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陽光把脫殼的麥粒迅速曬幹,新麥磨成的麵粉在女人們的手裏被做成麵團,蒸成饅頭。


    炊煙升起,女人們說笑著,準備開始蒸饅頭。


    徐老漢咧著嘴笑,每年也就這一迴能放開吃,他心裏也充滿了期待。


    鄭衛民在忙著做雞毛扇子,徐奮強收集了不少雞毛,趁著鄭衛民不忙,就跑過來找他做扇子。


    尕娃也在旁邊看著,徐奮強的扇子做出來,他就不是唯一有扇子的人了,心裏有些不痛快,但也沒辦法,人家徐奮強自己找的雞毛。


    徐奮強收集這些雞毛也不容易,他逮著能看見的大公雞都給拔了毛,手上被啄了很多下,很是有些淤青和血印子,但他忍了。


    “衛民哥,還要多久?”徐奮強一會兒就問一句,他是片刻都不肯離開,眼巴巴地等著。


    鄭衛民說道:“今兒估計做不成,迴頭做好了我給你姐!”想了一下,他又說道:“這個扇子做出來就和尕娃的差不多,都一樣不太好。這樣,給你做個鳳雛的短扇子怎麽樣?”


    他記得在老版三國演義的電視劇裏,鳳雛手裏可是有一把短扇子的。


    “鳳雛是什麽?”


    鄭衛民便解釋道:“水鏡先生說過,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臥龍就是諸葛亮,鳳雛就是龐統。龐統也有把扇子,我給你做好了,你還能和尕娃換著玩。”


    徐奮強不太情願,因為他沒怎麽聽過龐統的名字,但聽到鄭衛民說的“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便也願意了。


    同意之後,他還不忘了追問一句:“那短扇子能做得快麽?”


    “能!”


    徐奮強放心了,便又跑走了:“我去看看白麵饃出來了沒有。”


    徐老漢在旁邊笑道:“今兒就像是過年一般了!”


    過年啊……鄭衛民又想到了家裏,他覺得家裏可能、大概、似乎真的要放棄自己了。


    看著鄭衛民的情緒不怎麽高,徐老漢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還在抽著旱煙,吧嗒吧嗒的。


    “衛民啊,你們年輕人胃口好,一定得多吃幾個!”


    “那肯定的!”鄭衛民把雞毛放好,說道:“我帶著娃娃們再去抓點魚去。”


    徐老漢忙說道:“可少抓一點,上迴的魚,家裏人都吃不習慣。”


    鄭衛民笑道:“那還是吃的少了!”


    站起身來,鄭衛民喊道:“奮強,尕娃,二栓!走了,抓魚去了!”


    一群小孩唿啦啦就出現了,有男有女。


    徐老漢覺得吃不慣,但這群小孩子覺得還挺習慣,除了魚刺太多倒也沒什麽特別的,關鍵這吃的也算是葷菜,他們都不想放過。


    王雲芳奚落他道:“你這還成孩子王了!”


    “孩子王也是王啊!”鄭衛民喜滋滋地說道:“我可是咱們徐家村大隊的少先隊隊長!我先過去了,和玉秀姐說一下,留個盆出來,迴頭咱們放幾條魚進去,還能多吃幾頓。”


    “成!”


    上次的抓魚做的小水壩還在,鄭衛民他們又給加長了一些,等到水恢複平靜之後,他們便又開始趕魚,重複上次的故事。


    娃娃們興奮地堵上缺口,往外麵潑著水,這次的盆足夠多,魚也多了許多。


    “帶迴去帶迴去!要是家裏不吃就喂給貓!”鄭衛民喊道,不少小家夥都很是認同。


    徐成也帶著人過來了,看著鄭衛民的豐收不禁歎道:“衛民,那麽多呢?”


    “徐成哥,趕緊來幫個忙!”


    徐成笑道:“我就是來幫忙的,光靠娃娃能抓多少!你們都上去,我們大人來!”


    去公社的供銷社工作了一段時間,徐成也吃了好幾次魚,見到鄭衛民在小河裏抓魚,就想著給供銷社的主任送幾條過去。


    鄭衛民來了半年多,徐成也能看出來這個小夥子心眼實誠,或者說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這樣挺好,徐成覺得他也是這樣的人,或者說所有人都是這麽自我感覺的。


    小娃娃們一盆一盆地往迴端著魚,徐誌全眼睛都笑地眯成了縫:“好啊,好啊!今天放開了吃!”


