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翼自幼出家,原為福建南少林“閩中六寺”中林泉院的弟子,根骨既佳,又肯下苦功,十餘年間已盡得住持心庭大師真傳,於刀、棍、拳乃至奇門短兵都有著非凡的業藝。後寺中遭逢巨變,不得已離鄉背井、浪跡江湖。去年他抵達枝江城,正好趕上隱麟書院公開擇徒,機緣巧合被鍾先生看中,便收為弟子,入門甚至比吳穹等人還早,算起來吳穹還得叫他一聲“師兄”。


    隱麟書院自薑琅以下,共有六位師長,從前各俱是聲動一方的豪俠名士,也各有擅長的武學,他們分別負責教導書院門生的刀劍、長兵、拳掌、暗器、輕功腿法和機關奇門。可在這六人之外還有一位鍾節鍾先生,除薑琅外所有人都對其知之甚少,隻能從某些傳聞中可以推測出他與薑大俠交情匪淺,武功也是深不可測,在書院中幾乎是副院長一般的存在。


    而由他親自挑選的門生,一般也不參與書院其他門生的日常集體訓練,而是由他單獨傳藝,隻在外出執行任務時才和其他門生有所接觸,顯得神秘非常。不過這所謂的門生也隻有五人而已:周淒、十翼、徐嘯倫、宋飛鳶以及吳穹。


    這一年來,吳穹先是被鍾先生安排在一處荒山的破屋中修煉,待他武功小成後又被遣至各處執行任務,與徐、宋等人聚少離多,反倒是和十翼曾共同被派去調查過一起江湖仇殺案,兩人因此熟絡起來。


    隻聽十翼答道:“正是【殺氣懾心刃】,隻不過小僧還遠未達到鍾師父那般厲害,現下也隻能對一人施展而已。”


    吳穹迴憶起去年端午江邊,鍾節施展絕學帶走“準入生襲擊者”元子肅一夥,而在場眾人竟無一膽敢前去追擊,那場麵仍曆曆在目。後來拜入鍾節門下,才從周淒口中得知,那招便是以深湛內力外化殺意、震懾人心的秘傳絕學【殺氣懾心刃】。


    聞聽此言,吳惘問道:“隻能對一人使用?那你是如何確定那人就是蔡翩鴻的呢?”


    十翼卻是反問道:“吳惘同門,你可會使【傳音入密】這門功夫?”


    吳惘點頭,可他不明白這跟他的問題有什麽關係,反倒是吳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十翼兄你從雲南把蔡翩鴻押送到枝江,一路上早已對她的心脈搏動了如指掌了。”


    “正是如此。”


    吳惘也頓時明白過來:“【傳音入密】需要使用者之間同步心脈搏動,才能通過內力相互隔空傳聲交談;而【殺氣懾心刃】的原理也和【傳音入密】相似,在施展前必須要和目標同步。”


    吳穹接著道:“……所以那時,你隻要將心脈搏動與蔡翩鴻同步,再自然而然地使出【殺氣懾心刃】,便能在人群中準確定位到她!”


    人的衣著麵貌可以改變,強如蔡翩鴻者甚至可以在瞬間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且不被發現;但心脈搏動的節奏卻難以輕易改變,尤其是習武之人。蓋因心脈搏動與氣血運行息息相關,而在內功的影響下,氣血運行的軌跡、節奏等往往具有獨特性,這也讓武人的心脈搏動也如同自身的指紋一般,除非是內家高手刻意為之,通常是難以變更或是隱藏的。


    不過要想完全掌握一個人的心脈搏動,除了對方一邊運功一邊與你掌心相抵讓你自行感知外,就隻有在日常相處中慢慢了解……這倒有些像是在談戀愛。


    “二位所言不錯。”十翼說到此處,小二已將一盤肥膩油亮的蹄髈端到桌上,他也不客氣,拿起一塊就啃——敢情這位年輕的“高僧”並不忌葷腥,按照他的理論,“吃了菜隻能生存,吃了肉才有力氣學武”,隻是他並不飲酒。


    原來那機變百出的【玉狡狐】蔡翩鴻自打被擒住後,曾三番五次險些從十翼手底逃脫,因此十翼留了個心眼,一路上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掌握了她的心脈搏動節奏,並從未對她透露或施展這令人防不勝防的殺氣懾心刃。此時距離書院已然不遠,這才使將出來,一招將其心脈節奏震亂,致其暈厥——估計等那倆值守弟子把她抬到書院的時候她都醒不過來。


    不多時,各色菜品擺滿飯桌,三人也不客氣,各自大快朵頤,尤其十翼大師風餐露宿已久,早已顧不上交談,先吃個囫圇飽再說。


    不多時,三人麵前已然全是空盤,幹淨得能照出人影。


    盤中無肉,自然要用新話題來裝滿。


    “一轉眼到書院都已經一年了。”吳穹端起茶杯感慨道,“不過總感覺咱們在外邊的時間可比在書院久多了。”


    十翼也一口將杯中茶飲盡,道:“小僧倒是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就不知其他同門能否適應了。”


    吳穹問道:“你指的是下個月的夏校?”


