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衛民講曆史故事的時候,徐誌全和徐偉根也在不遠的高處看著他們。


    “真是好娃娃啊!”徐誌全先誇了鄭衛民一句,這邊徐偉根從兜裏摸出香煙,給徐誌全遞了一根。


    徐誌全連忙擺手:“收著收著,你那個煙留著招待客人用,我這有旱煙哩!”


    但徐偉根還是硬塞給了他,並拿出火柴幫忙給點著了。


    “支書,今年咱們大隊要向公社推薦哪個知青?陳東來麽?”徐偉根先把話題打開。


    徐誌全噴了口煙,讚道:“這卷煙就是不一樣,鬆軟,好抽!”他反應過來了,徐偉根這是看出來什麽了,要不哪會掏出這卷煙?


    徐偉根並不說話,隻是靜靜等待徐誌全的下文。


    果然,徐誌全又抽了兩口,開口道:“知青娃娃都挺好的,人家本來就是城裏的娃娃,沒必要和咱們一起在土裏刨食兒。送走一個,咱們村的口糧就能多一點。這對咱們都好嘛。”


    反正就倆人,徐偉根便開口道:“支書,我琢磨著,好事兒是不是也該輪到咱們農民了?別的不說,你家秀蓮不也是高中生?她就不能被推薦一迴?”


    徐誌全瞟了徐偉根一眼,說道:“偉根,我記得你家徐成也是高中生吧?這個事情,咱們兩個都是大隊的領導,要避嫌!推薦自己的娃娃,這個事情我做不出來!”


    “這有什麽關係?招兵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看看人家那些個知青娃娃,家裏哪有不當兵的?古人有句話說的好,舉賢不避親嘛!是這,你要是不好意思舉薦秀蓮,我來舉薦!”


    徐誌全夾著香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這……怕是不行……”


    “有啥不行的?”徐偉根把煙噙在嘴裏,開始掰手指了:“你看啊,咱們大隊送走了多少知青娃娃?從江萬泉開始,再到去年的張建軍,咱就不說每年都能送走一個吧,但兩年至少也能有個名額!你支書得一碗水端平啊,不能老緊著外人來!大隊裏已經有人說你胳膊肘往外拐了!”


    有人?徐誌全當然知道這個“人”就是徐偉根和他徐誌全了,別人家的娃娃都不符合條件,遇到上學招工都隻能幹瞪眼。


    現在兩個大隊領導的子女終於也符合條件了,這個時候再把名額放給知青們,不用村民社員們說,他徐誌全都會說自己瓷腦殼了。


    徐偉根這步棋走得好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推薦秀蓮,所以就先說由他來推薦;那他徐誌全還能怎麽說?


    “這不行!今年大隊能不能推薦是一迴事,就算能推薦,我也得先推薦你家徐成!我記得徐成也比秀蓮大一點吧?”


    “是大一點!但沒什麽關係!他一個男勞力,還好意思和女同誌爭這個?”


    “男女平等了!偉根啊,你要是再說出男女有別的話,小心我要批評你!”徐誌全把最後的一點煙屁股抽掉,吹了吹手指,接著說道:“今年嘛,我就到公社先推薦你家徐成。”


    說到這裏,徐誌全又低聲說道:“聽說今年是去供銷社的……你家徐成畢竟是個男同誌,能挑能扛,去出把子力氣我覺得蠻好。”


    “那秀蓮呢?”徐偉根可不敢一口應承,他得把秀蓮那邊給安排好才敢想其他。


    “她嘛!明年再看吧!每年都有人退休,每年都有新的崗位嘛!”徐誌全看得很開,他還需要徐偉根來推薦秀蓮呢。


    今年,就讓徐成在前麵擋一把,讓那群知青記恨徐偉根去吧。


    徐偉根當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你們一群外來戶,在我們大隊沒有人符合條件的情況下,名額給你們也就給了,但現在有人了,你們怎麽好意思再來張嘴的?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


    看著在給娃娃們講故事的鄭衛民,徐偉根也讚了一句:“確實是好娃娃啊。”


    鄭衛民沒有指望過大隊會推薦他,他也從來沒有惦記過這個事情。


    講完今天的故事之後,徐秀蓮便和他說道:“衛民,剛剛我聽雲芳說你要種土豆了?”


    “是啊!”


    徐秀蓮說道:“你不種也沒關係的,要是真的缺糧了,就算你不開口,我也得替你找我爸要!”


