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吳穹的敘述,乃琳眉頭一皺,道:“吳兄,你覺得這個南思齊值得信任嗎?”


    吳穹道:“不覺得,他畢竟是個飛賊……不過他連正臉都給我看到了,還跟我攀關係,我也想不到他有什麽非要騙我的理由。”


    嘉然道:“而且他也沒說不讓你繼續追查下去,對吧?”


    吳穹撓頭:“這倒是。”


    嘉然一攤手:“那咱們還接著調查不就得了,反正離他說的‘好戲’還有兩天不是嗎?”


    向晚緊接著說道:“對啊對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魚家那小胖子的爹媽我們還沒去找呢。”


    乃琳:“既然如此,明天就由我和然然、晚晚和黎管家一同去找他們,你們幾位夜裏辛苦,不妨先在客棧休息半日。”


    徐北玄:“這倒不用,我稍微睡會就夠了。”


    宋飛鳶:“同上。”


    吳穹:“那就交給你們調查好了,我這一晚可是夠折騰的。”


    吳惘也表示和陌生人交談非自己所長,也不參與了。


    幾人計較已定,便各自迴房安歇。


    吳穹這一覺睡得很香,一來要追上南思齊實在是消耗了他不少體力,二來自打進入越驊山後經曆的一係列風波中,都是他打頭拿主意,如今友軍隊伍壯大了,大夥兒群策群力,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在那瞎指揮,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那麽第二天一早,幾人吃了早飯,便又分為兩組,按著之前在魚家所得的信息,幾位姑娘去城裏孫家染坊找那老魚的兒媳穀氏,徐北玄和宋飛鳶則去尋魚克興。


    先說染坊這頭。這孫家染坊的主人是福建永安人氏,永安自古以來染業就非常發達,孫掌櫃年輕時便肩挑染擔走街串巷,後家中遭逢變故,幾經輾轉來到枝江定居,仍舊承襲祖業為生。孫掌櫃不光手藝好,為人也樂善好施,生意做大後經常周濟鄰裏,店裏的員工不少都是窮苦出身。魚克興的妻子穀氏就是由熟人介紹,暫時來此工作,等黃金鯉魚的風波過去再迴村繼續打漁。


    向晚一行人到達染坊時,隻見不少女工正在各自忙活,院子的空地上立了數十對竹竿,彼此以繩索相連,五顏六色的織物掛在上麵晾曬,微風拂過,如旌旗展動。


    王嘉然叫住一個正搬運洗衣桶的女工,問道:“這位大姐,請問魚家嫂子在哪裏呀?”


    女工見是個伶俐的小姑娘,便笑著指向院子另一頭道:“那頭穿青花布,正在漿洗衣物的便是。”


    幾人謝過女工,來到那穿青的婦人麵前,由乃琳問道:“敢問可是魚家大嫂?”


    “是我,你們是……”穀氏抬頭一眼便望見了乃琳白金色的長發,登時有些驚訝地道,“你是昨日為家公診治的王大夫吧?”


    璧朝不限海禁,與外邦貿易往來頗為繁盛,是以國內外藩眾多,部分地方甚至流行將頭發染成如外藩一般的金、棕等色,老百姓早也見怪不怪,穀氏便是認為麵前這金發藍瞳的少女有著異域血統。


    乃琳道:“正是小女子,不知魚老先生身子如何了?”


    穀氏連忙起身,千恩萬謝道:“家公已好得多了,整日稱讚您是妙手迴春、菩薩轉世呢!”


    乃琳:“這可不敢當。對了,我們此來是為了問嫂子一些事情。”


    穀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您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乃琳:“那我就直說了……那日嫂子你可是在河邊目睹有人釣上一條黃金鯉魚?”


    穀氏的眼神突然一變,但隨即又恢複正常,道:“啊,是的,我親眼所見,當時我和幾個鄰家姑嫂正在河邊洗衣服,就看到另一邊的岸上有個戴草帽的男人釣上一條鯉魚。剛開始我們也沒注意,可當那條魚在半空中掙紮時,被太陽光映照得閃閃發亮,奪人眼目,我們才發現那條鯉魚是通體金黃的。”


    乃琳:“那個戴草帽的人,您可看清了他的長相?”


    穀氏:“那草帽挺大的,看不清臉,不過看著年紀不大,挺瘦的。”


    乃琳:“後來呢?我聽說那雷富貴雷老板把那條魚買了?是在河邊當場買的?還是那釣客把魚拿到市場上才被雷老板買去的?”


    穀氏不假思索道:“是當場買的,雷老板那天到我們村想買些新鮮的銅魚,正好也碰上這一幕,後來便問那釣客將黃金鯉魚買走了。”


    乃琳心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太巧了些,那釣客釣得黃金鯉魚正巧被洗衣婦們目擊,洗衣婦們正巧沒看清那人的臉,而雷老板又正巧出現在那裏,仿佛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另外穀氏麵對自己的提問,迴答得也是有條有理,就好像有人提前告訴了她如何講述這件事情一般。


    念及此處,乃琳決定詐她一下,便把臉一沉道:“您是不肯說真話嗎?”


    穀氏目光頓時有些閃躲:“王大夫這是說哪裏話來?我哪有對恩人說假話的道理?”


    “那我問你。”乃琳眼神一冷,“你埋在床下的那些銀子是哪來的?”


