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清啊,”周侯燦心情沉重地看著陳廣泰,語重心長地說著,“我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說實話。”


    陳廣泰苦笑了一下,隨即便道:“縣尊你明明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又何必非要讓我說出來呢?”


    周侯燦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歎聲說道:“伯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我們不處理這件事,會有什麽後果嗎?”


    “那個人已經到了縣衙外麵敲鼓了,”周侯燦加重了幾分語氣,強調著,“如果我們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且不說那些百姓會怎麽看我們,就說那些糧裏長,他們難道就不會起幾分心思嗎?”


    “要是這是一件小事,那不理會或許沒有什麽問題,可這已經不是小事了,它已經鬧大了,我們已經沒有機會壓住了,”周侯燦換了個角度,用陳廣泰的思路給他解釋著,“何況,我們退一萬步來說,隻要這件事牽扯到我,就不能這麽壓下去。”


    陳廣泰這個時候也默默地點了點頭,認可了周侯燦的說法。


    這要是換個其他的官員,壓下去就壓下去了,頂多費點事,反正他們最後都是要離開漳浦的。可周侯燦不一樣啊,他從進入官場之初就樹立了一個不畏強權的正直形象,所以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遇到這種事的時候低頭的。


    在劉瓚跟他提這件事的時候,周侯燦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所謂“人設”已經立下了。對他而言,這既是一件好事,也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負麵效果,可能會少一些靈活處事的路徑。


    當然,這些都是周侯燦用陳廣泰的功利理論給陳廣泰做的分析,但從他本身來講,他也是想去解決這種事的。


    這不僅為了所謂的“正義”,更是為了彰顯官府和律法的權威。


    事實上,在像漳浦縣這樣有科舉大族的地方,官府總會在某些方麵受著無形或有形的掣肘,周侯燦現在已經明顯地感到了這種阻力。


    他是主簿的時候還好,上邊有胥文相撐著,可現在他成了知縣,有些事情就要自己去麵對了。


    周侯燦現在才明白過來,即使自己對吳家販賣私鹽的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和吳家也總有一天會碰上的,除非周侯燦想像胥文相那樣對下麵隻維持著較弱的製力。可周侯燦不想。


    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現在縣衙已經在胥文相的整治下轉好許多了,他隻能在胥文相的基礎上繼續往前推進,又怎麽能隻滿足於現在的狀況呢。


    而且自己現在已經是知縣了,他可不想做個憋屈知縣。


    很多縣城的知縣權力都很大,甚至有“破家縣令”一說。他周侯燦雖然不想落個這樣的名聲,但總不能仰著那吳家的鼻息做事吧。


    周侯燦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再多說了,隻是靜靜地看著陳廣泰旁若無人似的點頭。


    作為一個典史,陳廣泰確實有處理大事的能力,但他畢竟是吏員出身,在一些關鍵問題上的立場還是容易搖擺。


    周侯燦很清楚,他是知縣,是流官,總是有走的可能的,但陳廣泰離開漳浦縣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他周侯燦做事可以不在乎後果,但陳廣泰卻是必須要考慮一些事情的。


    周侯燦看著正低頭思考的陳廣泰,心裏很是焦急。


    如果陳廣泰不能站穩,那他周侯燦也不敢用他,可吳家的案子光憑周侯燦一個人肯定是做不了的,所以一旦陳廣泰猶豫了,這件事就會變得棘手多了。


    但不知怎的,周侯燦覺得陳廣泰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陳廣泰這個時候也在考慮。他方才既然能自信地憑借自己對周侯燦的了解在沒有聽他說話的時候迴答他,自然是清楚周侯燦在這個方麵的決心的,於是他僅僅低頭想了片刻,便過了自己內心的那道坎。


    不管他願不願意牽扯進這個案子,隻要周侯燦做出查案的決定,他們倆就是一體的了。而且,作為一個典史,他對周侯燦的要求是應該無條件執行的,更何況他本來就一直對周侯燦言聽計從。


    “縣尊,”陳廣泰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盡量避免讓周侯燦發現,“我們要怎麽做?”


    “不急,”周侯燦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此刻心情也有些愉快,語氣都帶上了幾分調侃,“我們先等等再說。”


    “等等?”這次輪到陳廣泰摸不著頭腦了:“縣尊,現在還要等嗎?剛才您不是說這件事已經鬧大了嗎?”


    “鬧大是鬧大了,這沒錯,”周侯燦站了起來,往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鬧大了當然是要處理的,但不是現在,你方才明顯是不想處理這件事。”


    陳廣泰有些心虛地避開周侯燦最後的那一道目光,訕訕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


    周侯燦倒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在退思堂這個狹小的空間內轉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言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冬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冬風並收藏大明言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