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養蜂夾道的小板床上,多寶疼得又哭又叫,眼淚鼻涕齊下。“好痛喔!額娘,拜托你輕一點,人家的屁股好痛喔!”


    多寶不叫還不打緊,可是她這麽一嚷嚷,朱小小索性手起掌落,輕輕拍了下她那被打得又紅又腫的小屁股。


    這下多寶更是痛得哇哇大叫,幾乎跳了起來。“額娘,你好壞!你明知道人家痛,還故意打人家?”


    “打你?我還掐你呢!”說著,朱小小伸手往多寶滿布淚水的臉頰掐去。“你這小笨蛋,想我紹興三寶朱小小聰明絕頂,從乾隆爺到現在的萬歲爺,哪個不是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我怎麽會生出你這個小笨蛋?”


    多寶聞言抗議道:“人家哪裏笨了?你說要把隆哥哥搶迴來,所以我就去把隆哥哥搶迴來了,還和他……還和他……”


    多寶小臉一紅,說不出自己已經和德隆成為夫妻的事。


    朱小小又掐了她一下,“說你笨你還真笨!你把德隆搶迴來有什麽用?你不會搶了他然後帶著他遠走高飛啊?”


    “遠走高飛?”


    “是啊,帶著他遠走高飛,反正大阿哥他本就來自江湖,讓他重返江湖,可能對他比較好,再說,他應該也不太適應皇室裏多如牛毛的規矩吧?”


    “對喔!為什麽我沒想到?”多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可她又想到,“不過咱們這個皇上是古往今來最厲害的皇上,他一定一下子就找到我們了!”


    朱小小忍不住再掐了多寶一下,“小笨蛋,如果皇上真要罰你們,又豈是打幾個板子再關禁閉可以了事的?你沒聽過當年皇上為了皇後娘娘,可是活埋了一個參將,撤了一個縣令,參倒一個巡撫,最後甚至用‘請君入甕’之計,一劍砍了情敵!”


    對於煜祺當年和蘇盼盼那段轟動全京城的過往,多寶自然聽過,隻是她不大相信煜祺會是那種人,因為他看起來一直都是嚴竣冷酷、精明異常的,實在不大像是會為了女人而不顧一切的人。不過現在再從額娘嘴裏聽到這段故事,她開始有點相信那個嚴肅的萬歲爺真的是一個癡情種子,一輩子隻愛一個女人的癡情種子。


    “額娘,那你說皇上會是什麽意思?”


    “你想想,皇上如果真有意讓大阿哥娶丁千巧,大可再下一道聖旨,強迫大阿哥娶了就是,反正他是皇帝,他的命令誰敢不從?可是皇上這樣做了嗎?”


    多真想了下,開心地搖搖頭,“沒有!”


    “這就對了,皇上隻是把大阿哥圈禁起來,並沒有叫他再娶丁千巧。寶兒,你想過皇上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多寶趴在板床上很認真地想著。把阿哥圈禁起來,對皇子而言,可以說是最嚴厲的處罰了,但這也不一定。像當年康熙爺爺也是把十三阿哥胤祥圈禁了十年,用意卻不是罰他,而是怕他出去闖禍,沒人護他周全,所以才把他圈禁起來保護……


    多寶想到這兒,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額娘,你是說皇上把隆哥哥關起來,不是為了罰他,是為了要保護他?”


    朱小小點頭,“可以這樣說,不過皇上最主要的目的,應該還是在等。”


    “等什麽?”


    “等時間啊!”


    “等時間做什麽?”


    “說你笨你還真的變笨了,你想想,什麽人最怕時間,也最期待時間的?”


    “嗯……老人家怕時間,女人家怕歲月,小孩子又急著想長大,所以是……”她對上朱小小狡猾的眸子,“丁千巧!”


    “沒錯,正是丁千巧。”朱小小站起身,在狹小的通道裏走著,“我和皇後娘娘都不相信丁千巧肚子裏的孩子是大阿哥的,可她又一口咬定,而大阿哥也不辯解,所以我才想,皇上是不是早就洞悉這一切,因此故意把大阿哥關起來,想靜待時間,等丁千巧把孩子生下來。隻要孩子生下來,要證實孩子是不是大阿哥的就很容易了。”


    “萬一孩子真是隆哥哥的呢?”


    “那就到時候再打算了,但如果孩子根本不是大阿哥的,你說,咱們英明的皇上會如何?”.“當然是判她一個欺君罔上的大罪,一刀砍了。”多寶笑嘻嘻地說著,仿佛已經將丁千巧就地正法似的。


    “那倒不一定,但我想到時候鐵定有好戲看!好了,你乖乖趴著,額娘幫你擦藥,勇敢些,可別又哭又叫的喔!”


