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海的漁村,海浪,此起彼落。在平靜的夜晚,除了月兒還不睡覺外,浪濤聲清晰可辨。


    黑夜愁滿足地脫下新娘禮服。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是她成為神武願焰妻子的第一天。


    新婚之夜,她決定換上特別準備的一身純白色日本和服。


    她想,當她和丈夫結合時,她要用處子之身,以白布上沾滿紅色血跡證明,今生今世她都是神武願焰最忠貞的妻子。


    想著想著,她望著老舊鏡中的自己,心中是既滿足又期待。


    突然,狗兒狂吠,一群人喧囂連連。


    “不好了,有人跳海自殺了——”


    “是願焰,和一個女人跳海自殺了……”鼎沸的聲音劃破天際,也使黑夜愁的夢瞬間幻滅,一下子將她推入世界末日。


    她的腦袋轟然一片空白。幽幽地,黑夜愁從模糊的意識中逐漸飄轉。願焰跳海自盡?她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雙雙殉情?


    她無法置信,諾言成了謊言?死亡真是背叛的終點?


    原來,願焰變了心……


    “不!”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她的世界在一夜間全變了樣?


    在看似安詳的大海上,也有波濤洶湧的時刻。


    “女的沒有死,我們找到她了!”漁夫們興奮地大叫。他們努力地將人拖上小船,使力插著槳,在海浪滔天中將船劃迴岸上。


    夜愁佇立岸邊,一眼看清跳海的女人竟是幽子——她父親寺剛忍野的情婦——父親的情婦竟然搶走了她的丈夫?跟她未來的丈夫願焰一起跳海殉情?


    頃刻,像有無數的刀子無情地刺向夜愁,她傷痕累累。除了恨,還是恨!永遠都是恨!


    “帶走這個女人!”懸崖的一側突然出現好幾個眼露兇光、西裝筆挺的大個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不用說,定是寺剛忍野派來捉幽子迴去的。


    在這群窮兇惡極、人多勢眾的人威嚇下,櫻島的居民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純樸的漁人主動讓出了一條路。


    奄奄一息的幽子,被架起拖著前行。意識朦朧的她隻覺得跳海前的記憶猶在眼前,她心有餘悸。“難道我沒死?但是,願焰呢?他的人在哪兒?願焰……”她前哨唿喚道。


    此時,隻感到拖著她的人慢下了腳步,幽子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見到了一個女人。


    是她,是黑夜愁——她筆直地仁立在走道正中央。


    那女人像一位高貴、傲氣十足的千金,隻見她冷冷地吐出字句:“我是黑夜愁,我的父親是寺剛忍野,我的母親曾是寺剛忍野的妾;雖然,我們形同陌路,但起碼我有他一半的血緣,我相信,光這一點該夠格請你們讓開,讓我與這位寺剛忍野最寵的情婦說幾句話吧!”此時,她的眼中透著淩厲、令人不寒而傈的光芒。


    當下,所有的黑道弟兄全不自覺地讓開了。


    說是奇怪,弟兄們為什麽要聽話呢?也許,是被這位小小年紀的少女所散發出傲視群倫的架式,給震懾住了吧!


    黑夜愁——將來必定非等閑之輩。周圍的人不禁暗忖道。


    然後,夜愁側轉彎下腰,蹲在幽子的麵前,嘴中咕噥幾句,幽子立時發出了駭人的尖叫聲。


    是意料之中或是出乎意外,才十八歲的夜愁似遺傳了父親的陰狠。她對著幽子小聲地說:“你竟敢又來搶我的‘丈夫’?我詛咒你,讓我父親寺剛忍野好好地淩虐你致死,隻有這樣,才能消我心中燃燒萬把火的恨!否則,我絕不會輕易饒過你的。”然後,她站起,轉身麵對大海,再也沒有迴頭。


    那天,黑夜愁就一直站在懸崖邊,直到天明。接著,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伴著她的,隻有岩縫間的鬆蟲草。


