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文豪正文卷第162章這老哥的臉也太大了布萊雅路。


    夏目漱石身前的桌麵上攤開著《鏡報》,


    他正仔細閱讀今天的訪談版。


    另一邊,陸時在投喂吾輩。


    結果,小家夥嗅了嗅眼前的雞胸肉,露出無聊的表情,甚至還很誇張地打了個巨大無比的嗬欠,就好像吃膩了。


    陸時揉揉吾輩的腦殼,


    “你啊,是越來越挑嘴了。”


    吾輩:“喵嗚~”


    旁邊的夏目漱石從報紙中抬起頭,好奇地問:“陸,你說吾輩為什麽會越來越挑嘴?”


    陸時想了想,迴答:“不餓。”


    夏目漱石哈哈大笑道:“你這個迴答也太簡單了。不過也是真理。”


    陸時說:“伱看外麵那些野狗,饑餓是常態,所以食物充足時必然會一次性吃到撐,也沒什麽固定飯點的說法,咱家這個小祖宗一天三頓按時吃飯,反而違反自然常態。”


    說著,他將吾輩抱起來,


    “不餓就別吃。”


    沒想到,話音剛落,吾輩就猛地前撲,叼住了雞胸肉,“嗚喵嗚喵~”地大嚼特嚼。


    陸時:“……”


    夏目漱石:“……”


    兩人一陣無語。


    過了幾秒鍾,陸時才攤手道:“剛才的話當我沒說。對於吃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餓’的概念。”


    吾輩可愛地眨眨眼,跑到了床底下。


    陸時伸了個懶腰,看向夏目漱石,


    “如何?”


    說著,對桌子上的《鏡報》點了一下頭。


    夏目漱石說:“這個新的訪談版確實頗有些新意,可惜隻有文字,看不到受訪人的表情,也聽不到語氣,否則,真實性一定更強,文章也更讓人信服。”


    陸時聽了偷笑,


    對方說的其實是電台或電視節目,


    當然,那些也是能作假的,甚至應該說,作假才是常態。


    但媒體人不會承認,


    他們隻會說,自己這麽做並非作假,而是篩選,至於對受訪人、訪談選題的篩選有沒有傾向性,懂的都懂。


    夏目漱石繼續道:“陸,關於‘二次創作’,你是怎麽考慮的?”


    他的語氣透著一絲絲嚴肅。


    陸時愣了半晌,才想起《我是貓》和霍夫曼的《公貓摩爾之人生觀》之間存在官司。


    他說:“我跟公主殿下的想法差不多。”


    電工大劉就明確地表示過,國內外的作家大概率都不喜歡二次創作,


    他還以《三體》舉例,認為裏麵有一個很容易拓展的主線,即雲天明與三體文明的故事,沒想到的是,有作家用這段劇情進行了同人創作,直接把路堵死了。


    大劉對此很無奈,


    其在接受采訪的原話是:“當時也是沒有經驗,就留著以後準備寫一個平行,現在就沒有辦法去寫了。”


    這裏說的“沒有經驗”,應該指的是沒預料放開版權的後果,


    從這句話不難判斷,大劉可能是後悔了。


    夏目漱石沉思,


    “這樣啊……”


    陸時攤手,


    “不過,這種事對版權方來說本來就有利有弊。二次創作有很多是出於對原作的喜愛,有時候甚至可以鼓勵更多的人關注原作,就比如這次的《簡·愛》漫畫。當然,那不能算二次創作,而是合理改編。”


    改編不是亂編、


    戲說不是胡說,


    從總體上看,《簡·愛》漫畫是很成功的。


    夏目漱石又問道:“那麽,對於這種事要怎麽判斷呢?”


    陸時輕笑,


    “其實,說來好笑,這既不是文學問題,也不是法律問題,甚至不是道德問題,反而是商業問題。如果二次創作的作者掙不著幾個錢,還能為原作增加熱度,版權方大概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夏目漱石點點頭,


    不過,看他還在思考的嚴肅模樣,似乎是對這件事還有些想法。


    陸時寬慰道:“你別想那麽多。就比如《魔戒》,甚至不能算《尼伯龍根之戒》的二次創作,要說相似,隻能講‘兩枚戒指都是圓的,這是唯一的共同之處。’”


    這一句托爾金原話。


    夏目漱石歎氣,


    “陸,你可真是了解我。知我所知、想我所想。”


    陸時擺手,


    “你走!我可不是王爾德先生。”


