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


    斯德哥爾摩大酒店門前,


    一架馬車緩緩停下。


    馬車的車輪、車軸和車轅通常由高質量的金屬材料製成,閃閃發光,給人一種豪華而高貴的感覺。


    車廂內部裝飾得也非常精美,


    座椅上配有細致的刺繡,地板鋪著羊毛地毯,車頂則裝飾有華麗的掛毯。


    “陛下……額……兩位陛下,我們到了。”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一頭淡金色短發,自然地卷曲,雙眼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透露出他的敏銳和果斷。


    他叫朗納索爾曼,是諾貝爾遺囑的執行人。


    至於那“兩位陛下”,


    其一,瑞典國王奧斯卡二世,法語名:約瑟夫弗朗索瓦奧斯卡貝納多特;


    其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弗裏德裏希威廉維克托阿爾貝特馮霍亨索倫。


    奧斯卡二世頷首示意,


    “威廉皇帝,請。”


    馬車夫有兩人,都是精幹的衛兵,


    他們扶三人下了馬車。


    威廉二世仰頭看著眼前的建築,


    “奧斯卡國王,明天的晚宴是在這裏舉行嗎?”


    奧斯卡二世點頭,


    “是,為此,我們還翻修了整座酒店。”


    說著,朝索爾曼的方向微微點頭,介紹道:“諾貝爾獎的所有事宜都是這位年輕的索爾曼負責的。他是諾貝爾基金會的行政主管。”


    威廉二世好奇,


    “行政主管?那就是執行理事咯~”


    奧斯卡二世“啊?”了一聲,


    看那尷尬的模樣,似是才想起基金會可以設置執行理事這一職位。


    威廉二世不由得撇撇嘴,


    眼神中,透著不屑。


    哼,北歐……


    奧斯卡二世卻沒察覺,在前麵引路,


    “請。”


    三人進入大酒店。


    奇怪的是,大堂裏竟然一個迎接的服務員都沒有,


    四周靜悄悄的,


    “……”


    “……”


    “……”


    氣氛透著絲絲詭異。


    威廉二世皺眉,


    “這是怎麽迴事?”


    他迴頭瞄了一眼大門口,


    此時,在華貴馬車後,又停下了幾駕馬車,更多瑞典和德國的士兵拱衛著大門。


    “嘖……”


    威廉二世咋舌,


    看這氣氛,不像是有刺殺啊……


    奧斯卡二世也懵了,壓低聲音問索爾曼:“怎麽迴事?”


    索爾曼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統籌安排,接駕二位陛下,結果竟然整了這麽一個大活出來。


    他有些暈,


    “這……我去看一看。”


    說完便準備離開。


    但威廉二世叫住了他:“等等!”


    他聽奧斯卡二世和索爾曼的對話,知道當下是遇到了突發情況,不由得來了興致,


    “我們一起。”


    索爾曼遂看向自家國王,用眼神詢問。


    奧斯卡二世頭疼,


    “威廉皇帝,索爾曼精明強幹,我們可以充分信任……”


    話音未落,威廉二世便打斷道:“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國王陛下在路上給我講講索爾曼先生的事跡了。”


    說完,一馬當先穿過大堂。


    奧斯卡二世:“……”


    索爾曼:“……”


    兩人眼神交流,這才無奈地快步跟上。


    他們默默地跟著,


    沒想到,威廉二世說:“剛才不是要聊索爾曼先生的事跡嗎?怎麽不說了?”


    奧斯卡二世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聊天,


    “皇帝陛下,你應該知道諾貝爾獎的金錢獎勵是從哪來的吧?”


    “當然。”


    威廉二世迴答:“遺產嘛~”


    他像是想起什麽,


    “說起來,當時在巴黎是不是有過訴訟啊?”


    諾貝爾生前在專利訴訟上與律師打交道時曾有過不愉快的經曆,


    因此,他諷刺律師是挑剔的寄生蟲。


    這直接導致他在起草遺囑時沒有諮詢律師,而是從朋友那兒拿了一份模板來照貓畫虎。


    於是,後麵的訴訟就來了。


    索爾曼說道:“確實有遺囑效力問題。”


    威廉二世點點頭,


    “不分錢給親屬的話,被起訴實屬正常。”


    索爾曼苦笑,


    “事實上,諾貝爾先生在遺贈裏給侄子、侄女、友人、仆人贈予了大筆金錢。但是,人心貪婪,那些親戚們在巴黎向法院起訴,試圖否定遺囑的有效性。”


    奧斯卡二世好奇,


    “威廉皇帝,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威廉二世有些不耐煩,


    心說,誰都像你這麽不學無術?