    第五天了。還是沒有發現願焰的屍體。


    願焰——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就如他所說:行船人終會被大海吞噬。


    這是他的一生嗎?生與死真的都獻給了大海。黑夜愁悲戚地看著大海。這也是她的一生嗎?短短一天,讓她從新娘子變成了寡婦。


    海風真大,將鬆蟲草的花兒飛絮吹得四處飄揚,仿佛對她發出安慰及嘲諷——


    寡婦的悲哀啊!寡婦……


    這一天中午,漁人們不得不放棄搜尋,宣告:神武願焰已死亡。


    死亡?真是殘忍的悲劇啊!村人議論紛紛。


    大嬸們簇擁著夜愁迴家,隻見她一路上不發一語,田中大嫂不敢離去,怕她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大家忙著安慰夜愁,場麵相當混亂。


    當那件婚紗重新映入夜愁眼簾時,麵容枯槁的她目光一閃,突然開口道:“我沒事的。”然後自顧自地對大家行個大禮。“一直給大家添麻煩,真是對不起,請迴去吧!


    曾經,願焰的出現,融化了寒冰似的她,讓她璨笑如花;如今,失去了願焰,使她鎖住歡顏,迴到了從前的冷漠。


    而事情發生至今,黑夜愁的堅強,讓大家對她嘖嘖稱奇。


    這會兒,又聽到黑夜愁終於說話了,婦人們才放。動地緩緩散去。


    迴到房間,夜愁獨自一人生在新婚的小窩裏,眼睛直視婚紗,許久不曾眨眼。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叩、叩……”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她。她麵無表情地起身開門。


    迎麵而來的是一副大棺材,一旁是漁村的大家長田中先生。他注視著夜愁良久,才麵帶難色地道:“這……這是我們行船人的習俗。”目睹一切,他心中很憐惜夜愁,一個新婚的女人要承受如此大的打擊,命運——對她太殘酷了。不過,他也很佩服她向始至終未掉一滴眼淚。


    “願焰是死在大海中的;雖然一時找不到屍體,但是,我們還是該讓他早早安息,燒給一個人臨終的家——一副棺材,隻有這樣,他才會有一個完整的來生。明天早上會舉行祭掃。”接著,他清了清喉嚨。“照習俗,這棺材是要放在他家裏一天的,以便讓你……和他度過最後一晚……”


    要她和背叛她的丈夫相處最後一晚?一個失了神魂的女人可以接受嗎?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誰知道,夜愁卻露出鬼魅般的笑容,相當順眼地說:“我知道,辛苦了!請把棺材抬進來吧!”她把大門打開讓巨大的棺材放人,然而,狹小的空間能擺置的地方竟然隻剩床的旁側?


    田中先生或許還想說些什麽,不過,一看夜愁的眼神,他無奈地深深歎口氣,隻能用安慰的口吻說:“願焰不是這種人,或許,他有他的苦衷……”隻可惜,在夜愁臉上,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簡單的梳洗後,夜愁穿著原本在新婚之夜準備的純白和服。她把綰起的頭發卸下,從鏡子中反射的她,沒有絲毫新娘的喜悅,僅存寡婦的悲戚。


    她沒有開燈,隻是點燃了兩根蠟燭。然後,她打開了棺材,坐在桌子前,把願焰的照片放在桌上。她想,可笑的,這應該算是他的遺照吧!她注視著英俊微笑的丈夫,一個她最愛的男人。


    她執起了一把梳子。真諷刺!這手中的梳子,還是她丈夫用鯨鯊的骨頭,費盡千辛萬苦雕刻好送給她的。這是他們的定情物……她對著願焰的照片喃喃自語道:“你真是狠心,這樣對待我,這樣拋棄我……”她陷入恍惚中,不斷地重複同樣的話。“你不知道我是為你而生嗎?為何你卻不是為我而死……”


    她開始訴說起一個故事:“小時候,媽媽常對我說,在中國,有個傳統的習俗:當一對年輕的夫婦不幸陰陽兩隔時,會在未進行喪禮時,舉行‘分梳’的儀式,這表示雙方往後可以各走各的路。”接著,她露出很詭異的笑容道:“你我也一樣,此後,我在陽間的所作所為,將完全不受你在陰間的幹涉——實在感謝你的無情,讓我成為無心的女人。”她眼露兇光起誓:“生生世世,我倆陰陽兩隔,永遠沒有交集。”