    此話一出,穀氏自知是瞞不住了,低頭沉默了片刻,方才低聲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幾位姑娘隨我來。”說罷四周望了望,朝著屋內走去。


    向晚:“乃琳你是怎麽知道她在床底有銀子的?”


    嘉然:“當時老魚頭的孫子好像說過,他娘親在床底埋了一個罐子,可並沒說罐子裏麵是什麽。”


    乃琳笑了笑:“我猜的。”


    ……


    另一頭,徐北玄和宋飛鳶在一處工地上見到了魚克興。


    魚克興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頗有幾分膂力,現下便在城中做些搬磚的重活。


    “你們說黃金鯉魚啊?那個純粹是騙人的。”魚克興聽說倆人是昨日給了自己父親傷藥的王大夫的朋友後,當即便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那,這究竟是誰設下的騙局?又是為了騙誰?”宋飛鳶追問道。


    魚克興抹了把臉上的汗,道:“唔,這個嘛……收了人家的銀子,是不是不應該告訴你們……”


    正在這會,有另一名工人走到魚克興身邊,問道:“魚哥,今天阿倫那小子還是沒來麽?”


    魚克興眉頭一皺:“是啊,這都多少天了,在這樣下去非得耽誤工期不可。”


    那工人道:“咱也早去他家看過好幾趟了,壓根就沒人,莫不是遭了什麽不測?”


    魚克興歎道:“那小子家裏就他一人,幸虧學得些木工手藝才不至於餓死,要是再遭了什麽不測,那隻能說老天爺對他們家實在是太……”


    那工人搖著頭離開,迴去繼續做工,魚克興沉吟片刻,對著徐、宋二人道:“這樣如何,咱們來做個交易,你們幫我找到阿倫那小子的下落,我就把黃金鯉魚的事兒全都告訴你們,反正那位貴人給我們銀子的時候並沒說要我一定保守秘密。”


    徐北玄:“原來可以這麽隨便的嗎?找人的事跟黃金鯉魚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吧?”


    宋飛鳶卻道:“話不能這麽說,魚大哥一定是覺得那位‘阿倫’失蹤一事有蹊蹺吧?”


    魚克興點頭:“阿倫是經常與我們一同做工的木匠,這孩子從小孤苦伶仃,性格又老實,年紀在我們當中又是最小,大夥都很照顧他。可就在幾天前,他說要去城裏哪家幫工,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他。按說他平日裏也從不去那些勾欄、賭場之類的地方,除了我們之外更是沒什麽熟人,我實在想不到他能在哪。”


    宋飛鳶:“令弟是衙門的捕快吧?有問過他麽?”


    魚克興:“他說再過幾天人家保不齊自個兒就出來了,可阿倫沒有家屬替他報官,衙門便也不會調查此事。我看兩位少俠既然和蕙質蘭心的王大夫是朋友,想必也是義薄雲天之人,若是能幫咱們找出阿倫的下落,黃金鯉魚的秘密我魚克興自當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二位。”


    這馬屁可算是拍到徐北玄的心窩裏了,當時便答應了他:“既然如此,就交給我們了。若是吳閣主在此,想必他也會答應的吧!你說是不,宋公子?”


    “得,就當做個支線任務吧……”宋飛鳶無奈地道,“那就請魚大哥把那位阿倫兄弟的姓名、住址、平日裏與什麽人來往等等一切信息告訴我們,越詳細越好。”


    ……


    孫家染坊,某處房間內。


    “……事情就是這樣。”


    徐北玄和宋飛鳶要完成一個支線任務才能獲知的真相,此時已被穀氏和盤托出,乃琳等人聽罷,無不覺得好笑。


    “原來那條魚是染的,那個釣客也是雷老板找的托兒……哈哈哈哈。”向晚笑得花枝亂顫,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乃琳的手中正拿著一小罐金色的染料:“所以那條魚的體表,就是用這種華麗的顏色染的?”


    穀氏點點頭:“雷老板偽造黃金鯉魚,還有我收了他銀子的事,還請幾位姑娘不要外傳。”


    嘉然:“放心吧,我們的口風都是很緊的!”


    黎晴卻道:“可他大費周章,攪得滿城風雨,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


    向晚:“是啊,那個姓南的人說要我們看好戲,總不能真是為了看全枝江人為了條魚爭得頭破血流的好戲吧?”


    穀氏:“這便真的不清楚了,我也問過雷老板為什麽要做這些,他卻一個字也不肯透露,隻說是‘為了開一個玩笑’。”


    向晚:“開玩笑?看不出來那個胖子還有幽默感呢?”


    嘉然:“如果隻是個玩笑,不會對大家造成困擾便也罷了;可因為他的這個玩笑,魚頭村的漁民們可都沒法生活了啊。”


    乃琳:“所以最後還是得去問一問雷老板嗎……”


    ……


    魚頭村,河邊。


    “嗯?怎麽不見盛文耀那小子?”在河邊看場子的焦投宏發現少了個人,便問身邊的跟班道。


    “他說有事要去跟他家主人商量,吃過早飯就走了。”跟班迴答。


    “算了,少他一個也不少,反正也沒什麽傻子會來找事。”焦投宏躺在椅子上,正翹起二郎腿,突然發覺遠處有個人影,手搭涼棚一望,卻見是個女子,高紮馬尾,身形苗條,背上束著一條用布包裹的長杆,正朝著此處快步走來。


    “這……不會是來找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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