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打完了哈欠,道:“這位仁兄若是內急沒帶草紙,我這一遝紙都送了你也無妨,何必動手搶呢?”


    圍觀群眾大多不明就裏,唯獨宋飛鳶,他兩年裏練劍都是在黑夜,目力超乎常人,看得真切:那攤主是提前把下聯下麵的第二張白紙塞到焦投宏手中的,手法快得不可思議,動作幅度也非常小,以至於在場的人都看作是焦投宏搶了張白紙去,那真正的下聯根本就沒動過。


    “我急你大爺!”焦投宏連著被攤主耍了兩次,心下大怒,一腳把桌子踢翻。他這一腳提前算好了力道與角度,掀翻過去的桌麵可是直奔著攤主的臉去的,隻聽“咣”的一聲,桌子重重砸在了酒店的牆麵上,再看攤主連人帶椅子不知何時已經滑到了一旁,手中還捏著那張焦投宏怎麽也搶不去的下聯。


    “好!”


    “真人不露相啊!”


    “再來一個!”


    眼看焦投宏連連吃癟,人群中喝彩聲不斷,攤主也站起來朝眾人躬身施禮。


    趁著攤主躬身之時,那焦投宏拽過桌腳,反身朝著攤主橫拋過去,圍觀眾人還不及驚唿,攤主卻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桌子上——準確地說,他全然沒有挪過窩,椅子壓根沒離開他的屁底,而這椅子正穩穩當當地立在桌麵上,桌子則四腳朝下安放於地。


    攤主:“輕點兒,我這桌椅可是借來的,弄壞了你可得照價賠償。”


    到這會,圍觀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攤主顯然是身懷武功的,恐怕要製服焦投宏並不困難,此時沒有出手完全是在給他台階下,讓他自行離開。可在焦投宏心裏頭可就不是這麽想的了,這擺攤的小子毛都沒長齊,竟敢三番兩次戲弄於我,今天非把他活拆了不可。


    焦投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展開個餓虎撲食的架勢就躍了上去。那攤主見狀,足底發力,連人帶椅朝後一仰,說來後仰的幅度也沒多大,但卻正好讓焦投宏撲了個空。


    焦投宏四爪著地,心中已多了幾分猶疑:這個平平無奇的攤主恐怕武功還在自己之上……


    當他站起身來,突然覺得下身一涼,隨即是圍觀群眾的哄堂大笑。低頭一瞧,自己的褲子竟已掉到了腳邊;再看椅子上的攤主,手裏正攥著一根看上去非常眼熟的腰帶:“看來這位仁兄真的是急著去茅房,連褲子都等不及要脫了。”


    焦投宏還要發作,但見攤主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陰森,眼睛直盯得自己心裏發毛,不禁打了個哆嗦,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


    此處書中交代,習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自然而然地發出一種威壓,對於高手之間是無關痛癢,但對於武功低於自己的人或常人而言,可是能發揮出青春版霸王色霸氣的效果……另外某些武學也有著加強這種威壓的功能,後文再敘。


    焦投宏雖然壞,但他不蠢,到了這地步想找迴場子和麵子都不可能了,隻得接過攤主拋過來的腰帶,在眾人的笑聲中灰溜溜地跑了。


    攤主用衣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仍自把椅子搬迴原處,朝眾人一拱手道:“各位鄉親見笑了,在下初到貴地隻想以文會友,本以為方才那位仁兄是個才思敏捷的,沒想到隻有身手還算敏捷。這攤咱還繼續擺,若是到了太陽落山這銀子還送不出去,那也隻能我自個兒留著上後麵這酒樓裏喝上兩杯了。”


    “讓我來試試。”


    一個響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高大、儒生打扮的少年緩步走向攤主,口中說道:“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好工整啊。”攤主看著那儒生,一拍大腿,再次起身拱手問道,“在下是七省文狀元兼參謀將軍,綽號對王之王的吳穹。閣下是?”