    大魚總是最後出現,他們在泥坑裏翻著身,打著滾。


    鄭衛民從河岸邊薅下幾根狗尾巴草,把它們給串了起來。


    徐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衛民,能多給我幾條麽?”


    鄭衛民哈哈一笑:“這有什麽不能的?徐成哥你隨便挑!”


    徐成喜道:“哎呀衛民,這可真是太感謝了!”鄭衛民一豪氣,他反而還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來想拿大魚的,猶豫了半天還是拿了小一號的。


    鄭衛民說道:“徐成哥,你咋不拿大的?”


    “大的當然要留給你嘛。”


    鄭衛民心裏暗暗點了點頭,從細節上是很能看出一個人的人品的,也可能是徐成還沒有轉成供銷社的正式員工,他還沒有把眼睛放在腦門上。


    “你拿條大的!”鄭衛民給了徐成一條大魚:“隊裏吃魚的人不多,別白瞎了這麽大的魚。”


    “能行!”徐成拿上魚,對鄭衛民很是感謝,他覺得北京來的知青好像比黃原的架子都要小,也可能是這小子還沒有迴城的本事,所以眼睛不能放在腦門上。


    其他幾個大人也開始分魚了,但他們沒好意思在這邊就下手,而是在端著盆迴去的時候悄悄多拿了一些。


    徐成上了岸便趕緊穿上鞋,蹬上了自行車往公社趕去,這魚趁著新鮮要趕緊送過去。


    鄭衛民端著盆迴了大隊,看見徐誌全正在罵人。


    “你們這一個個的男勞力,平時都耀武揚威的,咋連殺個魚都不敢?就這麽熊了?”


    王雲芳在旁邊暗笑,她對徐秀蓮說道:“我咋覺得你爸也不敢?”


    徐秀蓮白了她一眼:“我爸咋不敢?他連豬都敢殺!”


    王雲芳覺得這不一樣。


    見到鄭衛民來了,徐誌全像看到主心骨一樣:“衛民,全靠你了!哎呀,丟人啊!隊裏的人沒收拾過這個東西……”


    鄭衛民手裏還拎著兩條大魚,他把其中的一條給了王雲芳:“幫忙放知青點去。”又把另外一條給了徐秀蓮:“秀蓮姐,先拿迴家,放盆裏養著就好了。”


    徐誌全假裝沒看見。


    鄭衛民看著那一盆盆的魚,也犯愁了。


    “過來幾個人!我一個人可弄不完!”


    “那個,二輝,耀武,文權,你們去幫忙!平時就看你們幾個人跳的歡,這迴不能躲了!”徐誌全吼了一嗓子,幾個男人便不情願地過來了。


    鄭衛民說道:“很簡單啊!”


    他收拾起來是很簡單,但其他幾個男人卻真的是付出了極大的勇氣,這些搖頭擺尾的畜生其實沒有什麽傷害,但他們就是不敢下手,幾乎付出了殺牛的力氣。


    徐誌全還在大隊部門口大聲說話:“今天大家好好吃一頓,過幾天咱們就去交公糧了!交完公糧趕緊把玉米種起來……”


    魚肉飄香,蒸籠裏的白麵饃也可以出鍋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大口地吃著白麵饃。


    鄭衛民端著碗,旁邊是王雲芳。


    “種上玉米,就感覺到了秋天了。”王雲芳伸手接了接陽光,明明還是很熾熱的。


    鄭衛民說道:“秋天啊……那不是沒豬草了?”


    “你什麽腦子?怎麽會想到這個?”王雲芳都奇怪了,但看了看手裏的白麵饃,也不禁歎道:“難怪大家都不肯多喂豬,原來是沒糧食了。”


    鄭衛民若有所思,忽然問道:“雲芳,你打算什麽時候返城?”


    “你問這個幹啥?”王雲芳跟不上鄭衛民的思路,這個家夥的跳躍性太大了。


    “我可能有個法子,能讓你獲得迴城的機會。”


    王雲芳笑道:“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我迴城……不是問題,你不要擔心。”


    鄭衛民看著不遠處的徐誌全,徐誌全還在招唿大家多吃一點。


    “我不打算在最近迴城,但這個法子說不定真的能讓一個人進城,所以就先問問你。你好好想想,要是不打算迴城的話,我就打算告訴支書了。”


    “什麽法子?”王雲芳極是好奇,又趕緊補了一句:“我不迴城!我得多留幾年。”


    “青貯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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