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蓮沒有陪著陳東來迴家,而是留在鄭衛民這邊接著聊天。


    太陽照在陳東來的身上,他額頭上的傷疤還沒有好,就像一個倔強的標誌,時刻提示著之前兩個人的衝突。


    “你看看陳東來的額頭上還有疤痕呢。”


    鄭衛民沒有去看,而是說道:“天太冷了,好得慢,等到秋天的時候就看不到了。”


    徐秀蓮很奇怪,鄭衛民的這個思維讓她很不習慣,她想討論的可不是傷疤真的沒有好,但鄭衛民真的就在認真思考傷疤什麽時候會消失了。


    “哎,你說陳東來的傷疤沒好之前會不會一直記著你?”


    鄭衛民眯著眼睛看了看陽光:“他好了也會記著我的。你不迴家麽?眼看著就到飯點了。”


    “我晚點迴去,等陳東來走了再迴去。”


    陳東來到了徐誌全的窯洞裏,這裏可以說是全村條件最好的地方了。


    整齊的被褥,幹淨的地麵,櫥櫃裏也有幹淨的碗碟,還有院子裏的柴草垛子,這一切都在彰顯著這個家庭和別人的不同。


    “支書!”陳東來先打了個招唿,徐誌全就從窯洞裏出來了,手裏拿著旱煙,正準備點火。


    “喲,是東來啊!來來來,到屋裏說話。”


    “哎!”陳東來也不客氣,跟著徐誌全就進去了。


    屋裏除了賀英之外也沒別人,徐誌全的兒子徐奮強跑出去玩還沒迴來,他才不過十歲的年紀,能幫家裏做一些農活了,但還是喜歡玩,不到天黑不肯迴來。


    “東來你尋我是有事?”


    “有事兒!我尋思著請個假,迴家一趟。”


    徐誌全嗬嗬一笑:“東來啊,這幾個知青娃娃裏,就你請假的時候最多,這怕是影響不好嘛。”


    陳東來還沒反應過來,影響不好,有什麽不好的?他都過來插隊了,還怕什麽影響?隻要你徐誌全不挑我的刺,那別人說話都不好使。


    “支書,我聽說又要推薦工農兵學員了?”


    “是這,沒錯!”徐誌全抽著旱煙,噴出大量的煙,好像被熏到眯著眼睛,但眼裏的精光卻一點也不少,就這麽看著陳東來。


    上學招工,這都是農民的好出路,我自己的女子還沒安排好呢,你陳東來就給忘了?


    徐秀蓮是留在大隊裏當民辦老師了,但按照政策上來說也是在鄉下勞動,是符合上學和招工的要求的。


    你陳東來送的那點兒東西可遠遠不夠,想讓我推薦你,那也得等我把秀蓮給安排好才行,你呀,還得往後排。


    多虧了鄭衛民和你打的那一架,要不我還不知道怎麽拒絕你哩。


    陳東來興衝衝地說道:“支書,我再請個三兩天就夠了。我算了一下,最近農活不是那麽緊,少幾個人沒什麽影響……”


    徐誌全噴出一口煙,又把旱煙鍋子在腳底使勁磕了磕,引來了賀英的一陣抱怨:“你就不能等會兒去外麵磕?非要磕在屋裏頭,磕完了又不掃……”


    “哎呀行咧,沒看見我在和東來說話麽?一鍋子煙灰的事情,你看看你,嘮叨個沒完咧!”說罷,又轉向了陳東來:“東來,這次的假我是不能給你批咧!”


    “為啥啊支書?”陳東來有些急了,他不理解;以前想請假徐誌全都是很痛快的。


    這沒有大隊的介紹信,他倒是也能想辦法迴去,但影響總歸是不好。


    “為啥?”徐誌全眼睛一瞪:“你說為啥?你和人家鄭衛民打架的事情,公社的領導都知道咧!我再放你迴家,你陳東來成啥了?不好好勞動的典型模範?這個模範你想當啊?”