    然後,她的纖纖玉指依著梳子,高高舉起,毫不遲疑地朝秀發上從頭到尾梳了一遍……


    她念念有辭:“我的恨,我將追隨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死了,這一輩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失了心肝的夜愁,一邊將戒指取下,丟入棺材中,一邊取下婚紗禮服,咬破手指頭,刹那,鮮血湧出,她在白紗禮服上寫下“憎恨’初字。


    雪白的婚紗一下沾滿了她的血,醒目又嚇人!但是,她卻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笑聲。她將婚紗丟人棺材內,不再眷戀,“砰”地把棺材蓋起來,報複的念頭貫穿她的心——


    遠方的雷聲轟轟乍響,也貫穿了神武願焰的靈魂……


    ☆    ☆    ☆


    隨著棺材的火化,也將夜愁全部的愛燒得殆盡。


    送走了神武願焰,夜愁突地從村子裏消失了……


    然而,一出悲劇的結束,才正是另一出複仇戲碼的開始……


    “萬萬想不到,我會栽在一個小小的女人手裏。”他幾乎要瘋了。


    叱吒風雲,赫赫有名的“石油大王”寺剛忍野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毀在女人幽子的手上。


    由於幽子的背叛,出乎意料,竟為寺剛忍野帶來前所未有的黴運。他的“石油王國”風光不再,不但走向夕陽的盡頭,還走入絕望的地平線,從此一蹶不振。


    日本采用自由經濟策略,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當他站在高處時,以為一切美好,殊不知居高當思危,山腳下危機重重,四麵埋伏——當企業擴充太快,負債大於資產,泡沫經濟兵敗如山倒,一切將如過往雲煙,也就是寺剛忍野的大限到了。


    這或許是他一生把女人禍為玩物的最大報應吧!


    石油帝國垮了,寺剛忍野什麽也沒有了。法院查封他名下所有財產,集團崩潰了,員工跑的跑,仆人走的走;連他近二十個流著一樣血統的私生子也一樣。曾經,他狂妄得不肯認他們,到頭來,他們個個不肯認他,最後,他唯一的去處,隻是一間破敗不堪的安養院,他躺在床上,無人聞問。幸運的是他還剩下一位忠實的老仆人——石川家康,依然服侍著他。


    黑夜愁怎麽也料想不到,在這樣像貧民窟的地方,隔了快八年才再次見到“父親”。而她,當然不再是八年前的黑夜愁了。


    她看起來讓人不寒而傈。


    隻除了——石川家康,這位老忠仆,能讓她的麵容稍稍變柔和。


    黑夜愁——一個寺剛忍野拋棄的黑家女人所生下的女兒。


    這或許極端諷刺——夜愁此時正以大禮接待她應該是最憎恨的父親。


    她跪在地上,一臉高深莫測,與眾不同的是,她還是把這位居弱不堪的老人,當做是石油國王般的跪拜。“父親大人——”她謙卑地敬拜他。


    “你……夜愁……”想不到,在寺剛忍野行將就木之際,還會有一個女兒,願意承認他是她的父親。


    寺剛忍野極度地激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枯老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父親慈愛麵容。他不經意伸出手來,想握住她,這一輩子,他慶幸還有這一個女兒。


    可惜,有誰會猜到,夜愁在抿唇低頭之下,卻是一副欲置人於死的表情?盡管她的聲音是如此“敬畏”:“對不起,爸爸,我沒有資格握您的手,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身為女兒的我,為表示禮貌及敬愛,是不能靠近您的。”


    不!寺剛忍野顫抖著,現在,他才不要什麽王國呢!他也不是什麽唯我獨尊的大人物,他渴望著,他隻要——隻要女兒最溫暖的小手盈盈一提,他隻想享受罕有的親情關懷……


    隻是,夜愁——永遠不會給他。


    他根本不是她的父親,她不會承認的。過去不是,現在、將來也不是。寺剛忍野——隻是她利用的工具。她統治男人的第一個“必需品”。


    她自顧自地說:‘父親大人,寺剛家絕對不能倒啊!我不能讓您死不瞑目。我身為您的女兒,一輩子會因無法扛起寺剛家,而良心不安呀!”她的話中涵義究竟意味著什麽呢?這時,她隻是更低垂下頭,以幾乎靠近地麵的姿勢,說:“父親,請您允許——讓我一肩扛下寺剛家吧!雖然,它凋零了,但是,我永遠還是寺剛家的人啊!永遠以寺剛家為榮!”


