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磐,出師不利。


    東江遊擊隊分兩路東移海陸豐,王作堯帶領五百餘壯士從深圳的烏石岩摸黑出發,曾生率新編大隊由深圳東部的坪山挺進,約定兩軍在海陸豐會師,創建新的戰場。前有層層日軍阻擊,後有惠州的愛林黨香翰屏部隊3000餘人的日夜追襲,曾、王隊伍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曾生揮兵日夜兼程,來不得半點停留。山高水長,雪雨軍軍。逢山過山,逢水過水。戰士們曆經頻繁激戰,衣殘鞋破,彈缺糧盡,長途奔赴,饑寒交迫,爬的爬倒的倒,不到半路,缺員半數。曾生在那麽艱難的跋涉中,他留戀那大鵬灣艱難創建東江遊擊隊的歲月,雖苦有甜,此地人生地不熟,離香港八路軍辦事處更遠了。消息不靈,地形不熟,這樣開展工作更為困難。他後悔當初同意東移的決定。不,這是軍委的決議,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


    劉山河率領的尖兵連隻剩五十餘人,他帶領著戰士爬高山,越深澗,看著渾身混漉漉的戰士們再也爬不動了,隻好下令躲在石崖下避雨。戰士們你傍著我的肩,我搭著你的手,恨天不夠寬,地不夠大,“嚼哩啪明”地倒了下去就睡著了。


    “炊事班長,你馬上做飯。”劉山河轉身看著一個還站著挑著一個破籮筐的高瘦個兒說,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也倒在戰士的身旁了。


    “中隊長,中隊民啊!”挑著破籮筐的高瘦個上前蹲下搖撼著劉山河說。緊接著高瘦個也倒了下去,他還緊緊地抱著籮筐進入夢了。他們太累了,如此下去怎能與敵人作戰啊!


    劉山河一覺醒來看見炊事班長林福也倒在自己的身旁。林福本是個牛高馬大的壯小子,沒有一個戰士高得過他,更沒有一個戰士吃得過他,他一吃能吃五大碗,人人叫他“大食桶”。他是個山村的苦孩兒。一天,他的爸爸挑著柴禾去深圳好賣,迴來的路上給日本鬼子的飛機炸得屍肉橫飛,媽媽又死在鬼子的刺刀下。十八歲的林福成了孤身一人,他沿街乞食,兵荒馬亂,誰能給他一點殘羹剩菜?他討不到吃的,走啊倒的,再也不能移動了,倒在荒山野嶺上,剛好劉山河帶著隊伍路過時發現了他,把他救活過來。從此,他成了一個遊擊戰士。吃飯時他站著看戰士們吃,劉山河問他為什麽不吃飯,他說依著千家萬戶的門旁看慣了,都是等著主人家吃完飯才給他剩餘的吃。故此,戰士們吃剩的飯菜他都舍不得丟掉,撿起來自己吃。曾生大隊長看見了怕他吃壞身體,把他領到司令部當勤務兵,他有使不完的勁,過不慣那摸摸檢檢的工作,要求再到劉山河的連隊去,劉山河安排他當了炊事員後,他起得早,睡得晚,管理炊事工作有條不紊,飯菜做得好,劉山河把炊事班長這一重任交給他。


    “林福同誌,起來吧。”劉山河不忍心地輕聲說。林福驚


    訝地站起,木塔塔地望著劉山河。“林福同誌,你為什麽不做飯?”劉山河問道。“中隊長,巧婦難煮無米之炊,我能往哪裏做飯?”林福看著破籮筐裏被子彈打破的飯鍋為難地說。


    劉山河看著五個炊事員空子地睡在一旁,隻有林福護住


    一擔籮筐。“你們五個炊事員還在做夢!”劉山河憤怒道。三男二女一昕驚恐萬狀地立起。“飯籮是戰士的命根子,林班長能挑著走,你們為什麽把它丟掉?”劉山河一字一頓地問著每個炊事員。


    “中隊長,我挑的是飯鍋,這就是戰士的命根子,他們挑的是糧食,都早用完了,有米元鍋難下飯,我挑著這個是全連戰士的命根子,我死也要護住這個鍋。”林福說,“敵人追上來了,是我叫他們把籮筐丟掉的。”


    劉山河看著林福那擔彈孔累累的籮筐,又望著如此高瘦的林福,他深有感觸地說:“林福同誌,你的腳上也掛了彩,為什麽還不舍得丟掉這擔破籮筐?”