    “那我和鄭衛民打架,完全是階級立場不同嘛!”一說起這事兒陳東來就生氣,我頭上可還有疤呢,也沒見你們給我做主。


    徐誌全說道:“我覺得人家雲芳娃娃有句話說的很好。”


    “哪句話?”陳東來不禁要問道,王雲芳說了那麽多句話,他哪知道是哪一句。


    “你呀!”徐誌全伸手指了指陳東來:“你都不知道公社領導為什麽生你的氣!人家王雲芳說的那麽清楚,你就不長記性!”


    “哎呀支書,是哪句話啊?”


    “鄭衛民的母親姓什麽?”徐誌全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就很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憑什麽說是階級立場不同?我,還有公社的所有領導,都認為你在故意找事兒!東來啊,你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壞?我能給壓下來有多不容易?你還請假呢!不能準你的假!”


    說罷,徐誌全上下打量了陳東來一番,瞪著牛眼說道:“好啊陳東來,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人家母親姓什麽是吧?還在這信口雌黃!迴去好好反省去,別在這和我磨牙了!”


    陳東來蔫吧了,就算是寫匿名信,他也得有個證據才行,連個名字都說不出來那是沒人信的。


    可鄭衛民都搬走了,平時聊天都不聊這些,他到哪兒去打聽去?


    和王雲芳麽?人家都開始躲著他了,這個北京來的女知青看著沒什麽心眼,但也是鬼精鬼精的。


    鄭衛民不在的時候,誰聊鄭衛民她都不搭話。


    想想也是,能提出關鍵問題的人會是傻的麽?


    “東來啊,你可長點腦子吧!先迴去想想,以後不要那麽頻繁的請假了,影響真不好!”徐誌全的嘴巴往鄭衛民的住處方向努了努,陳東來就懂了。


    “那……支書我就先迴去了……”陳東來很是不甘心,既然請不了假,那就得給家裏寫信了,讓家裏寄點東西過來。


    “先迴去吧,往後好好勞動,掙個好表現!”


    “好的支書。”


    等到陳東來出了院子,賀英就問道:“你咋不準陳東來迴去?那次人家娃娃迴來不給咱們帶東西?”


    “你懂什麽?你就光盯著那點東西了,不想想那影響有多壞?我不讓他迴去,也是為我自己好哩!對了,秀蓮和奮強呢?怎麽還沒迴來?”


    “那姐弟倆哪次不是天黑了才肯迴來?”


    “去尋一下,這天也快黑了。”


    陳東來悶悶然地迴去了,他遠遠地看到了徐秀蓮還在和鄭衛民搭話,但他沒有心思再繞一下了。


    徐秀蓮看到了陳東來的樣子,她對鄭衛民說道:“看樣子,陳東來的假沒請下來。”


    “你爹沒準唄!”


    “不該啊,我爹以前都準的。”徐秀蓮很奇怪。


    鄭衛民說道:“這還不簡單,迴去問問就知道了。”


    村裏就沒什麽秘密,陳東來去支書家的事情算是個“大事”了,關鍵是他在過去的時候一向不避人,不少人都猜這小子是要迴家給支書送禮了。


    但等他從支書家出來,大家就知道這小子的假沒被批。


    村裏的精明人很多,比如副支書徐偉根。


    他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一鍋子旱煙,就猜到了原因。


    說起來,他的兒子徐成也符合推薦的條件了。


    上大學的事情太遙遠了,徐偉根也從來沒想過兒子能去上大學,他覺得能去城裏當工人就非常好了。


    “是這,幫我準備點東西,過兩天我要去支書那走一趟。”


    看來今年是有機會了,要是真的有推薦上大學的名額,那徐偉根不會去搶,就讓秀蓮娃娃去好了;但要是有找工人的機會,那讓徐成去不過分吧?


    你徐誌全為了避嫌,也不能推薦自己的女子,那你就推薦我家娃娃;等到後麵再有了機會,我就主動一點推薦你家秀蓮。


    徐偉根覺得徐誌全能拎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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