    知道是玩笑,夏目漱石配合著做了個嫌棄的表情:切~~


    陸時借機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我還是更關心各大報紙是怎麽報道潘克赫斯特率人‘圍攻’《鏡報》總部的事。”


    夏目漱石迴答:“你看看這個吧,相對客觀。”


    遞過來的是《每日電訊報》。


    陸時翻著,讀出原文:


    “


    ‘女性運動勢成燎原,她們中的不少人集結起來,在公共領域裏勇敢地提出自己的訴求,進而感染更多的人。’


    ‘過去,大部分訴求反應在政治、經濟權利上。’


    ‘而昨天,她們也勇敢地表達了在文學界和藝術界的想法,這種改變則體現為一個更為自信、獨立和追求尊重的群體的出現。’


    ……


    ”


    總體看下來,文章沒有拉踩。


    但陸時還是看得直頭暈,


    他甚至已經不知道《每日電訊報》到底是偏自由還是偏保守了。


    神奇的是《每日電訊報》還高度讚揚了《嫁人》,認為這首詩描繪的愛情跟那些動輒扔燃燒瓶的女權主義者不同,溫和又不失傳統標榜的社會道德。


    這是很有趣的現象,


    一方麵,女性看到了詩歌中的愛情觀,要獨立,無須終身不嫁,隻要不做男性附庸的金絲雀便是;


    一方麵,男性看到了女權主義也可以是溫和的。


    雙方妥協,讓人想到著名的“開窗理論”,


    魯迅先生說:“中國人喜歡調和折中,你覺得屋子裏太暗,需要開一扇窗戶,大家一定不允許。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但從事實上看,不光中國人如此,英國人也如此。


    陸時忍不住抿唇偷笑,


    看來,自己的出現加速了版本更迭。


    他放下報紙,問道:“夏目,《泰晤士報》怎麽說?”


    夏目漱石迴答:“還是老樣子唄~巴克爾主編怕是想跟《鏡報》鬥爭……”


    話音未落,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陸!”


    是蕭伯納的聲音。


    陸時有些驚訝,過去開門,看到蕭伯納站在門口,便說道:“老蕭,我記得跟你說過今天會去阿德爾菲啊。難道是有什麽急事嗎?你必須親自來一趟?”


    蕭伯納對陸時眨眨眼,隨後微不可察地朝右手邊點點頭,


    之後,他緩緩讓開。


    另一位白人男性出現在了門口。


    他蓄著絡腮胡,大概不到五十歲,標準的紳士打扮,西裝剪裁得體,銀製的懷表鏈與一枚扣子相連,表鏈的末端懸著一枚勳章,上麵雕刻的三個字母十分清晰——


    .h.


    陸時問道:“老蕭……咳咳……校監先生,請問這位是?”


    蕭伯納沒有說話。


    男人主動伸手,


    “陸教授,早聞大名,我是詹姆斯·基爾·哈迪。”


    jameskeirhardie,


    .h.肯定就是這麽來的。


    陸時與對方握手,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迴憶對方的名字,總感覺在哪裏看到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他讓開大門,


    “兩位,請進。”


    兩位英國紳士依次進入了房間。


    蕭伯納蹲下身子,對床底下的吾輩招招手,拿出隨身的罐子,從裏麵揀出一塊法式煙熏雞肉,


    吾輩:“喵嗚~”


    小家夥剛才還在犯瞌睡,現在立即變得活蹦亂跳了。


    陸時驚訝,


    “校監先生,你從巴黎帶迴來的還沒吃完啊?”


    蕭伯納哈哈大笑,說:“我這不是想著每次來你這兒都要給吾輩供奉嗎?它可是國王,國王皆需侍奉。”


    陸時“嗯”了一聲,視線在哈迪和蕭伯納之間遊弋,


    兩人的關係應該挺近的,


    否則,蕭伯納不可能像剛才那般當麵說玩笑話。


    有了這個判斷,陸時便輕鬆了些,招唿夏目漱石幫忙燒水,自己則拿出了茶葉。


    沒多久,四人的麵前都擺上了熱茶。


    陸時啜飲一小口,


    “校監先生,你此來是為了?”


    他問的對象是蕭伯納,目光卻鎖在哈迪身上。


    哈迪自然意會,再次伸出了手,說:“陸教授,請容許我再次自我介紹。我叫詹姆斯·基爾·哈迪,是勞工代表委員會的成員,目前就在倫敦工作。”


    勞工代表委員會……


    陸時在心裏咀嚼著這個名字,


    良久,他想到了什麽似的,拍了拍額頭。


    蕭伯納:???