    寺剛忍野不能自己地動容了!在夜愁身上,他見到了初露曙光的希望和光明,如今,他隻是風中殘燭,夜愁竟然不嫌棄延續這“卑微”的血緣。他支支吾吾,用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地道:“我很高興……你願意……”


    “我當然願意。”她對寺剛忍野跪地叩拜。“父親大人,謝謝您給我機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請拭目以待,我會重振寺剛家的‘石油王國’的!”


    她心底自己又加了一句:我要讓你的王國屬於我。,


    一個受傷被遺棄的女人,從男人身上燃起了複仇的烈火,她所有的隻有很意。


    ☆    ☆    ☆


    浪漫的夜,一家最高級豪華的五星級飯店。


    一個富有的老人坐在進口的豪華座椅上,他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名下擁有數不清的土地及數家世界級大銀行。夜愁咯忖: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隻是她需要成功的過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男人。


    她穿著一件美麗的藍色和服。藍色——就像那深遽的海洋顏色。


    海洋船的藍色將她襯托得更迷人,光采眩目。她的眼睛總有抹藍色的憂鬱,全身帶著一股憂傷的氣質,讓男人無法忘懷,無法擺脫她。


    她是那種會讓男人發瘋的女人。多少男人心甘情願為她而死,她將男人踩在腳底下,她是主宰男人世界的情婦!


    老富豪也被迷惑了,亟盼成為入幕之賓。


    夜愁楚楚可憐,以有條不紊的語氣訴說著:“我是寺剛忍野的女兒黑夜愁,今天來的目的,是有個不情之請……”縱然,她的眼睛充滿了火焰般的恨,讓她有如燃燒中的火炬,但反而更讓男人屏住氣息,幾乎忘卻了唿吸。她娓娓地說:“我什麽都沒有,隻剩下女人唯一的本錢,如果,你不嫌棄……”


    一點也沒錯。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離她的手掌心。


    老富豪自然不能置身度外。他垂涎地應允她的要求。


    她欠身走向他——倚靠女人的本錢讓男人再度對她唯命是從。


    一夜又一夜,她以自己做為交換,她不斷利用男人,玩弄男人,在一個個的男人身上,輕而易舉地達到了她的目的——無數的金錢支援。


    就這樣,夜愁果真靠著男人,一步一步地成功了,寺剛家也再度從她手中站了起來。


    “石油王國”重新光彩濯濯。報紙大肆地報導“石油王國”複蘇的奇跡。


    兩年後——


    她再度跪在父親寺剛忍野的麵前。


    她還是對她的父親伏地跪拜。“父親大人——您應該看到了吧!”她慢條斯理地說。“您的女兒讓您重登石油國王的寶座。這一生,您應該死而無憾了,而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愧對寺剛家了。”


    一切似乎都在她完美無缺的計劃之中。寺剛忍野虛弱地開口:“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你的……”他問道.“你……會不會後悔做我的女兒?


    她毫不遲疑地詭橘一笑,媚眼瞠道:“父親大人啊!我怎麽會後悔做您的女兒呢?我以寺剛家為榮,我生是寺剛家的人,死也是寺剛家的鬼啊!


    “這樣……太好了!”寺剛忍野蒼白的臉出現了心願足矣的表情,是的,夜愁啊!才是他真正唯一的女兒,他決定了一件事。


    他的眼珠子一瞧,一旁的老仆石川家康,相當會意地立即走到角落的金庫處,打開密碼,從中取出好幾本地契和無數本的存折及集團印鑒,恭敬地交到主人的手中,寺剛忍野層弱地捧著,有氣無力地道:“給你……我已經決定了,寺剛家的所有繼承權,不管是土地、銀行、石油王國,隻要是我名下的一切……完完全全都是屬於你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歎息。“女兒啊!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你不要嫌棄……從今後,你就是寺剛家族第二代的接律人——”


    嫌棄?接律人?她目光出現奇異的光采,她順從地從父親手上接過握有權力的“象征”後,這一刻起,所有寺剛家的印鑒、土地、銀行權、無限股票——今後完完全全地屬於她。


    黑夜愁啊!你將會是日本最富有的女人!


