“我酒量比衛民大多了。”


    徐誌全過來解圍了:“怎麽都來敬酒咧?今天不能讓衛民再喝多了!差不多就這樣了,都迴自己桌子去!”


    韓亞文挺遺憾:“衛民,你這菜不是白吃了?”


    “不白吃!”鄭衛民晃了晃腦袋,開始暈了。


    幾個娃娃跑了過來,懷裏揣著甜瓜。


    “衛民叔,給!”


    鄭衛民伸手捏了捏他們的小臉,像極了昨天過來的樣子,一個個小臉洗得幹幹淨淨卻又有黑色的手指印,手指印小小的,一看就知道是被玩伴弄的。


    王雲芳把甜瓜接了過來,聞了一下,是之前的清甜味道。


    大隊裏很熱鬧,還有別的大隊的人來看熱鬧。


    有閨女的大隊支書很多,但出嫁的時候能讓縣長過來喝喜酒的,徐誌全是頭一份。


    更何況還有專門從北京趕過來的鄭衛民。


    來看熱鬧的人站在高處往徐誌全家裏瞄:“哪個是縣長?哪個是鄭衛民?”


    “人家坐在窯洞裏,咱們看不見……”


    “哎,出來了出來了!看到沒!那個灰襯衫的是副縣長,那個白襯衫的是鄭衛民。”


    “那個花襯衫的呢?”


    “二流子吧?誰家還沒個二流子親戚了?”


    韓亞文不知道自己被人家歸為二流子,還在樂嗬嗬地同徐誌全道別。


    徐誌全和賀英把他們送到車旁:“衛民,大隊的日子好了,你就放心吧。”


    鄭衛民說道:“叔,那過幾年我再迴來。”


    “哎!有空就迴來,你的窯洞也收拾出來了,你不在的時候沒人住,也就亞文他們幾個過來的時候住個幾晚。”


    “哎,能行著哩!”


    王雲芳挺高興的,因為鄭衛民沒喝倒,還能站著。


    韓亞文先爬上了大巴車:“衛民,到這邊來了,後排寬敞,能讓你躺一下。”


    這是他和馬主任商量出來的,不能讓鄭衛民坐小車了,坐小車被攔住的風險會很大。


    王雲芳聽到能躺著,便拉著鄭衛民上了大巴車,後排的位置被空了出來——但小車也沒空著,換了幾個教育局的同誌上去坐。


    臨上車前,鄭衛民迴頭看了一眼,大隊的人再次出來給他送行,村口又是一副人山人海的場麵,有的娃娃手裏還抓著饃,在看他的時候進行無意識的啃咬,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對這個忽然出現又離開的人充滿了好奇。


    這裏對王雲芳來說可能是第二故鄉,但對他來說,已經成故鄉了。


    大隊的日子在變好,這讓他心中高興;可一旦他的肩上被賦予更重的擔子,他所麵對的就不是一個大隊、一個鄉鎮或者一個縣了,他要有麵對更大挑戰的思想準備。


    “叔,我走了。”


    徐誌全再次和鄭衛民握了手,忽然哭了:“衛民啊……”


    “叔,我還迴來哩!”


    “哎,迴來!”


    鄭衛民給尕娃招了招手,尕娃趕緊過來了:“衛民哥。”


    “可記著我的話,畢業之後一定要進修,有什麽困難,給我打電話或者寫信。”


    “我記著哩。”尕娃用力點頭,鄭衛民同他說了兩次,他意識到這個進修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叔,尕娃,我走了!你們別送了,娃娃們還沒吃飽,趕緊迴去吧。”


    鄭衛民和大隊的人揮了揮手,轉身上了大巴車,到了後排便把頭埋在前麵的靠背上不肯抬起。


    王雲芳和韓亞文沒有去推他,讓他歇一會兒也好。


    車外麵,王城也在和大家告別:“迴吧,都迴吧,有甚好送的?我一年來好幾趟,又不是沒見過!”


    他上了車,對司機說道:“走吧,再不走他們還得一直站著。”


    分局的人先上了摩托車,走在了前麵,王城的小車在後麵,大巴車最後離開。


    看著車離開,徐誌全吆喝道:“迴哩!往後把蘋果侍弄好,別讓衛民在北京丟人!”


    衛民說還會迴來哩,徐誌全和尕娃說道:“等你娶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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