    哈迪:???


    夏目漱石:???


    三人三臉懵逼,看著陸時。


    陸時擺擺手,


    “沒什麽。”


    當然不可能沒什麽,他其實是想到了勞工代表委員會在後來會變成舉世聞名的工黨。


    難怪蕭伯納和會和哈迪一起前來,


    初期的勞工代表委員會是工會組織,與費邊社、獨立工黨之間存在聯盟,而蕭伯納一直是費邊主義的擁躉,主編《費邊論叢》,是費邊社“四巨頭”之一。


    陸時問:“哈迪先生,你來找我是有事吧?”


    哈迪點點頭,


    “我此次前來,是希望能夠……額……”


    他在身邊摸了摸,拿出了一份《鏡報》,同時笑著道:“小報實在是太便於攜帶了,真是偉大的發明。”


    這聽著就像一句馬屁。


    陸時更謹慎了,


    “你過獎。”


    哈迪也沒想到自己一句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尷尬地笑笑,隨後道:“陸教授,我在報紙上都看到了,昨天,潘克赫斯特女士率人‘圍攻’《鏡報》報館。”


    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讓陸時有些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但他知道,潘克赫斯特是獨立工黨成員,


    而獨立工黨和工黨穿一條褲子,後來甚至並入了工黨,兩者在20世紀初的理念基本沒有衝突。


    陸時可不想惹禍上身,


    “不能算‘圍攻’,隻是對著作權、版權有些不同的見解。這很正常。”


    哈迪盯著陸時,


    眼前這個中國人實在是太與眾不同了,


    來自各國的留學生,對大英的政治都不甚熟悉,尤其是東方留學生,更是兩眼一抹黑,


    而陸時,好像生而知之似的。


    但想到政治諷刺戲劇《是!首相》,哈迪又釋然了,


    這世上總會有天才。


    他真誠地說:“陸教授,看來跟你這樣的聰明人聊天,實在沒必要藏著掖著。”


    一旁的蕭伯納點點頭,


    “詹姆斯,我也早就跟你說過的,在陸教授這兒,沒必要搞那些試探。”


    蕭伯納接觸陸時這麽長時間,早就得出了結論:


    陸時是一條小狐狸。


    哈迪繼續道:“陸教授,首先我要聲明一點,我不準備為潘克赫斯特女士說話。你要知道,1892年,我作為獨立候選人贏得了西漢姆南部的席位,並在次年幫助組建了獨立工黨。可是在1895年的時候,我失去席位,也因此……”


    言外之意,他暫時和獨立工黨斷聯,跟潘克赫斯特也沒有關係。


    算是撇清了。


    陸時沒有說話,靜靜等待對方的下文。


    他目光炯炯,無形釋放壓力。


    哈迪沒想到麵對一個晚輩,還是一個外國人,會受到如此壓力,氣勢不自覺地有些弱,低聲道:“陸教授,我看你對潘克赫斯特女士的態度,便知你是一個……”


    陸時抬手,


    “你有話直說吧。”


    哈迪被打斷,不由得嗆了一下,連連咳嗽,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隨後道:“陸教授,是這樣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塔甫河穀?”


    陸時搖頭,


    “我地理一向不好。”


    一旁的夏目漱石卻湊了上來,在陸時耳邊竊竊私語。


    陸時這才知道,塔甫河穀在威爾士,


    1900年,塔甫河穀鐵路工人罷工,當地鐵路公司遂於1901年對鐵路員工聯合會起訴,指控罷工使公司遭損失,並提出了索賠。


    陸時好奇,


    “夏目,你怎麽知道的?”


    夏目漱石說道:“看報紙。這個新聞應該算大事,但《泰晤士報》隻報道了很小的篇幅,《蘇格蘭人報》和《曼徹斯特衛報》倒是進行了大規模報道。”


    陸時問:“法院判了嗎?”


    夏目漱石搖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後續,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事。”


    陸時點點頭,隱約能猜到哈迪此次登門拜訪的目的了。


    果然,哈迪把事情講了一遍,隨後說:“陸教授,《鏡報》可否對此事……對了,我看到你們今天的報紙,好像有個訪談版……”


    嘖……


    陸時咋舌,


    這老哥的臉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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