    她的目的達到了——當勝利在握時,虛偽的麵具就可以褪了,這才是她。


    她狂妄地笑了,尖銳的笑聲劃過寺剛忍野的心髒,他一臉茫然,而夜愁則驕傲無比地起身,臉上充滿著鄙視及不屑,目光像銳利的刀鋒般掃向她的父親,寺剛忍野恍然大悟也來不及了。她唉聲歎息地陳述起事實:“我知道,在這之前,寺剛家的所有財產還是屬於您的,如果,我不設法得到您授權的繼承權,那我就無法被承認是寺剛家的‘石油女王’了,所以呢!”她轉為興高采烈地說:“隻好對您卑躬屈膝、巴結餡媚,直到您沒有利用價值時。”


    她的危險不下於昔日的寺剛忍野,她——更是個惡魔。


    到最後一刻他才知道真相——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報複!激動的寺剛忍野大眼暴突,猛不防地,一陣連續的作嘔,竟吐出一口口的鮮血……


    “喔!”夜愁佯裝大驚小怪道。“別動氣啊,您這樣,我怎麽過意得去呢?”她悠悠哉哉道。“您向來為‘使命’而犧牲自己心愛的人,您生下我,我相信我的血液裏也存在這樣的基因——我現在宣布:我不再是您的女兒了。”她無情無義地轉過身,有恃無恐地下了一些決定。“這裏就當是你的墳墓吧!而石川,從現在開始,歸我管,要服侍我……”


    她頭也不迴地往前走,她甚至懶得再看寺剛忍野一眼,當她拉開門把,霍地,突然停下迴過頭,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她以充滿一語歡關及無奈的神情,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醒悟,但是,你應該明白,學校教導我們的其實隻是知識,而我們的人性,卻是來自家庭……感謝你,教會我什麽是‘人性’。”


    她扣上門,不管屋內的哀嚎怨恨,這一輩子,從現在起,她擺脫了父親寺剛忍野……


    ☆    ☆    ☆


    寺剛家的第二代繼承人——黑夜愁。


    剛滿二十歲的她,可是日本最年輕富有的女人。擁有大片的石油、土地、銀行、房子、鈔票……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她從來不懂得如何經營生意,不過,她的王國版圖卻越來越大。這是怎麽迴事?


    夜愁看得比誰都透徹:這世界本來就是男人的嘛,她何必要逞強跟男人搶呢?她知道她不需要懂得經商,因為,她隻要統治男人就夠了。


    統治?是的,靠著男人、駕馭男人,她的“石油王國”將會屹立不搖。


    她噘起美麗的櫻唇,臉上豆蔻年華的稚氣,還是不滅。在她的身上,永遠都是一襲像海洋殷湛藍的藍色和服。


    這是來自日本最有名京都隻園的藍色。全國獨一無二的真正藍色,就跟海洋的顏色相同,價值所費不讚。全日本,或許隻有黑夜愁這位擁有“石油王國”的女人才穿得起,以及媲美得上吧!


    她酷愛藍色到令人匪夷所思。而她總是一身藍色。清純天真又雍容華貴地出席任何的場合,因此,“藍美人”的稱號不徑而走;但人們同時耳語著她寡婦的身份一年紀輕輕的她,很早就喪偶了……


    “石油王國”大廈位於東京最昂貴的商業地段,高聳的樓層,最頂端恍似沒入雲端裏,而這位“石油女王”此時就站在最高層的辦公大廳,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望著晨羲射入雲層中。


    她喜歡看著東京的大廈在對立中,產生對恃、互相反射的光芒,這時的天空會顯得空洞、遙遠。在這瞬間,她會覺得世界真踩在她的腳下,男人完全被她控製,男人全是她的奴隸——她方才迴出難得的笑容。


    不過,當七彩光線在白雲間染上片片的暈紅,然後,紅、黃、藍、綠…一一穿透雲光,太陽升起,雲彩沒了蹤影,全天空化成一片湛藍時,像大海的藍,美得讓她無法通觀,美得深深震撼她,她又會沉迷其中,許久許久,不由地,將她推向記憶深處,心中竟浮現一個熟悉、像陽光海洋的影子……