    “為啥?”王雲芳替鄭衛民問了一句。


    徐秀蓮理所當然地說道:“就憑鄭衛民給大隊的娃娃們講故事,行不?來了這麽多的知青了,就鄭衛民給娃娃們講故事了,還是正兒八經的曆史故事。”


    王雲芳很是意外,她覺得這個理由不能成立。


    但麵對拋來的橄欖枝,鄭衛民也不能拒絕,萬一真的要向大隊裏借糧食呢?話不能說太滿,免得被打臉。


    “我先謝謝秀蓮同誌。”


    “不客氣。”徐秀蓮覺得要晚點再和鄭衛民說這個事情比較好,最好在鄭衛民借糧食之後,這樣他就不好意思拒絕了,她甚至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


    過了幾天,鄭衛民的土豆種上了。


    是徐老漢過來幫忙指導了一下,要不鄭衛民這個“二把刀”連澆水的路數都不會。


    看著澆透的水,徐老漢咧著嘴說道:“這樣就成咧!往後就等著收,可千萬不敢讓雜草長出來啊。”徐老漢惦記著鄭衛民的人情,這些日子他的孫子尕娃迴去之後可是給家裏的大人講了很多東西,據說都是從鄭衛民這邊聽來的。


    這讓一家人分外驚喜,這些東西可不是能從學校裏學來的;徐秀蓮和徐成是個什麽樣子,他們可都太知道了,沒那個本事!


    兩個小學民辦老師寫的字他們也見過,比人家知青娃娃的字差了好多!要不是家裏人是大隊領導,哪裏輪得到他們當這個民辦老師?


    鄭衛民也很高興,不管怎麽說,土豆種起來,徐秀蓮又給他講了能借糧的事情,讓他心裏踏實了很多。


    他把這些事情都寫給了趙軍,讓趙軍也知道了。


    給家裏那邊的信,始終是一切都好,但北京那邊也始終沒有迴信。


    鄭衛紅在收到鄭衛民的又一封信之後,便開始念叨著要給三哥迴信。


    袁秋不許:“別亂給你三哥寫信,也不許給你大哥二哥寫信!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迴信的事有我和你爸。”


    鄭衛紅信了。


    但袁秋和鄭剛卻是區別對待的,他們隻給大兒子鄭衛國和二兒子鄭衛東寫了信,至於老三鄭衛民,袁秋覺得不需要。


    家裏可以有農民,但這個農民要住得遠一點,將來也不要來北京打秋風,她和鄭剛都希望鄭衛民能夠主動、自覺一點。


    但鄭衛民偏偏就沒有這個概念,每個月一封信,雷打不動。


    五月一到,口糧就開始捉襟見肘了。


    終於在吃完一頓飯之後,周玉秀宣布斷糧了。


    “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渡過難關!衛民,我知道你那邊種土豆了,你怎麽說?”


    鄭衛民還能怎麽說:“我去挖!大家一起吃!”


    周玉秀說道:“很好!衛民同誌帶了好頭!但其他人也不要坐享其成,我手裏還有錢和糧票,成功你那邊也有的對吧?大家都出一點,湊一湊,不論如何一定要堅持到麥收。”


    陳東來眼珠子來迴轉著,開口道:“這也不行啊!我們都是糧票,那都是細糧!衛民的土豆可是粗糧,他得多出一點才行。”


    周玉秀和範成功還沒來得及開口,柳娟就附和道:“沒錯!要是他不多出一點,我就不和他搭夥了。”


    王雲芳極是不滿,她也一向看不上柳娟,人家陳東來都不想搭理你,你還硬要湊上去,有意思麽?


    “我同意柳娟的說法!”話一出口,讓所有人都震驚了,王雲芳這是怎麽了?她和鄭衛民可都是北京來的知青,這個時候是應該幫鄭衛民說話的,怎麽還反戈了?


    王雲芳接著說道:“我還有另外一個建議。咱們男女知青一起搭夥,本來就對女知青不公平,他們男知青的飯量大,咱們女知青的飯量小,一來一迴咱們要少吃很多。我建議從今天開始分開吃飯。”


    鄭衛民原本也以為王雲芳不幫自己說話了,但沒想到王雲芳在這裏等著呢。


    要好過,那就都好過;要不好過,誰也甭想好過!她王雲芳不在乎那仨瓜倆棗的,但就是看不過陳東來和柳娟的那副嘴臉。


    行啊,分開啊,你們倆搭夥過唄!


    “衛民,往後我去你那邊吃土豆!我不怕你吃我的細糧!咱別讓黃原的知青說咱們占他們的便宜。”王雲芳又補了一句,臊得陳東來和柳娟麵紅耳赤。


    周玉秀連忙打圓場道:“雲芳,瞧你那個暴脾氣!我和成功可沒說衛民什麽啊!”


    柳娟卻眼睛亮了亮:“玉秀,我覺得雲芳的提議不錯!就分開搭夥好了!我和東來一起,你和成功一起,就讓她和衛民一起!”


    周玉秀心裏歎氣,柳娟是半點機會都不想放過啊,這個機會她抓得也巧,而且話還是從王雲芳嘴裏說出來的。


    陳東來卻傻眼了,他不想和柳娟搭夥過日子。


    和鄭衛民的矛盾隻是一時的,說不定過兩年就各奔東西再不相見了;但要真的和柳娟搭夥吃飯,說不定得吃一輩子,這怎麽能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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