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暈倒,急火攻心隻是誘因,主要原因在舟車勞頓,


    從佛山到倫敦,太遠了。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他都在倫敦的酒店休養。


    陸時把人家氣倒,自然要多去慰問,每次都叫上夏目漱石,三人一起打鬥地主,整天鬥得不亦樂乎。


    “炸彈!”


    “靠!”


    “你這牌打得也忒好了!”


    ……


    又玩完一局,辜鴻銘高興得眉開眼笑。


    夏目漱石總感覺辜鴻銘的手氣好得離譜,而且這種好手氣延續了幾天,無法用科學解釋,


    他不由得看向陸時,目光中帶著一絲絲的詢問。


    陸時偷偷眨眼,眼神狡黠,


    一切盡在不言中。


    辜鴻銘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交流,興奮道:“洗牌!快洗牌!”


    三人的規矩是誰輸誰洗牌。


    陸時趕緊洗牌,同時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說:“辜先生,我看你這精神頭好了很多啊,臉上的褶子都少了,比初見時都顯得年輕。嗯,年輕十歲!”


    辜鴻銘本應從倫敦前往愛丁堡,去自己的母校愛丁堡大學晃一圈,露露臉,順便為自己翻譯的儒學經典做宣傳,


    這也符合他長久以來對“中國傳統文化並不遜於西方思想”的堅持。


    可不知為什麽,他醒來後就再沒提過去愛丁堡的事。


    陸時現在隻想把人給送走咯。


    辜鴻銘搖頭,


    “老了,腿腳不利索,你看我休息這麽長時間還沒反過乏來,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得遠門。”


    兩人相視而笑,


    陸時:老狐狸!


    辜鴻銘:小狐狸!


    夏目漱石不由得打個冷戰,感覺屋內的空氣好像冷了幾度。


    辜鴻銘伸個懶腰,說:“陸先生,這個鬥地主確實好玩,比英國紳士們玩的橋牌要更有意思。但是,這遊戲明顯是不公平的,為何還是會讓人上癮呢?”


    陸時大笑,


    “這話說的,辜先生,賭博為什麽會讓人上癮?”


    辜鴻銘一攤手,


    “可我們又沒玩錢。”


    這倒是真的。


    他們沒有賭錢,倒不是因為道德水準高,而是因為夏目漱石這個牌搭子實在是太窮了,


    而且,陸時的目的是把辜鴻銘哄開心,賭錢的成本太高。


    陸時思考了一陣,說道:“我覺得有兩個原因,其一,不對稱的遊戲本就有種魅力,地主一打二帶來的爽快感比橋牌那種注重策略的紙牌遊戲要大得多。”


    辜鴻銘點點頭,表示認同,


    “其二呢?”


    陸時說:“其二,很多事情需要我們長年累月的努力才能獲得成功的快感,但是在鬥地主的時候很快就能獲得,這也是為什麽許多賭博遊戲都設計成翻牌見輸贏的原因。策略越簡單,越容易上癮。”


    辜鴻銘有些奇異地看著陸時,


    這個年輕人,僅僅是因為想哄自己開心,就發明出了如此有趣的紙牌遊戲,


    這是怎樣的天才?


    辜鴻銘說:“陸先生,我不是沒見過青年才俊,就比如……嗯……蔡元培,你可聽過這個名字?”


    又是一位晚清民初的大佬,


    陸時可不敢妄加評論,老老實實地保持沉默。


    辜鴻銘笑嗬嗬的,


    “這個蔡元培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殿試策論成績才二甲三十四名。”


    二甲三十四名還沒什麽?


    老哥可真敢說。


    陸時更不敢說話了。


    辜鴻銘繼續說道:“以蔡元培的這個成績,我不可能記住他。可偏偏這個年輕人與眾不同,在甲午戰爭爆發後開始接觸西學,同情維新,寫了不少文章提倡新學。結果,我一下子就記住了,想著此人不堪大用。你知道的,我最看不上康(有為)黨,莫為書生空議論嘛~他那孔子改製考是什麽信條?投機、野心、冒險、破壞!法蘭西雅各賓派的信條罷了……”


    這事兒說起來就沒完了。


    陸時幹笑著打斷道:“辜先生一心為了清廷,忠心耿耿。”


    辜鴻銘擺擺手,還要再說。


    這時,外麵傳來侍者的敲門聲,


    “房間服務。”


    辜鴻銘訂的房間服務隻有送報紙。


    陸時過去開門,把一遝厚厚的報紙拿進來,放在辜鴻銘的案頭,自己從中抽了一份《曼徹斯特衛報》來讀。


    奇怪的是,辜鴻銘似乎並不是真想讀報,


    他快速翻閱,像是在找著什麽。


    陸時這邊一版還沒讀完,辜鴻銘那邊就把該翻的都翻了,伸出手說:“陸先生,給我看看你的那一份。”


    陸時把報紙遞過去。


    辜鴻銘又是那種翻閱速度,


    過了一陣,他的目光猛地在某個版麵上停駐,


    良久,


    “唿~”


    他長出一口氣,將報紙放下,說道:“也就隻有《曼徹斯特衛報》會報道中國的事了。”


    陸時好奇地投去視線,發現那是國際版,


    國際版的頭條對英布戰爭進行了長篇累牘的報道,占據整個版麵的四分之三,


    剩下四分之一被分成多個小格子,其中一格提到了中國。


    辜鴻銘用那種像是垂死之人的無力嗓音說道:“陸先生,果然如你所預言的那樣,皇上還京後,太後讓其備位隨朝,自己垂簾聽政,以欺天下視聽。這個中國,沒有君主。”


    這件事是標誌性的,


    對於效忠清政府的漢臣來說,無疑是一記致命的打擊。


    無論是封建統治的維護派,還是支持君主立憲的維新派,都需要一個還能蹦躂的君主,


    今天這件事,算是把兩撥人的夢同時幹碎了。


    但陸時早就知道曆史,清楚光緒在百日維新失敗後就已經成了傀儡皇帝,所以沒什麽感覺。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辜鴻銘,


    “辜先生,你……”


    忽然,辜鴻銘把報紙合上了,翻身下床,


    “走也~走也~”


    陸時高興,


    “你終於要走了?”


    辜鴻銘不滿地瞪他一眼,隨後說道:“我在倫敦待著,就是想見證這件事。”


    既然用“見證”一詞,就說明辜鴻銘心中早已對陸時的預言沒有懷疑,隻是在等待著今天的結果。


    辜鴻銘說道:“陸先生上次是怎麽說的來著?‘你要是和你老娘住在一起,每天晚上連跟誰睡覺都做不了主,你還敢說自己是一家之主嗎?’,我覺得這話對,簡直就是人間至理。”


    陸時啞然,


    “辜先生這是有幾房姨太太?”


    辜鴻銘哈哈大笑,沒接茬。


    他雖然提倡中西融合,卻是堅定的一夫多妻支持者,為老不尊。


    陸時想了想,問道:“辜先生要去哪兒?迴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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