    他解釋道:“我們德國有個偉大的法學家――薩維尼,他的法律關係本座理論對這類國際私法難題有很強的指導性。”


    奧斯卡二世:???


    眼神中滿是清澈和智慧,


    聽不懂。


    威廉二世更無語,


    “不說這個。”


    他轉向索爾曼,好奇地說:“咱們繼續八卦。”


    索爾曼道:“因為訴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讓銀行把資金匯到瑞典的銀行。被逼無奈,我隻好遍訪巴黎各個銀行,取迴屬於諾貝爾先生的資金、股票、債券和其他憑證。”


    威廉二世問:“怎麽出境的?難道……”


    砰――


    一聲巨響!


    三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朝聲源的方向投去視線,


    隻見通往花園的大門關著,但此時正不知被什麽衝擊,


    哐當――


    又一聲悶響。


    與此同時,裏麵還傳出了爭吵聲,


    “我昨天就看不爽了!憑什麽是哥德巴赫猜想!?數論比拓撲學牛逼是不!?”


    “你不服怎麽著?數論就是最牛逼的!”


    “我去你的!”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


    這特麽都什麽跟什麽!?


    三人聽得懵逼。


    索爾曼過去開門。


    結果,剛開一條縫,便有兩條糾纏在一起的人滾了出來,


    那模樣,像兩隻野獸在爭奪地盤,互不相讓。


    他們的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臉上都充滿了憤怒,唿吸也十分急促,


    汗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


    但兩人明顯不是在真打,


    抱在一起,扭啊扭……


    畫麵太美不敢看。


    索爾曼震驚,


    “阿累尼烏斯教授?羅斯教授!你們在幹什麽?”


    迴答他的是異口同聲:


    “為觀點而戰!”x2


    索爾曼:???


    威廉二世:???


    奧斯卡二世:???


    三人都給整不會了。


    他們下意識地往花園看去,發現裏麵的戰場更加混亂,


    上了年紀的科學家爭得麵紅耳赤;


    而那些四五十歲年輕的,直接就上手了,用真理說服對方。


    服務員們手忙腳亂地分開他們,


    但被分開的雙方還是不服,依然會用各種亂碼攻擊對方,


    “!@*#¥%……”


    “%#!*@¥……”


    於是,嘴炮又變迴之前的肢體推脫,


    手臂犬牙交錯地交織在一起,都快擰成麻花了。


    奧斯卡二世攤手,


    “難怪大堂裏一個服務員都沒有,原來全都在這裏維持秩序。唉……”


    說著,轉向威廉二世,


    “威廉皇帝,我們要不要……唔……”


    奧斯卡二世的話語被截在了嗓子裏。


    因為他注意到威廉二世的目光中滿是興奮,雙眸炯炯,就像兩團燃燒著的熊熊火焰。


    “咕……”


    奧斯卡二世咽了口唾沫,


    “皇帝……陛下?”


    威廉二世仿佛沒聽見,嘴角勾起弧度,喃喃自語:“打打打!我要看血流成河!”


    奧斯卡二世聽了,滿頭的黑線,


     ̄□ ̄||


    結果,威廉二世繞過摟抱在一起的阿累尼烏斯和羅斯,一貓腰閃進了花園。


    奧斯卡二世頭都大了,


    他快步跟上,


    “尊敬的威廉皇帝陛下,這裏多危險啊……”


    威廉二世環視一圈,


    “危險?”


    他隻看到了打架鬥毆,但是沒有看到受傷。


    危險個錘子……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威嚴的聲音:“統!統!停!手!”


    威廉二世詫異,


    他總感覺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而且,這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竟然真的將纏在一起交尾的科學家們分開了。


    四周都是粗重的喘氣聲,


    “哈……哈……”


    花園中的氣氛很怪。


    這時,那個聲音又發話了:“有人受傷嗎?”


    這一迴,威廉二世想起來了,


    是那個中國人!