    “小弟讀過兩年書,塵世中一個迷途小書僮,宋飛鳶。”


    “好!”吳穹上前一拉宋飛鳶的手,高聲說道,“這位兄台既已對出下聯,那咱這攤子也就擺到這兒了,多有叨擾還望恕罪。”說罷一手拉宋飛鳶,一手拎起椅子,倆人一同鑽進了酒樓。圍觀群眾見沒了熱鬧看,嘟囔了幾聲便也各自散去。


    ……


    話分兩頭,項臨和符靖去到枝江城衙門,交割了文書印信,地方官叫人給他們安排住處。那人帶著符靖先去收拾房間,項臨便朝地方官打聽一個叫孔如淼的小吏,說是他家遠方親戚,順路來探望一下。地方官說那人現在城東一帶巡邏,又派了下屬在頭前帶路,項臨告辭後便投城東去了。


    項臨找到孔如淼時,後者正倚在一棵大樹下嚼著草根,聽項臨說明來意後,便打發那帶路的人迴去了,樹下隻剩他二人。


    孔如淼屬於那種丟到人堆裏絕不顯眼的普通長相,不過項臨點名要找此人,說明他的真實身份絕不普通……


    “我在京城可沒有親戚。”孔如淼仔細打量著項臨,沉聲說道。


    “可你也沒當場否認,不是嗎?”項臨一邊說著一邊從貼身內襯裏取出一枚玄色令牌,遞到對方手裏。


    孔如淼見這令牌質地非銅非鐵,造型古拙,上雕異獸紋樣,雖不甚沉重,手上卻感到有千鈞的壓力,若不用兩手捧住,幾乎都要墜落在地了。


    “八荒令……原來是【混沌】部的上官,小人失禮了。”孔如淼把那“八荒令”遞還,恭敬說道。


    “免禮,此地人多眼雜,這附近可有僻靜的去處?”


    “此去不遠有一座荒廢宅院,人跡罕至。”說罷便引著項臨走街串巷,不多時,二人來到一扇破落的大門前,門上的匾額早不複昔日的金碧輝煌,僅剩“朱府”兩個暗淡的文字沉默地昭示著前任屋主的身份。


    二人分頭在宅院之中轉了一圈,確定沒有閑雜人等後,在偏屋裏站定,互相對了暗號,方才開始交談。


    “屬下是奇物司【饕餮】部荊州府枝江城丙級司役,孔如淼。”孔如淼一躬到底,自報家門。


    “奇物司右參使直屬護衛項臨,乙級。”項臨拱手還禮。


    “上官此來可是為了石硪村的那【人字第六十六號】?”


    “不錯,現任【守墓人】卜立駐守已逾十年,上頭要求換人。”


    “此人現在何處?”


    “安排在官驛歇息,明日便可上任。【人字第六十六號】現在情況如何?”


    “無甚不妥,隻是近日那越驊山上出了一窩山賊……”


    “這班賊人我來時也遇到過了,他們的首領怕不是尋常人物。”


    “可需要聯絡【窮奇】部的兄弟來清繳?”孔如淼目露殺意。


    “留著是個禍患,更何況石硪村就隱藏在越驊山中,若是哪天被他們發現了秘密,總歸是麻煩的。”說罷項臨又把八荒令交給對方。


    “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孔如淼之前也參與過剿匪的行動,但當時隊友都是普通官兵,當地久未經戰事,武備鬆弛,戰鬥力完全不夠看,導致剿匪一直無法取得成果。這時得了上級的指令,可以調動所謂奇物司【窮奇】部的成員協助剿匪,而且聽上去他們對這支隊伍的素質頗有自信……


    至於這奇物司也是迷霧重重,從組織構成上來看似乎是以古代傳說中的兇獸作為各分部的名稱,其中這【窮奇】部八成是武鬥部隊。而那石硪村的【人字第六十六號】不知又是指代何物,是否又和村裏的反常秘密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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