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幕初降,星垂於野。

    大帳之內,燈火闌珊。

    靜夜之中,林正陽雙手按膝,端坐案前,批閱著公文。

    此時主要還是軍務。

    眼下地盤不大,還可用快馬,送來每日軍情。

    偏師那處,進展尚算順利。

    基本按照他實現定下戰略進行。

    出縣過後,先後遭遇了數次縣兵騷擾,都一一擊潰,積少成多,零零散散也有二十餘級。

    拷問俘虜,所得不多,其中一條,引得林正陽注意。

    “郡守閉門不出,隻令各處縣令自行主持防務,並且據說突發惡疾,臥病在床,多日不見外人……”

    這一點消息,讓他眉心直跳。

    有著不詳的預感,總感覺這郡守出他意料之外。

    “明明命人去遠遠窺見一次,此人身體康健,不像是身有隱疾,怎麽突發惡疾?”

    “而且臥病在床,幽於內室,不見外人,這點更為可疑……偏偏二衛發展的探子,由於經營時日太淺,在郡守府雖也有數個,但位置都不高,遠遠沒有資格打探到真實情況。”

    “不知道這個郡守在搞什麽鬼……”

    揉了揉太陽穴,林正陽放下手上文件,凝望著案上幾支燈燭。

    跳躍的燭火,不時迸發出劈啪之聲,細微的,輕輕的。

    哢嚓,哢嚓,遠處傳來巡邏隊伍的腳步聲。

    恍然間,才驚覺,此時又是換崗時。

    聲音遠去,周圍又恢複了靜謐。

    忽地,來了興致。

    林正陽披上大衣,出了帳,站在帳前空地上。

    數個親衛舉起兵器,行個軍禮。

    此乃明衛,暗衛則不會行禮,潛藏在陰影中,一動不動。

    林正陽輕輕頷首,也不寒暄,隻是站著,凝望星空。

    是夜,月色並不明朗,月亮邊緣有著暗紅色的毛邊。

    星空倒是明朗。

    東南方向,紫氣濃鬱,有一星大如鬥,紫氣盤桓其上。

    “此星即大楚帝星。”

    林正陽暗道。

    這大半年來,林正陽閑暇時日,亦曾命人搜羅道書。

    重賞之下,何求不得?

    一些不甚機密或流傳較廣的道書以及風水密卷,便搜集而來。

    其實就有星象之學。

    林正陽稍稍領悟,便通曉大概,再於麾下道官時常探討,如今於此道也算登堂入室。

    於懂得星象之人眼中,星象便預示著天下大勢。

    那紫氣盤旋的帝星周圍,有著大團明星拱衛,形成一股氣勢。

    隱隱之間,與北方一顆亮星爭鬥。

    那處亮星,亦有紫氣,輔星有數十,稍稍少些,但卻更加團結。

    凝聚一股,隱隱有勢,壓迫過來。

    這是大略。

    抽絲剝繭,細化而觀。

    大楚帝星晦暗,氣息散亂,周圍輔星雖多,卻團結得不甚緊密,彼此之間互相有著攻擊。

    北方那顆亮星,雖則輔星較少,但卻明顯更為團結,不斷壓迫過來,一度占據上風。

    雙方的光明,在星空之上爭鬥,廝殺得異常慘烈。

    不時就有星光打得金光四射,甚至隱隱有兵戈之聲。

    隻是,凡眼望去,卻不能見,唯有習得異術者能知。

    “北方那位,還不是帝星,但有王氣,正在挑戰楚帝。”

    除卻此二者,最為耀眼之外,餘者都遜色數等。

    北方有三處大星,略有紫氣,各逞威能,合力一處,分攤下部分壓力。

    南方,大部尚在帝星震懾之下。

    林正陽隱隱覺得,自家受到壓迫。

    凝神再望,這次主要觀望南方。

    就見東南處,地上紫氣衝出,直衝天際,貫入帝星。

    帝星有此氣相合,光明晃耀,周圍輔星交相輝映,光明灼灼。

    不少與之相對的星鬥,或是懸凝不動,或是光明暗淡。

    林正陽甚至在邊角處,找到了代表自家氣數的那顆暗星。

    晦暗無光,周圍拱衛者寥寥無幾,且都不顯眼,光明幾乎被徹底掩蓋。

    若不是有著感應,定會忽略過去。

    隱隱之間,林正陽感受到天地威壓,束縛著自己。

    在大楚帝統未曾徹底衰敗之前,那天地人大運,匯聚的氣運,便依舊鎮壓著境內。

    人心所向,大楚依舊有著數百年的大義,盡管略有動搖,但已經還未曾衰敗到底。

    “依照這麽看,大楚還有三五十年帝運,我的攻略,或許要稍稍調整下……攻占南平後,不急著擴張,就先花個六年,修好內政,以待天時。”

