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大人!您這說的是什麽話?這可不敢亂說啊!”

    若說別的什麽話題也就罷了,利石老爹可是分外聽不得庫赫侖剛剛所說之言,就立刻扯著嗓子做出阻止。而這嗓門是分外刺耳,再加上對話二人的地位就顯得分外紮眼,以至於整個大帳之內都為之一靜。

    然而這樣的做法並非是酒醉之言,其實是具有其道理的。利石老爹並沒有顧及眾人看過來的目光,而是毫不迴避地繼續直麵庫赫侖說道:“各部落之間現在已有流言,那真是句句都在汙蔑我野狐部。大人怎能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呢?這可不是我們部落所能承受得起的啊!

    大家都知道我生是草原人,曾經叼著利刃潛入冷水中撬開南蠻的水門,那一場仗幸存下來的勇士也不過三成!有了那麽多的夥伴相隨還有什麽好說的?就算是死了也是草原鬼,魂魄還是要越過白頭山迴去的!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出賣咱們草原人,就是一根毛一把草都不會!千戶大人就將此事放心交給我吧!一定給大家帶來個合適的結果,絕對不會讓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羞辱咱們!”

    這麽說就相當於當眾攬下了打探消息的任務,不然繼續坐在大帳中聽同胞們亂罵一通也實在是不自在。因為利石老爹不論怎麽聽都覺得是在意有所指地針對野狐部,所以他就算是要忍一忍跟大家一起罵都做不到。

    尤其是在庫赫侖都這樣指名道姓了就更沒法,他總不可能裝聾作啞地悄悄躲過去吧?於是老爺子幹脆就扯了皮袍子的上部露出胳膊,並且從腰間拔出匕首狠狠地紮在麵前說了一段狠話

    不如此就難以表明自己那發自肺腑的氣憤,不如此就難以將自己同那些狡詐無恥的南蠻子相區別,甚至還有可能拖累著整個部落受到同胞們的歧視態度。當然這種被利石老爹所擔憂的現象已經漸漸成形了,所以就算是當場說了出來也沒引起太多人的驚訝。

    其實由此也差不多就是將諸部之間的矛盾給挑明而已,畢竟野狐部落自己也沒法向鄰居們否認自己是第一個與南蠻子發生接觸的。於是最先打交道並從貿易中得利的是你,拖累著整個草原進入混戰廝殺的是你,害得大家被擄掠到白頭山以南的是你,種種的線索一串聯起來就足以讓大家開始孤立野狐部落了。

    不過一開始那苗頭不過是存在於各種若有若無的目光之中,以及夾槍帶棒的言語之中,或是私人聚飲上的牢騷,真正在公開場合挑明了還得是此次利石老爹的一番暢言。畢竟不論怎麽解釋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該存在的敵意依舊如同血腥一樣附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有八分的道理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聽。

    所以“與南蠻打交道還是你比較有經驗”這句話根本就是一把刀子,從千戶大人的嘴中說出來就相當於開始蓄力了。利石老爹當時就明白自己絕不可能做出拒絕,因為擋在身前的雙手不具備任何力量,反而極容易被蓄力待發的突刺直接紮穿心窩。

    在那個時候其實就隻有一個選項而已,而處於劣勢之人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了所有部眾都得麻溜地作出表態。甚至是稍微慢了一點、稍微有點猶豫都會導致非常致命的下場,類似的權力遊戲已經在各種人群之中出現了無數次。

    大家都知道說什麽話會導致什麽結果,有時候順著心意暢所欲言並不會導致好事發生,反而是說出違心之言才最符合那個場景下的發展。果然利石老爹的話一說完就立刻受到了讚揚,一眾頭人們無論是信與不信都得舉起酒杯熱情地表態:

    “好!說的好!是咱們草原人!”

    “就……是要這樣!砸斷那南蠻狗的鼻梁!嗝兒……”

    氣氛至此就用不著再多說了,利石老爹抽迴自己的匕首就大步走出帳篷,隻留下起哄的頭人們以及一陣陣臉部抽搐的庫赫侖留在原處。要知道算是有了帳篷也不可能直接坐在土地上,利石剛才的一紮可是正正插進了他心愛的地毯,剛才真不該叫著小老兒在身邊說話的!

    即便是心疼也不能多說什麽,不然就會給推崇豪爽的眾多草原人帶來小氣的名聲,這對於一個帶兵打仗的將領而言可並不怎麽榮譽。所以庫赫侖還得刻意裝作自己根本沒有察覺到哪一點,並且大聲扯著嗓子說些言不由衷的讚揚之詞。

    於是帳篷之類的氣氛就再次高漲了許多,畢竟大部分的頭人其實很樂見自有人站出來,不然怎麽能搞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須知探一探風口這種事情還得是熟人才能套出實話,在場之中也隻有那個衝出去的老頭才能勝任。

    就算是真的受到勒索和羞辱其實也算不了什麽,大不了幾個部落捏著鼻子湊一湊讓對方滿意而歸就是了。許多大小部落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的一副模樣,就得是不停的發生利益交換才能讓彼此的關係一直持續下去。

    這樣的邏輯才是草原上為人所熟知的真理,所以來榨些油水真的算不了什麽,他們其實還更擔憂隱藏在後麵的危險可能。所以在情報並不是足夠充分的前提下就沒人願意貿然出頭,都更願意鼓動著其他人衝在前麵才能鬆口氣。

    說來這樣的困境倒不僅僅存在於野狐部落的身上,同時也存在於遭到同胞孤立的米圖卡小隊身上。或許將這兩撥人放在一起的話還能找到共同的話題,不過那還得是在成功砸破語言的壁壘後才能做的事情了。

    至少心事重重的利石老爹還不知道有人與自己這麽同病相憐,他隻能是在諸多帳篷之間行走時不住地歎氣。也就是眼角餘光注意到了一群人的行為有些怪異,所以就不由得止步多瞅了幾眼。

    這一瞅就立刻遭到了嗬斥聲:“看什麽看?我這裏可沒有南蠻子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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