    十翼表示肯定:“近來江湖上不太平,這次夏校可能要比往年來得兇險。”


    吳穹想起這大半年自己在江湖上的種種見聞,再結合之前自己在石硪村等地的經曆,不禁點頭稱是:“莫說別處,就光這枝江城中就是人心惶惶:民眾傳言近來有個夜行劍鬼,專在深夜拿人試劍,有時還會擄走小兒;越驊山中也時常有不明人士出沒,據說他們跟幾起獵戶和采藥人失蹤有關……書院中不少同門武功雖高,卻從未在江湖上曆練過,若是在外出任務中遇上真正的窮兇極惡之徒,恐怕……”


    畢竟這江湖上還是不講武德的人居多,要不然之前那些準入生們也不至於著了元少爺,或者說鍾先生的道……


    “倒也不至於所有人都是,呃,軟柿子。”吳惘捏著手裏皮薄肉厚的羅田柿子道,“比如拉姐她們……”


    吳穹瞥了他一眼,道:“都喊上姐了?你何時跟她們這般熟絡的?”


    “大夥不都這麽叫麽?”吳惘撓撓頭,“她讓每個手下敗將不論年齒都要稱她為姐,咱們這屆又沒人是她的對手……”


    十翼道:“你說的可是王貝拉,王施主?”


    吳惘道:“是,恐怕咱們當中能和她較量一番的也隻有十翼兄你了。”


    十翼沉吟片刻,道:“王施主確是小僧生平僅見的武學奇才,之前在院內有次偶然看見她與其他一眾同門在張師父那裏學劍,不論再難的劍招她也是一看即會、一練即精,就連張師父都稱讚不已,小僧自愧不如。”


    他所說的張師父正是隱麟書院六位師長中負責教授劍法、江湖人稱【一劍千山寒】的張四顧,其劍法出自武當一係,剛柔並濟,神鬼莫測,端的是難學難精。王貝拉卻能在短時間內將他的劍法盡數掌握,不可不說是天賦異稟。


    順帶一提,張四顧的內功在院中也是數一數二,是以鍾節也托他教授同為劍士的宋飛鳶內功。


    吳惘又道:“不過我聽說,那個遼東的王珈樂曾和拉姐在私下裏有過一次切磋,結果無人知曉,隻是自那以後二人關係便密切了不少……”


    吳穹道:“她是遼東狼堡少主,一手【鑄寒掌】修為早已登堂入室,若說本屆同門中有誰能與拉姐對敵仍不落下風的也隻有她了。”


    “原來師兄你早已打聽得這麽清楚。”


    “咳咳,你可別忘了我的老本行……書院的每個人我多少都是了解一些的。”


    “那師兄你不妨再多說一些,按你平時的話講……”吳惘道,“‘銳評’一下咱書院的各位同門唄。”


    “阿彌陀佛。”十翼也微笑道,“雖然背後論人長短非是君子所為,不過吳兄將來可是能成為江湖上許劭、許靖一般的人物,終有一日人人都要以被吳兄品評為榮的。”


    吳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這和尚,誇人也要講基本法嘛,我何德何能與先賢相提並論……”


    吳惘小聲道:“還不是你沒事就擱那胡吹亂侃,大夥快把你當專業說書的了都。”


    吳穹道:“你們也知道的,我在院中時日不多,對各位同門所知有限,也不敢亂吹一氣。不過以我愚見,當日端午江邊,與元子肅等人對陣的拉姐等五人當為我輩翹楚。”


    十翼雖未親身參與去年的那起事件,但早已聽吳穹等人提過:那日王貝拉、王珈樂二人在江邊力戰射手盛文耀和前“九龍居”的殺手謝昂,後來晚、然、琳三人入局相援,各施手段,不僅救下在場的宋飛鳶等人,更是將元子肅一眾人逼退;入院後自然得到眾位師長賞識,將各自的絕藝傾囊相授,想來她們如今的修為已是今非昔比了……


    可以看出,不光吳穹等人,整個書院上下對她們五個可都是寄予厚望的。


    那麽這五位被寄予厚望的姑娘們現在何處、又在做什麽呢?


    答案是……隱麟書院之主薑琅的居處,“當歸苑”內。


    “薑院長,我們到了。”王貝拉帶頭朝著薑琅深施一禮,在她身側是其餘四人,一字排開。


    “好。”桌案之後,薑琅放下手中書卷,望向五人,道,“此次叫你們來,是關於夏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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