    她的臉上立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五官充滿火山爆發的仇恨,全身劇烈顫抖著。


    “砰——”一個巨大的響聲,震醒了愛恨糾纏的她。


    “我恨死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搶我的老公……”一個肥胖臃腫的女人,冷不防地衝進來,淚流滿麵,像一個瘋婆娘似的哀嚎哭叫。“如果沒有你……我的老公不會不要我……”肥胖的中年女人流露充滿天大的忿恨與不平。“你是個寡婦啊!為什麽要破壞我的家庭……”眼看,她就要靠近夜愁了,她的手抬起來,正要狠狠地摑向夜愁。


    說時遲那時快,年邁的石川已抓住這位瀕臨崩潰的女人,臉上充滿愧疚地道。“對不起,夜愁小姐,她措手不及地闖入,是我不小心…”


    “這不是你的錯。”夜愁對這位忠仆永遠沒有重話,她用著對石川家康獨有的溫暖口吻道:“這是警衛的錯,他們抓不住她,而不是你,我知道你的年紀也大了!”


    是的,石川很老了,他的頭發斑白,滿臉皺紋,眼睛有嚴重的青光眼及白內障,看不清楚世間種種;不過,不變的是,他對夜愁永遠關心的眼神。


    夜愁看著這位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沒有了丈夫,女人似乎也麵臨一無所有的人生。


    女人——半生為夫奴,半生為子奴,女人——擺脫不了為男人而活的宿命?


    “你這個賤寡婦,搶我的老公,你不得好死——”女人不斷地咒罵著她。


    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夜愁一瞼的玩味,她調侃道:“宮本太太,我從不避諱我是寡婦的事實。”她自我解嘲。“記住,就因為我是寡婦,我跟處子是不一樣的;所以,我需要男人,我不能沒有男人


    她目光一凜,好像一股肅颯的黑夜陰風滑過,讓人不寒而僳。“搞清楚,是你丈夫恬不知恥地粘著我,我對臃腫肥胖、滿臉油光的老男人是沒有興趣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找迴他啊!”隨即高傲地旋過身子。


    女人哇地哭得死去活來,不一會兒,警衛衝了進來,把她拖了出去,而她對夜愁的恨念和丈夫的背叛及對自己的無奈,化為淩厲淒慘的聲聲尖叫,迴蕩在整棟“石油王國”,久久不散。


    夜愁卻——隻是輕哼,意有所指地隔著天空喃喃自語:“我是個寡婦,克夫命。不僅克死了自己的丈夫,也會克死所有男人,所以,你的丈夫可得要小心我才行……”


    電話此時響了,石川恭敬地將話筒遞給了夜愁。沒錯,真的是宮本先生。電話的那端說了數不盡的歉意,但是,此際夜愁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反反覆覆的一幕:男人不斷地嫌棄自己的妻子又老又醜,女主人哭哭鬧鬧要上吊自殺,孩子的心靈受創……當一個家支離破碎時,男人喪心病狂地拋妻棄子,不顧一切地寧願伏拜如她的腳底下——


    這時,她對著電話那端,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眼神空洞,語氣冰冷,不知所以地譏諷道:“宮本先生,我怎能再跟你在一起呢?你不忠不義,喜歡尋花問柳,不顧妻小,隻要情婦,如此惡心的男人,我怕你將來也會對我忘思負義,所以,我現在決定跟沒情沒義的你分手!你今後別再打電話來了。”


    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久,想必男人的臉發白了,必定處在驚濤駭浪中;但對夜愁而言,哪怕是千分之一秒,她也不願意多做停留,她嫌惡地、毫無感覺地把電話掛斷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地甩了他。


    這就是她遊戲的終結——她毀了一個男人;然後,她會有報複後的快感。


    不管如何讓男人自尊受損,或是由情愛轉為強烈的恨,或是憤慨地要報複……她不怕死地找尋下一個‘獵物”,樂此不疲,日複一日地繼續她的複仇……


    男人,對她而言,隻是泄恨的工具。


    她太甜美,總是讓男人食髓知味。隻是,這美麗甜蜜就像是柔軟的天鵝絨包含抹毒的利刃,讓男人心甘情願獻出一切,犧牲生命,為她生,也為她死。


    太美的女人,就像是最毒的蜘蛛,男人碰不得,一被螫到,就會活生生中毒而死。


    她就是最毒的蜘蛛——黑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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