    “知道啦,額娘。”


    ☆☆☆


    朱小小猜得沒錯,煜祺之所以將德隆圈禁起,來,確實是為了等時間,等丁千巧把孩子生下來,也等丁千巧自個兒露出狐狸尾巴。


    丁千巧是何等聰明的女人,她怎會不知道這點。她知道煜祺定是對她起了疑心,否則不會莫名其妙地把德隆圈禁起來,因為圈禁可是大罪,而德隆並沒有犯什麽了不得的大罪,所以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她得想想辦法才是。


    於是這天,她獨自離開居住的宅邸,來到東四南大街一間看起來已經有些陳舊的老房子前。


    她舉手敲門,待兩短三長的響聲過後,門應聲而開,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後。


    那男子一見到丁千巧,眼睛驀地一亮,伸手將她拉進門,低頭就想吻她。


    “高朋,別這樣,我有話說……”丁千巧推著他。


    “我不想聽,我想你想得快發狂,現在我隻想愛你。”


    說完,不待丁千巧迴應,他便一把扯開她的衣衫,跟著將她按倒在地,大剌剌地占有了她。


    丁千巧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她浪蕩地迎向高朋,接受了他的占有。


    久久,高朋起身穿上衣裳,拿來一瓶酒自斟自飲起來,“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見德隆。”


    高朋倒酒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德隆?你說的是聶冰吧?”


    “沒錯,我想見他!”


    高朋冷笑一聲,“我又不是皇帝,你找我做什麽?想見他就找皇帝去,別來找我!”


    “皇帝已經對我起疑了,如果跟他說,他根本不會讓我見德隆,所以我隻好來找你。”


    高朋斜睇著她,“難道我就有辦法嗎?”


    丁千巧走到他麵前握住他的手,“你當然可以,雖說現在德隆被築高牆圍了起來,但我知道那道牆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麽,隻要你願意,你就可以進去。”


    高朋喝了一口酒,“你為什麽想見他?你明知道他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愛你,為什麽你還處心積慮地想去見他?”


    丁千巧臉色一白,“我……我要報仇,我需要德隆幫我報仇。”


    “報仇?要報仇我就不行嗎?為什麽非他不可?”


    丁千巧抬起頭看著高朋。“我知道,但如果由別人來做的話,就失去義父偷抱走德隆的意義了。”


    高朋眼睛一眯,恍然大悟地道:“原來當時抱走孩子的人就是聶青!”


    “是,義父之所以抱走德隆,為的就是希望他長大後能為我戴氏一門報血海深仇。”


    “戴?你本姓戴?”


    丁千巧點頭,“是,為了逃避朝廷的追查,我改姓丁,而我的叔父則改姓聶。”


    “叔父?原來聶青是你叔父,我還以為他是你爹。到底是什麽事需要讓你們改姓?”


    “那自然是……”丁千巧本想說些什麽,但卻又突然住嘴。“你不需要知道那麽多,反正我的一家都讓皇帝給毀了,所以我要報仇,我要殺了皇帝替我的家人報仇!”


    “但你認為聶冰會這麽做嗎?他素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連在冷水寨時都不肯上岸去打劫搶奪,更何況是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這正是我要你帶我去見他的原因。”


    “見了他,他就會聽你的話,會幫你?”


    “他不會聽我的話,但如果我們手中有一個人的話,那他不聽都不行了。”


    “誰?”


    “那個小丫頭,多寶。”


    ☆☆☆


    德隆手裏拿著一包蝦米坐在池塘邊,一麵灑著蝦米喂魚,一麵環顧這景致優美的花園,隻覺心裏一片平靜。


    他被圈禁在這兒已經有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裏,沒有任何人來看他,除了兩、三個奉命照顧他起居生活的仆人外,所有的就是這一池魚,以及這一片富有江南氣息的山水園林。


    可他的心,卻是從沒有過的平靜與踏實。因為在這裏,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他既不是冷水寨的首領聶冰,也不是剛認祖歸宗的皇子德隆。在這裏,他就隻是一個人,一個伴隨著日升日落,伴隨著花草蟲鳥過日子的平凡人。


    這是他一直想要的,就這麽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


    過去在冷水寨裏,他雖想過這種生活,但卻為了寨裏兄弟們的生計而得不到;想不到,現在居然在他成為皇子之後得到了,這難道是上天在與他開玩笑?


    如果是的話,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大了!


    也許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剛爬上雲端就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項他根本辦不到的遺言而摔下雲端,但這是他心甘情願的,因為這樣對他來說反而更好,沒有恩怨情仇,沒有名利追逐,有的隻是平淡。


    可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個成天蹦蹦跳跳,既衝動鹵莽勇敢又熱情的小多寶。


    她還好吧?讓內務府打了十個板子,一定疼得她哇哇大叫吧?