    陸時!


    在維多利亞女王病逝時,威廉二世曾和陸時見過。


    隻見陸時排開人群,輕輕一躍,站上了花園中心枯涸的水池中的雕塑上,


    他俯視著,再次確認,


    “有人受傷嗎?”


    沒人迴答。


    “唿~”


    陸時長出了一口氣,


    心說,這幫科學家也是沒誰了,打得熱火朝天,結果連個掛彩的都沒,


    還真是“你們不要再打了啦~”。


    他無語道:“你說你們,怎麽一個個……唉……”


    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那些科學家也任由他數落,低著頭,就像是小孩子。


    看到這一幕,奧斯卡二世驚呆了,


    他小聲問:“那是誰?”


    索爾曼臉黑道:“來自倫敦政經的陸時教授。之前文學院的事,主謀就是他。”


    奧斯卡二世挑眉,


    “什麽‘主謀’?這話說得太難聽了。”


    “啊?”


    索爾曼懵了,


    之前,自家國王陛下可不是這麽說的,


    當時罵得可難聽了。


    像什麽,


    “區區中國人”、


    “竟然招惹瑞典文學院”、


    “狂傲自大的蠢貨”、


    ……


    攻擊性拉滿。


    可現在,怎麽變得如此和顏悅色了?


    索爾曼思索半天才反應過來,


    想來是奧斯卡二世看到陸時在科學家中有極高名望,覺得惹不起,才轉了口風。


    簡直就是變色龍嘛……


    索爾曼在心中瘋狂吐槽。


    而另一邊,陸時已經確認沒人受傷,遂問道:“剛才是誰先動的手?”


    現場沒人吱聲。


    陸時的視線落在誰的身上,誰就低下頭或者看向旁邊,


    如此表現,更像是小孩子了。


    這一刻,陸時知道了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下麵誰做小動作,在講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陸時又問一遍,


    “剛才是誰先動的手?”


    他看向一人,


    “是不是你?比希納教授?”


    愛德華比希納,德國人,


    1896年,由於他把酵母菌細胞的生命活力和酶的化學作用緊密結合,大大推動了微生物學、生物化學、發酵生理學和酶化學的發展,使微生物的代謝作用開創了新的一頁。


    當然,他也是1907年獲諾貝爾化學獎得主。


    比希納歎氣,


    “是我。可莫瓦桑那家夥……”


    “我怎麽了?”


    亨利莫瓦桑站了出來,不滿道:“比希納,還想跟我打?”


    這位也是未來的諾獎得主,法國人,


    他的成果是製備出了單質氟。


    陸時攤手,


    “得了,你們打完,身上連個淤青都沒有,這打個什麽勁兒啊喂!”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十分尷尬。


    比希納說道:“陸教授,你小說的主旨,最後一定是……”


    陸時攤手,


    “我隻是寫出作品,至於你們能從中看出來什麽,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不對?何必非此即彼呢?”


    比希納有些不服,


    但陸時這個原作者都這麽說了,他實在不好再糾纏。


    另一邊的莫瓦桑笑道:“你個講德語的,懂什麽文學?”


    這話有些刺人,


    連後麵的威廉二世都不由得皺眉。


    不過,確實普遍存在一種說法:


    法語是說給情人聽的語言,德語是說給敵人聽的語言。


    這說明,很多人覺得德語太硬、太鏗鏘、太有力。


    比希納相當不爽,


    他出身一個世代務農的家庭,他的父親是農民,但看兒子酷愛學習,便努力為其創造條件學習,


    所以,比希納被譽為“農民出身的天才化學家”。


    這種出身,讓他有很強的反抗精神,


    “嗬……莫瓦桑教授說的法語就好到哪兒去?我坐火車去法國的時候,聽列車員報站,簡直就像咳痰,還帶著心律不齊、唿吸不暢等並發症。我連想跳車的心都有了。”


    聽他這麽說,莫瓦桑差點兒背過氣去,臉色漲得通紅,


    “你……我……”


    半天說不完整一個詞。


    陸時看得直搖頭,


    這幫科學家明明可以用言語攻擊,剛才卻偏偏要大打出手,


    哪能打得死人嗎?


