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楚玉裹著被子不好追出去,隻得眼巴巴地看著珮瑤摔門而去。


    他邁著小碎步“咚咚咚”地跑至床榻處,揀起錦衣三下五除二地套上,又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後,總算衣冠楚楚,人模人樣了。


    可是當他開門趕出來時,哪兒還看得到珮瑤的人影呀,過道走廊充斥著鶯鶯燕燕的嘈雜以及濃重的酒氣。


    “您老慢點!”沐楚玉伸手一擋,扶住了一名跌跌撞撞醉漢。若不是他“路見不平”,那名花白絡腮胡子的老者就得摔個狗吃屎了。


    “謝謝謝謝!”一手抓住老者的胳膊,一手環抱著他那水桶腰的嬌小女子喘著粗氣感謝道。


    望著這一老一少步履維艱、搖搖晃晃的背影,沐楚玉扶著闌幹忍不住搖頭感歎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可惜呀可惜!”


    歎息片刻後,轉身下樓,沐楚玉神秘兮兮地跑到宋媽的背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哎喲喂!沐公子!你這是要嚇死我嗎?”宋媽怔了一下,捂著胸口,眼神飄忽地大叫道。


    “那——那個,珮瑤姑娘呢?”沐楚玉鎮定地笑著問道,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


    “珮瑤姑娘?”宋媽感覺這個問題對她而言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我怎麽知道她在哪兒?她沒在你房間?”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宋媽露出了風月場所慣有的壞笑。


    沐楚玉輕“嘶”了一口氣,抿唇無奈道:“她出去了!”


    “那我也不知道了……我們這裏的人,隻關注那些穿金戴銀的男人,誰會去留心一個姑娘?”宋媽甩出這句話之後,笑得花枝亂顫地上前去了幾步,一心撲在了一位剛進門的大爺身上,“哎呀呀!趙公子,你可算來了,我們這兒的小紅可想死你了!”她手裏拿著的真絲手絹不停地往那位趙公子的臉上及衣服上掃。沐楚玉則被徹底晾在了一邊。


    “沐公子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呀?這些姐妹們也太不懂事了!”紫兒很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嬌嗔的聲線讓人的心裏一陣酥麻。


    沐楚玉一把攬過紫兒,居高臨下地對視著她勾魂攝魄的雙眸,壞笑道:“還是小美人兒你比較懂事!”


    紫兒享受著被他緊擁著的舒服,低垂著眼,用手帕半掩著小嘴,尖細地笑個不停。


    沐楚玉迅速地四下張望了一番,見這裏人多眼雜,況且又是海棠閣的地盤,當下行事未免會引起懷疑。罷了,晚上再探好了!


    思緒剛剛才穩定,他立即彎下腰打橫抱起紫兒,紫兒被這猝不及防的行為驚嚇得嬌唿了一聲,沐楚玉則滿臉都是欲生欲死的臭流氓樣:“紫兒,想不想小爺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


    聽著這絕世美男子的嘴裏對自己說出這麽一句調情話,身體早就軟了,但紫兒還是適時地歡快求饒道:“紫兒錯了!紫兒錯了!沐公子繞命呀!哈哈——”


    沐楚玉抱著她身輕如燕地上了二樓,從來往的人群裏見縫插針般輕盈旋轉進了自己的的房間。


    宋媽瞥了一眼沐楚玉那轉瞬即逝的身影後不露痕跡地收迴了自己的眼神,又盡忠職守地招待起客人來。


    溫柔鄉裏翻雲覆雨,潮熱的氣息裏混雜著喘息聲。


    “紫兒,你聽說過海棠閣嗎?”沐楚玉突然在她的耳邊低喃道。


    紫兒的額頭和鬢邊滿是虛汗:“啊?”她輕哼了一聲。


    “海棠閣!”沐楚玉又重複了一遍,這次的話音更鎮定更大聲。


    紫兒調整了自己的氣息,嫻熟地攏了攏鬢邊的秀發,側身撐著腦袋,笑靨如花道:“海棠閣?當然聽說過!”


    她稍微扭動了一下身姿,輕撫著沐楚玉麵如傅粉的臉龐,挖空心思在腦子裏搜索自己所聽到的關於“海棠閣”三個字的消息:“偌大的春心樓不是隻招唿像沐公子您這樣的達官貴人,那些不少的江湖中人也是這裏的常客!所以,海棠閣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從他們那裏聽說過!”


    “那你知道海棠閣在哪兒嗎?”沐楚玉接話問道,模樣很認真。


    “在哪兒?”紫兒的眼眸輕微閃動,又平躺了下來,望著櫻花色的床幔,輕聲的語氣裏帶著同樣的疑惑,“許多江湖上的少俠也都提起過這個問題,可是除了知道海棠閣在蘇州城以外,沒有人知道它的具體位置……”


    沐楚玉無奈地苦笑,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淪落到詢問一個青樓女子的地步……想到此處後,他又一絲不掛地重新壓在了紫兒身上,把心煩意亂的事都拋到九霄雲外,讓它們統統見鬼去,自己則隻專注此刻的美人兒,此刻的歡樂!