    那丫頭素來天真活潑、膽大妄為,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想要一個丈夫,就劫婚和丁千巧搶;覺得皇上說話刺耳,就嚷嚷著要收迴問候皇上的吉祥話,氣得皇上當場變臉。那丫頭到底在想什麽啊?,


    但他可以想見她現在一定為了他被圈禁在這兒,而急得到處想辦法。


    認真說來,這世上真心對他好的,大概隻有多寶一人。之前他雖有義父,但義父對他卻是嚴厲多於愛護,苛責多於教導,讓他永遠也不懂為什麽義父高興時也責打他,不高興時也責打他,還不準他叫他義父,隻要一叫,他就罰他在水裏浸泡上一天,凍得他渾身發抖。


    現在他終於懂了,原來義父並不愛他,他之所以把他養大,隻是為了要報仇。


    至於皇上和皇後娘娘,雖然他知道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爹娘,但相隔這麽多年,父子間的情感總是疏遠而陌生,加上丁千巧的緣故,使得他心中總有著一種看不見的疙瘩存在。


    因此說來說去,真正關心他、真正願意為他拚命的,大概就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毛毛蟲了。


    是啊!她確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他就是喜歡她,就是掛念她,就是會不住地想著她;想她在做什麽,想她是不是躲起來大哭特哭,還是氣唿唿地跑去找皇上理論?或者幹脆直接殺到這兒來,再搶一次人?


    這不是不可能,畢竟這丫頭……


    忽地,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抬起頭,赫然看見一個女子正往這兒來。


    乍見那女子的身影,德隆以為是多寶,可等那女子再走近一些,德隆不覺臉色大變,因為來人竟是丁千巧!


    “你……你來做什麽?”


    丁千巧仰起頭看著德隆雖然有些憔悴,卻依舊俊美迷人的好看臉龐。“我來看你。”


    德隆將手裏的蝦米全部拋人池塘中,然後起身拍拍手,冷淡地說道:“你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


    “你還是這麽冷淡,縱使被你自己的父親關在這兒,你還是一點悔意也沒有。你就這麽討厭我嗎?討厭到寧可一輩子被圈禁,也不願意低頭認錯?”


    德隆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認錯?認什麽錯?”


    “你不認為自己有錯嗎?你在婚禮上當眾拋下我和那丫頭走了,這對我而言是多大的羞辱,而你居然不認為你有錯!”


    德隆輕歎口氣,走到丁千巧麵前定定地看著她,“千巧,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是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


    “我不管什麽勉強不勉強的問題,我隻問你,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如果不要你,又何必在皇阿瑪麵前默認孩子的事?”


    丁千巧——愣,“什麽?默認?”


    德隆點頭,“是,雖然有些事情女人比男人更清楚,但男人隻要細心點,也應該可以發現才是。”


    “你、你想說什麽?你知道些什麽?”.


    他視線移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孩子的父親不是我,而是高朋,對吧?”


    丁千巧連退好幾步。“你……”


    “如果這孩子的父親是我,你何必大費周章地進到這園子來看我?如果這孩子的父親真是我,你隻要在皇阿瑪的安排下安安心心地待產,又何必急著想見我?再者,如果這孩子的父親真是我,縱使到時候宗人府要驗親,你也不必擔心,不是嗎?但是你沒有,你非但沈不住氣,還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看我。千巧,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急於見我嗎?”


    丁千巧瞪著德隆,好半天沒說話,突然,她放聲大笑起來,“好個德隆,你真不愧是你父親的兒子,你真是和你父親一樣狡猾奸詐,觀察人微啊!”


    德隆眼睛一眯,“你承認了?”


    丁千巧冷然一笑,“沒錯,這孩子的父親確實不是你,而是高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在皇阿瑪麵前說孩子的父親是我?”


    “因為我知道以你的個性根本不可能去刺殺皇帝,尤其是當你知道皇帝就是你的父親時,你更不可能這麽做。所以我才會想,如果我能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一旦有一天你登基當上皇帝,那我的兒子豈不是也有機會成為皇帝?”


    德隆的心頭一凜,“你!”


    “但是我知道你不愛我,要你娶我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我有讓你非娶我不可的理由。你知道那是什麽嗎?就是孩子!”


    “所以你打算懷著高朋的孩子嫁我?”


    “沒錯,隻要我懷著高朋的孩子嫁給你,將來再讓這孩子成為皇帝,到時候我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天底下還有什麽方法能報仇報得如此徹底?”


    德隆聽了丁千巧的話不禁直冒冷汗。天啊!如果當日多寶沒來劫婚,他真不敢想像後果會變成如何。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如此痛恨我皇阿瑪?”


    “因為……”


    “因為她是甘州戴防的女兒,她一家都讓皇上給抄了,所以當然要找皇上報仇了。”一個有些兇巴巴又帶著些許淘氣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聲音,德隆又驚又喜,“寶兒,是你?”


    德隆說的沒錯,來的人正是多寶。隻不過多寶不是單獨出現,在她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那就是高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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