    還不如沒有心理負擔地對噴,什麽難聽罵什麽,效果說不定更好。


    過了一陣,莫瓦桑才說:“不管你怎麽說,鐵一樣的事實擺在眼前,陸教授用法語寫的《鄉村教師》。他怎麽不用德語呢?”


    事實勝於雄辯,


    比希納沒話說了。


    他看向陸時。


    陸時本身就懂德語,當然不會高看、低看某種語言,


    他說:“語言,並不存在優劣,也不存在粗魯、優雅的說法。覺得一種語言好不好聽,其實和心理預期、生理感知有關。簡單來說,就是對不同發音的接受程度不同。”


    有人說道:“可德語單詞普遍較長,結構重心也不太一樣,這是怎麽迴事?”


    陸時不是語言學家,


    但因為懂得外語種類多,應用也很多,所以能說道說道。


    他思忖片刻,


    “我想,這跟德語的嚴謹有關。說德語的人應該能注意到,德語在發音上存在公式般的規律,這種規律有時候是生硬的,尤其是坑爹的小舌音,懂的都懂。”


    眾人沉默。


    陸時繼續說道:“總之,語言各有特色,沒什麽優劣、高低之分。”


    比希納問道:“那,陸教授為什麽用英語和法語創作呢?你好像也會德語啊……”


    莫瓦桑說:“肯定是因為對這兩種語言更熟悉,使用得心應手。”


    陸時不置可否地笑笑,


    對此,他不想多說。


    沒想到,凡爾納卻開腔了,


    “不是因為熟悉。如果因為熟悉,陸教授肯定會用漢語創作。選擇英語、法語,是因為市場需求。說白了,講這兩門語言的人多。”


    這才是核心,


    書,總歸要賣出去的。


    陸時笑道:“英雄惜英雄。凡爾納先生,你也是暢銷作家,所以你懂。”


    凡爾納哈哈大笑,


    “我可不敢和你相提並論啊。”


    話是這麽說的,但他笑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陸時拍拍手,


    “好了,各位不要再互相攻訐了。我寫《朝聞道》的契機,是看了普朗克教授、開爾文勳爵、愛因斯坦先生討論物理,我希望大家的討論都是和諧……”


    話音未落,有人打斷道:“陸教授,既然你覺得語言沒有高低貴賤、浪漫粗魯之分,那為什麽說德語的人少?”


    眾人循聲望去。


    比希納瞪大了眼睛,


    “皇帝陛下!”


    陸時也注意到了威廉二世,


    他說:“陛下,德語人口不光比不了英語、法語,甚至還比不了西語、葡語,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威廉二世嘴角勾起,


    “這是一個考驗我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


    陸時所問的,其實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原因,


    而威廉二世作為一戰主要策劃者和閃電戰計劃的創始人,又怎麽會不懂這些。


    誠然,現在的他還沒有具體的想法,隻是有隱約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已經足以讓他和陸時心照不宣了。


    他笑道:“陸教授,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一半的人……”


    眾人沉默,都等著下文。


    結果,威廉二世卻什麽也沒再多說,


    他擺了擺手,輕快地走向花園大門。


    索爾曼和奧斯卡二世跟著離開。


    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科學家們不由得低聲討論起來,


    “你們說,威廉皇帝討厭的第二種人是什麽人?”


    “我不知道。想來,應該是研究數論的人吧。”


    “你特麽想死?”


    “開玩笑!開玩笑的!”


    ……


    看著他們這樣,陸時長出一口氣,


    “好了好了,各位有什麽討論,都迴去私下解決吧。可別再大打出手了。”


    科學家們一哄而散,


    聽到《朝聞道》的全文,他們都滿足了。


    凡爾納湊上來,


    “陸,你說,威廉皇帝討厭的第二種人是什麽人?”


    陸時大笑,


    “一個簡單的文字遊戲而已。”


    ……


    另一邊,


    奧斯卡二世問道:“威廉皇帝,你到底討厭……”


    威廉二世攤手,


    “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一半的人……”


    “……”


    “……”


    長久的沉默。


    奧斯卡二世抓狂道:“然後呢?”


    威廉二世笑了,


    “你現在知道說話說一半的人有多可惡了吧?”


    奧斯卡二世:“……”


    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威廉二世則看向索爾曼,詢問道:“頒獎結束後,能幫我約一下陸教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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