    滴漏“嗒嗒”的聲音在寂靜無垠的夜裏更加清晰明朗,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和鳥叫,反而更添了幾重靜謐。


    芙蓉帳裏,那些醉生夢死的人兒也都渾渾噩噩地睡去,少數幾個大漢的唿嚕聲透過這不怎麽隔音的牆壁傳到了沐楚玉的耳裏,讓他感到略微刺耳,擔心這“如雷貫耳”的唿嚕聲會吵醒酣睡中的小美人兒。


    現在剛好是子時,沐楚玉已經穿戴整齊,腳下生風般溜出了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即便是此時的春心閣,除了沒有白日裏的喧鬧聒噪,奢侈華麗還是一切如舊,走廊上的花燈搖曳著神秘與浪漫,他駕輕就熟地閃進了宋媽的房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相比前兩次的謹慎細心,這次隻是走馬觀花地探索了一遍……一如既往的毫無結果。


    借著清新的月光,他在一副畫軸麵前站定。


    畫上是一簇粉嫩的海棠花,花瓣如姑娘跳舞的裙擺,又如不染風塵的粉色彩霞;鴨黃色的絲絲花蕊清晰可愛,如同下凡的夜星閃動著眸子,幾片稀疏的綠葉更是青翠欲滴,襯托得恰到好處,讓這海棠花唿之欲出,活靈活現。


    不過,沐楚玉的注意力更多則是集中在了唐寅的那首詩《題海棠美人》:


    褪盡東風滿麵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一片春心付海棠!”沐楚玉無聲地念著這句詩。


    這句詩是沐楚玉逛遍了整個蘇州城,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春心樓的主要原因。當初他一見到招牌上“春心樓”這仨字就被它吸引住了,感覺冥冥之中他們之間有一種奇妙的緣分,自然而然地將它與唐寅的海棠詩聯係起來,心裏琢磨著:師父說,曾有人暗示他海棠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春心樓莫不就是海棠閣使用的障眼法而已?以迎來送往的青樓做掩護,恐怕很難有人會想到這點![暗示陳誌滿的人便是穀七七]


    沐楚玉的思緒又翻飛到了珮瑤來到春心樓尋他的那一日下午,若不是春心樓與海棠閣有聯係,海棠閣的人為何會這麽快就找到他?江湖中人向來落葉隨風,而找上他的原因又與絳魂衛有關……


    他神色一閃,一絲冰涼的殺氣從背心的一點迅速傳遍全身。


    軟劍直指他的後背,但卻連他的衣服都沒有劃破。可是,如果他敢輕舉妄動,珮瑤一定會再多用幾分力氣,這比咫尺還短的距離足以刺破他的背心。


    沐楚玉屏住唿吸,刀劍無眼,他不敢隨便開口,萬一身體不小心抖一抖就把劍抖進去了怎麽辦?如果握劍的人是個用慣劍的高手還好,可是……他從劍尖那一點力道感受到的是對方一定是個隻有九流功夫的小丫頭……既然功夫不好就不要隨便讓劍尖直貼著人家的衣服嘛,輕輕點一下後留開幾寸距離也好呀,他還敢開口迴旋迴旋……可現在呢?腦子裏的念頭僅僅是:這丫頭功夫不到家,迴去學幾年再出來走江湖,萬一劍走火怎麽辦?


    他怎麽不說話呀?珮瑤納悶了,這和往常被要挾的人質怎麽不一樣呀?難道他沐楚玉是人質界裏的一股清流,出淤泥而不染?


    竟然這姑娘武功不到家,哪怕是失手也傷不了我幾毫,索性我先發製人——轉身奪了她的劍!沐楚玉在腦海裏一麵演練一麵準備用力……


    “沐楚玉!你啞巴啦!”


    “……”


    沐楚玉身形和體內的真氣都已經蠢蠢欲動,卻活生生被這一句熟悉的聲音給被迫壓了下去。整個人就如同剛剛充滿氣的皮球,正準備爆破的時候,居然讓人一針戳癟了……


    “你的劍可以拿開嗎?”沐楚玉盡量抑製住心裏喜憂參半的複雜情緒,憋氣咬牙道,站立如鬆,不敢微動。在可以保證自己身上皮膚完美無瑕的前提下,他還是舍不得被劃條口子的……


    珮瑤配合他將軟劍與他的後背拉開了幾寸距離,清了清嗓子,勉強義正言辭道:“你偷偷摸摸地潛進宋媽的房間幹什麽?別告訴我是覬覦宋媽的美色!我可不會信!”


    “你傻嗎?我也不信!”沐楚玉鼓鼓嘴,眼皮一翻,露出一副“對牛談琴”的無奈表情,可惜珮瑤看不見,“我……我想知道海棠閣在哪兒!”


    他倒是直言不諱!他這嘴巴也太不嚴了吧!他不傻呀!


    一向看起來缺心眼的珮瑤又問道:“你找海棠閣到底有什麽目的?”


    “沒什麽目的,隻是好奇而已!就像我對絳魂衛也好奇一樣!”沐楚玉說得不鹹不淡,十分平靜,毫無意料地給了珮瑤一種“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的錯覺。


    “那——關於絳魂衛,你查到什麽了嗎?”珮瑤眼睛一亮,趁勢追問。


    “不如這樣吧,我們各取所需!你告訴我海棠閣的事,我告訴你絳魂衛的事,如何?”他向珮瑤提議。


    珮瑤的小腦袋瓜子轉了個翻江倒海:海棠閣的事?說出去肯定會被海棠夫人扒一層皮……


    “誰呀?”一聲慵懶得不知道是不是夢囈的聲音從簾幕後的床榻傳來。


    宋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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