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飛鳶聞言道:“對了,之前約好給我細說機關術來著?”


    吳穹:“跟《秦時明月》裏差不多,可能還要弱一些,至少我是沒聽說過能以一敵百的機關兵器,或是蜃樓那樣的浮空巨船。”


    吳惘這下可來興趣了:“秦時明月是啥?還有什麽蜃樓?”


    吳穹隨口忽悠道:“我小時候聽人說的一部評書,講的是從秦滅六國到楚漢之爭前的這段曆史,後麵越講越玄乎,最後也都沒人聽了。蜃樓是那評書裏出現的一艘會飛的機關巨船,說起來那才是正兒八經的‘雲海泛舟’啊。”


    宋飛鳶:“我記得雲海泛舟是你們門派傳下來的輕功吧?”


    吳穹:“不錯,想當年我師父在江湖上幾乎是聲名狼藉,但他一直沒給人砍死,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他這套輕身功夫……”


    吳惘起初還對那蜃樓巨船頗為在意,一聽說是虛構的立馬就沒興趣了,轉而再去“偷聽”荀先生那桌的談話。


    從他們的言語中可以得知,王向晚自打幼年在京城見到了高手匠人製造的自動舞樂傀儡,便立誌要做天下第一的機關師,為此王家給她找了幾位師傅,其中甚至還有在朝廷工部供職的能工巧匠。不過這些匠人大多隻擅長製造生活用具,他們的作品可以用於建造、運輸、耕種、灌溉等利民的事務,但要做到彈奏樂器或是翩翩起舞那便不行了。至於那些用於安全保衛或是殺伐征戰的機關術,朝廷是作為核心科技實行嚴格管控的,就算王家再怎麽有背景也不能輕易窺得。


    之前說過,武林門派大多是不願與官方有過多接觸的,這一點同樣適用於那些機關匠師的組織。


    向晚想成為的,是如《列子·湯問》所記載的“偃師”一般,可以製造出能歌善舞人偶的機關師,將來能在京城各種節日慶典上大放異彩,因此工部的匠人們水準雖高,卻不符合她的期待。


    事實上要讓機關傀儡做出舞蹈動作,和讓機關傀儡能跟人打架原理是一樣的,在設定動作時有所不同罷了——前者主要是優美的舞姿,後者則是精妙的招式。所以要學習這種機關術,還是得放眼能人輩出的民間江湖。


    話說璧朝的世風較為開放,女子在外拋頭露麵、從事各種職業、學習各門技藝都是司空見慣的,官方甚至還挺支持男女同工同學。王家的長輩對向晚管束雖嚴,卻也不反對她有自己的誌向,終於是在多方打聽後,才從一位進京述職的地方官處得知了枝江城中就有荀廉這麽一位機關高手。


    這會隻聽得荀廉問向晚道:“你現在對於機關術,懂得多少?”


    向晚興奮地答道:“我把我最得意的作品帶來了!請先生過目。”說罷從黎晴那兒接過一個四四方方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裏麵一個裝飾精美的木盒來。


    黎晴將桌麵清出一塊地方,向晚便將木盒珍而重之地擺到桌上,從盒中取出一樣物事來。


    吳穹他們坐的位置離她們不遠,三人同時將目光對準了向晚手裏的那個木製的……不知道什麽東西。


    隻見這玩意高有三寸,一個傘形的半圓頂蓋,如果以人體為參考的話這腦袋未免太大了些;下麵有八根細長的“腿”作支撐,每條腿上關節分明,看來是可以彎曲折疊的。


    “這是凝聚我畢生所學的作品……海月號。”向晚自豪地介紹道。


    吳穹拚命憋住笑,一方麵是由於那“海月號”造型十分滑稽,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海月是水母的古稱,原本世界的向晚代表動物便是水母,還寫過一首《水母之歌》,沒想到竟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給對上了。


    那頭向晚已經啟動了海月號,這木製水母便以生硬的動作緩緩張開八足,在桌麵上歪歪扭扭地移動著。這姿態雖不太好看,而且還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但總體上還是能穩定運行的。


    宋飛鳶和吳穹前世見慣了各種機器人,除了新奇外更多是感覺好笑,吳惘更是微微搖頭。吳穹見了,便問:“這水平和你比,如何?”


    吳惘不屑道:“這種東西我九歲就能造出來了。”


    在此提一句,他們現在坐的都是二樓雅座,人本來就不多,而這會正好也沒什麽人講話,是以吳惘這句不屑的評論正好落在了向晚耳朵裏。


    隻見向晚噌的一下可就站起來了,雙目圓睜,微露慍色,一句“你說什麽”剛要出口,不料她起身之時沒注意碰了一下海月號,誤觸了其中的機關,導致海月號左右兩側的木肢突然彈起平伸,並且原地快速旋轉了一圈。這一轉不打緊,恰好碰翻了桌上的一壺酒,裏邊的枝江大曲全部順著壺口灑在了一旁的黎晴身上和臉上……


    這一下變起肘腋,向晚本來想大聲斥責吳惘的,隻是現在看來有人的怒氣要比她更大了……


    “小……姐……”


    黎晴濕透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咬牙切齒地笑著,嚇得向晚連聲道歉,還急忙拿了塊布幫她擦臉,結果擦到一半發現手裏這塊其實是擦過桌子的抹布,連忙又丟掉,轉而想用衣袖來擦拭,終於還是被黎晴阻止了。


    宋飛鳶苦笑道:“這家到底誰是主人誰是仆從啊……”


    夥計遞去了幹淨的毛巾,黎晴仔仔細細地把麵前擦了個幹淨,這才開始數落起自家小姐來:


    “小姐你都這麽大了還一點不穩重在家有老爺太太管著你出門在外怎可自我放縱還有老爺說過你多少次遇事一定要沉著冷靜毛手毛腳的哪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黎晴劈裏啪啦說了一大串,批得王向晚頭都抬不起來,對麵的範家叔侄隻得一邊苦笑一邊喝酒,反倒是荀廉拿起海月號饒有興致地把玩著。


    “不錯,是個有巧思的,這八足結構見載於《木獸叢考》一書上,看起來你還做了修改。”荀廉冷不防來了這麽句,“得誇獎你幾句。”


    《木獸叢考》是一部鼓吹仿生學的機關典籍,記載了各種動物造型的機關傀儡,在民間流傳甚廣,可以算是向晚的“入坑作”。此時她一聽這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當即把黎晴的話拋諸腦後,笑嘻嘻地對著荀廉道:“誇也不是不能誇啦!”


    荀廉:“但是……”


    “但是《木獸叢考》的作者杞梓道人是個完美主義者,他的設計可容不得再做增改。”吳惘已不知何時竄到了她們那桌,蹲下身眯起眼直勾勾地盯著海月號,“要是機關術水平比他低的人胡亂改造,隻怕是畫蛇添足唔唔……”


    還不等向晚再次發作,吳穹早已一個箭步跟到吳惘背後,一手把他架起一手捂住他的嘴:“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大夥別見怪!”


    荀廉:“無妨,看來這位小友對於機關一道也有自己的見解,不如交流一二。”


    吳穹手上鬆了勁,吳惘掙脫開來,接過那海月號端詳了片刻,便三下五除二將其拆解開,當場和荀廉探討起內部結構來,直說得對方連連點頭。向晚一開始見吳惘拆了自己的大作正要阻止,但看他手法純熟,顯然是行家裏手,而在兩人這番討論時也不由得入神傾聽。至於吳穹、黎晴等人則完全是在聽天書,彼此之間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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