    “這是你給我的重任,籮筐裝著飯鍋,他承載著百十個戰士的生命,我死也要把它護住。”林福說。


    劉山河看著臥倒不能動彈的戰士們喃喃自語:飯是鐵,人是鋼,俗語說,一天不吃飯,蒼蠅也懶獵(趕),何況戰士們三天兩夜沒見一粒飯,又爬了150餘公裏山道,鋼也會給熔掉。他頓覺眼前一片烏雲,雙腿往下沉,兩目張不開,“啪”的一聲,雙手抱住身旁的大樹垂垂欲倒,林福上前把他抱住。


    “中隊長,中隊長,你不能倒下啊!戰士們沒有你就活不了啊!”林福唿號著,他緊緊地抱住劉山河,慢慢地把劉山河安放在草地上。


    戰火頻繁,饑寒交迫,如此堅強威猛的劉山河也塌了下去。林福按按劉山河的脈搏,俯下身去聞聞劉山河的鼻息,他的脈搏跳動著,唿吸很正常。林福知道中隊長由於疲勞過度,他是睡著了。林福直起身鬆了口氣,看著滿地睡著的戰士,他喃喃自語:行軍先行糧,他們是餓倒的,糧食糧食,眼前就要糧食,沒有糧食戰士們就活不起來了,我們的抗日隊伍就此完蛋。我是個火頭軍,拿什麽給他們吃?他正為難時,睡著的戰士中一位小個子坐了起來,林福一看他是劉立誌。劉立誌坐起來抹抹眼睛又倒了下去。


    林福走到劉立誌身邊,看見劉立誌破衣袋裏突現一條吃了半截的生蕃薯。蕃薯是南方農民的主糧,凡有土地的地方是有蕃薯的出現。“他哪來的蕃薯?”林福默念著。他看見半截生蕃薯頓時引起食欲,恨不得把劉立誌袋裏的半截蕃薯拿來吃下去。當林福伸手去拿時,劉立誌翻了個身。林福想:曾生司令在餓極的時刻也不舍得把一條熟蕃薯吃掉,讓給病傷員吃,這個動人的故事在戰士中傳為佳話。劉立誌這半截生蕃薯也可能不知留給誰吃的。林福想著往山下的農田望去,看見一片蕃薯地光禿禿的,苗兒給霜雪凍幹了。他情不自禁的往蕃薯地裏走去。


    林福走下山坡,來到蕃薯地一看,地裏的蕃薯已給野豬


    刨光了,丟下左一條右一條吃剩的蕃薯頭,他拾起山豬吃剩的半截蕃薯就吃了起來,不吃還可,吃下半截生蕃薯肚子“咕咕”的叫起來,食欲大增,他都把地裏野豬吃剩的生蕃薯撿來吃了,頓覺全身是勁,彎下腰去挖野豬沒刨開的蕃薯地,一下子挖出了十多條。


    “林福班長,曾大哥教導我們不要拿群眾一針一線,你


    卻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告訴中隊長去。”林福抬頭一看劉立誌站在田埂上對他大聲吼著。“立誌啊!這是什麽時刻?野豬也不講群眾路線,我們還有什麽辦法?快來幫


    忙吧!”林福邊挖蕃薯邊說。


    劉立誌看見林福挖下一堆堆蕃薯,他也覺得肚子餓極了,走上來拿了一條蕃薯狠命地啃起來。


    “這是我的財物,你也不講群眾路線,這是我給戰士們的救命糧,你不勞而獲,我向中隊長告你去。”林福趁機反駁道。


    劉立誌深知林福的為人,他哀切地說:“林班長,你的財物是偷來的,我也算偷吃嘛,平對平,你知我知,千萬不要告訴中隊長。”


    “好,我倆把這些偷來的蕃薯拿迴去一齊向連長作檢


    討。”林福笑著說。林福和劉立誌你提我抱,可沒有袋子,兩人老是把地上的蕃薯抱不完。劉立誌把褲子脫下來,一條小乖乖突現在光天化日下。


    “立誌,天那麽冷,你為什麽把褲子脫掉,不怕羞死


    人,快把褲子穿上。”林福說。


    “我的衣服那麽長,可以把小乖乖掩住的。”劉立誌把背後的衫尾拉在前麵紮著說,“我用這條褲子把你偷下的蕃薯裝迴去。


    劉立誌把小乖乖包得紮紮實實的,拾起一根幹蕃薯藤把兩條褲腳紮緊,再把一條條蕃薯裝進褲管裏去,裝得滿滿的,又拾一根蕃薯藤把褲頭紮住,托起搭在雙肩上,兩條褲腿掛在劉立誌的胸前,他兩手壓一壓,笑著對林福說:“班長,你看我像個盜薯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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