    人心所係,上應天,下通地,三才大運合聚,大楚依舊是正統,依舊是真龍,鎮壓著一切草蛇鯉魚。

    無論是上應星命降世,還是祖上葬得龍穴,又或是六代世家……此時統統都不得騰飛,隻得蟄伏。

    幸而,北方有王者起,挑戰大楚帝統,稍稍打開了局麵,讓原本的壓迫之勢,已然削減了不少。

    這才有了許多暗星崛起之兆……其中就有林正陽。

    “盡管大楚帝氣有衰微之相,但依舊還有正統大義,三十年大運,劃江而治,看來還是有著。”

    “在帝運徹底衰敗之前,如果我大肆攻占郡縣,哪怕僅僅是邊角之處,怕也太過顯眼……占據一郡,是我估算的極限了。”

    再多,恐怕真的要遭到大楚傾力而攻。

    他必敗,而大楚也定損失慘重……雙方都輸,隻為真主開道罷了。

    “就這局麵,還是得益於朝廷數次賑災不力,流民四起,官府在此地,力量和大義都衰微到極致……這才有流民軍先後崛起的際遇。”

    天地人氣數,既有天意所致也有地利而興,更有事在人為。

    並無誰是一定主宰,往往是一而二,二而三,牽一發而動全身。

    在西南偏僻郡縣,楚朝大義已失,民心已棄,所以無論是林正陽,還是其他流民軍,都可攻城略地,打破郡縣。

    但在別處,大楚大義尚在,雖不複鼎盛,但依舊牢牢盤踞星空,占據大半天機……但凡想違背的,必然要付出極大代價。

    是以,林正陽自我估量,哪怕是在西南糜爛之地,眼下也最多占據一郡……或可提前侵占幾縣,至多一郡半,幾年後看局勢變化,興許可以侵占二郡。

    這已是極限,否則盤子太大,是真的在逼迫大楚朝廷,拚死消滅自己這個亂臣賊子。

    現實畢竟不是遊戲,對手也不是簡單人機,會眼睜睜看著你占據城池,肆意坐大。

    大楚帝運未盡之前,都是真龍,數百年積累底蘊,足以拚掉任何一個敢於挑釁的潛龍……北方胡人王者打不過,還按不死南方未成氣候的小魚小蛇?

    此時敢出頭的,往往都是首要打擊目標。

    跳得越歡,死得越快。

    “唯有大楚帝運不能在鎮壓天下,亂世正式到來時,這種無形的天地壓製才會消失,各家下場爭奪一線天機,蛻化真龍。”

    說了這麽多,其實道理很簡單。

    就是南方秩序尚在,楚帝朝廷南渡,帝統不失。

    又帶著禁軍,文武百官都有,班底還在,大義齊全,因此南方雖有動蕩,但基本大體上維持製度。

    在這種秩序還在的時候搞事,是不可行的。

    隻有亂世,方才如魚得水。

    星象之術,以林正陽如今的道行,隻能看到這裏。

    至於再深入的,據說可以有人行法幹涉天象,借此改變天機,但那就不是他所能搜集到的道術了。

    想來,即便真能幹涉氣數,也不會是輕易的事。

    這個世界,氣運來源,大體有三。

    即天地人三才。

    天意,林正陽是不敢想了。

    他畢竟是域外來客,能得到接納,給了移民待遇,老實說,已經讓他大感意外,怎麽可能給他連土著都未必有的天意垂青?

    就算有天,那也是域外之天,在這兒不受打壓就算好的了。

    不過,這事也難說。

    按林正陽估計,錢蒙那種主世界大佬級別人物,真移民過來幾個,定居此界,混個此界大羅待遇,相必還是能有著?

    那時,他抱上大羅,不就得了天命?

    地運,其實分為地利和地脈。

    祖先葬入龍穴,應了龍氣是其中典型,但除此之外,地利本身也可增益氣運。

    道路,橋梁,運河,溝渠,田畝等等,都算入其中。

    能得其利,便增其運,無非如是而已……倒也不必非要祖上埋葬龍穴。

    人之一字最為簡單,與有氣數之人同盟或投靠,或得其人效命。

    如此,都能增益己方氣數。

    自然,失人則失氣數。

    一切道法神通,要幹涉氣數,都得從天地人三才下手,對症而治,不是說燒幾道符,跳一會兒大神,就能莫名其妙破掉氣運。

    “天意不可求,地利我沒有,隻能從人字著手。”

    “攻下南平郡,就要收攏流民,開墾荒田,興修水利,安定地方。”

    “民心安定,糧食豐收,才能收得人心,凝聚氣數……其實我正想做的就是這些。”

    “至於以後,要怎麽跟土著豪傑抗衡,還是得靠著主世界的支持才是……”

    “希望主世界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我這裏急需大量人才,多多益善啊!”

    孤零零來到異域,卷入天機爭奪之中,隨時可能麵臨生死。

    林正陽並不後悔。

    他隻有在這異域,才有望實現他的夢想。

    為此,哪怕給人打工,他也是心甘情願。

    話說,其實多少人羨慕他,卻不可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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