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隻可惜自己所處的角度有些逆光,窺探的視線竟被夕陽給擾了眼。她便從腦後攬了頭發舒展在前,再將這些黑色發絲攤成薄薄的一片,然後就是以此擋在眼前做障。

    再仔細地看時便能濾掉昏亮的夕照,這次就能發現那兩個仆人的姿勢有異。

    他們是以小步追著馮潮的,但是每一步卻都顯得較為沉重,以致腳步在落下時都在悶響。而且行走中還傳出了碰撞之聲,隱隱若有金器被包裹著撞擊之感。

    由此可見他們所抱的是較沉之物,而且還是大塊的金製物品。四娘再於心中結合著其它方麵的分析,並想起了馮潮每次大動作時不但是要出動城兵,而且還要披甲騎馬。

    如此的種種習慣幾成定勢,再結合著剛才索要馬匹的叫罵聲,那就不難猜出仆役們所抱為何:大體上該是縣令的臉麵之物,若無意外就必是他那全套金甲金盔!

    雖說四娘對價值的判斷在近期受到了一些衝擊,對於什麽東西更有價值,哪些又是比較值得保有產生了一些變化。但自小養成的習慣還是在深深地影響著她,比如對金色事物的喜愛還是沒變,還有就是對暴力、及相關具象化的存在非常熱衷。

    而就在不遠的地方可能有一堆金甲,並且還在大街上來迴地移動著,彷佛是在勾引一切愛甲之人撲上去。不巧四娘就是這麽一個人,她以前就在心中惦記那堆寶貝了,在現在看了還是心癢難耐得很。

    馮潮在公門前的空地上許是走累了,便撐著膝蓋喘息了幾下,然後便繼續謾罵道:“你們都是些廢物!廢物!當初就該把那個妖女給‘喀嚓’了!再把她的腦袋浸泡在糞水裏!得徹底地給她祛祛邪!她和她那老爹渾身都是麻煩,沾上一點……”

    “嗨!說誰呢!?”聽到這裏四娘就再也忍不住了,當即就怒喝出聲地走了出來,就連身形都不再躲藏在陰影中。

    這一嗓子彷佛炸雷一般,不僅是出乎意料的突然,而且還伴隨著讓許多人心驚的嗓門和聲勢。公門前的那堆人當即就被嚇得是齊齊一顫,至於馮潮就更是被嚇得跌坐在了地上,一時間還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個家夥也就是有個窩裏橫的膽氣,當眾的威儀全靠屬下們的幫襯,在實際上則是個色厲內荏的軟蛋。真要是沒足夠手下了便會不知所措,甚至遇上了真正的兇人就硬不起來,隻能被嚇得是原地歇菜。

    此間氣勢對比不言自明,四娘在平時就素喜趁勢壓人的把戲,這樣就可以出較少的力氣,卻能得來更大的利益。於是她當即就大起了膽子繼續喝罵道:“孫賊!你敢罵我?還敢罵我爹!?過來你再說一遍!”

    所謂先聲奪人就是構築個高地,大罵出聲就是施工過程,然後才好憑借有利之勢向下壓人。況且這胖子的嘴巴也確實是不幹淨,不僅是在背後詛咒自己,甚至還連著老爹一齊辱罵!

    要隻是罵一罵四娘也勉強能忍,這次將其嚇得跌下馬來多少也有些責任。讓那貨罵罵解氣就行,了不起迴頭給他送上幾個金餅賠禮就是。不過嘴上不幹不淨地辱罵老爹就不成!這個事情必須不能忍!

    但她也就隻是敢在辱罵之事上問責,卻是刻意不去問對方為何要罵,連帶著也不想提起以前的種種。不然就得牽扯出拘捕逃竄的事,往上捋還有聚眾鬥毆的事,非法售肉的事,逃稅的事,掘地道破壞城防……

    所以真要仔細說來,她才是最不占理的那一個。那許多違法亂紀的事跡都不好拿出來掰扯。說到底還是四娘更多地在違法亂紀瞎胡鬧,並且還尋釁到了公門的頭上。

    “噫!”

    馮潮本是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可是在見四娘走近的身影時就被勾起了負麵迴憶。他先是高聲地發出了一聲尖叫,嗓音刺耳且高亢,立刻就引得身邊的仆人和公門之人縮身眯眼。再是如同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怪物一般,當時便轉身逃進了公門。

    四娘見狀也愣神,便放慢了步子喚道:“跑什麽?過來說清楚啊!”

    這裏畢竟是站著幾個衙役吏員,她還對於公門有著些許的敬畏,所以並不敢過分造次。

    隻是那馮潮的身影突然就變得非常靈活,四肢劃動起來如同肥狸衝刺。而他在速度上就更不像是個胖子了,飛起的身形竟將厚重的大門撞在了一邊,還發出了酸牙的門軸摩擦聲。

    可見這個家夥是真被嚇到了極點,就連長久未曾鍛煉過的身體也能變得不俗,大概是將體內的潛力都爆發出來了吧。而且他還在逃跑時叫喊道:“不,不是我!我沒罵!你別亂說!”

    四娘本是打算喝罵一聲地烘高聲勢,然後再同其討論一下辱罵之事的。當然若是有些好處的話也能抬手放其過關,然後才好為接下來的商談打個“良好”的開頭。

    比如可以合計一下今日之事,暗流神教和那幫大戶們到底是誰在擾亂秩序。還有就是探討一下今後雙方的關係,比如縣令您的身體似是不好,要不要治個病啊?要不要順便入個教啊?

    可是沒想到這貨竟然是這麽慫的,竟是當眾就被嚇得跑進了公門,直讓四娘愣神在了當場。要知道她可是在路上想了好多的說辭,從威逼利誘到軟言分利都想過了,現在這情況卻是一句都來不及拿出來用。

    當然並沒有低聲哀求這一選項,那是戰敗的弱雞才會選擇的姿態,這是絕對與目前的四娘無關的。

    馮潮的舉動固然是非常不堪,甚至可以說是在應激反應上有些過度了。這隻能說明他的精神並不穩定,直到現在也處於易受驚嚇的狀況中,還未曾從下午受到的震恐之中掙脫出來。

    他剛才在空地上的叫罵和快步走動看似亢奮,其實便是心境不穩的表現。那不過是在借助外在的行動進行疏泄,大把的混亂情緒便在受驚之下肆意濺射,更像是個逮著誰就咬誰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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