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礦洞內,空氣中彌漫的猩紅魘氣愈發濃鬱,靈視幾乎被完全遮蔽。


    靈知一直在預警。


    從踏入礦洞的那一刻開始,心悸感就未曾停下。


    吉蘭從未見過這般程度的魘氣。


    比以往所遇見過的,都要危險。


    ‘看來還真有可能是三級魘碑……’


    吉蘭眯起眼,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小心謹慎地往裏走。


    靈視下,這些扭曲不定的猩紅魘氣,仿佛張牙舞爪的怪物,飄蕩著,糾纏在吉蘭周圍,試圖將其包裹,吞沒。


    然而,吉蘭雙眸深處,那十字劍篝火的輪廓搖曳,直接將靠近的魘氣都驅逐開,排斥在身體一米外。


    在吞噬了大量的王國烙印後,他如今的心靈強度,已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堪比6階。


    故而,即便是三級魘碑所散發的魘氣,也奈何不了吉蘭。除非他自願入睡,否則休想將其強行拖入夢魘之中。


    吉蘭的行動絲毫不受影響,一路往礦洞最裏麵深入。


    “嗯?”他突然輕咦一聲。


    在甬道中經過一處拐角時,他發現了幾道失去意識的身影,正橫七豎八歪倒在地上。


    這些人身穿著礦工製服,頭戴盔帽,胸前掛著的手電已經能源見底,閃爍著微弱的光亮,滋滋作響。


    他們灰頭土臉,躺在地上緊閉雙眼。


    吉蘭蹲下身,伸手一探。


    ‘這些礦工還沒死,隻是仍被困在了夢魘裏……’


    他麵露思忖。


    按理說,作為6階久世者死後遺留的三級魘碑,別說普通人,就是尋常久世者被拖入夢魘,生還概率都不高。


    但此時距離魘氣爆發,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這些礦工竟然還活著。


    這讓吉蘭頗為驚訝。


    如果不是礦工們有什麽特殊之處,那就隻能說明,夢魘裏的情況可能和自己預想的不太一樣……


    雖然依舊危險,但卻存在一線生機。


    ‘看看就知道了。’


    吉蘭重新站起身。


    他繞過這些昏睡的礦工,繼續深入。


    不多時。


    吉蘭走入了一片搭有垂直立柱和鋼鐵支架的空地,整體空間呈一個半球形。


    四周的岩壁上,釘著探照燈,光柱朝中央投下。


    十幾道身影呈排,倒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身穿棕黃色治安官製服,頭戴鋼盔的男人,斜靠著岩壁,低頭坐在那裏,失去了意識。


    “庫歐萊·卡羅夫(卡爾勞·巴巴羅切)。”


    “男,十九歲。”


    吉蘭掃了一眼,確認了這名治安官,正是此行的目標人物。


    他走了過去,發現庫歐萊的長相,確實與霍克斯公爵有些許相似。


    吉蘭環顧起四周。


    很快,他便找到了魘碑所在。


    於眾人背後的岩壁上,一塊四四方方的灰色墓碑,露出了半邊。


    其正麵以猩紅的花體字鐫刻著:


    “賈森·貝恩。”


    “1777-1924。”


    吉蘭眼神一凝,緊盯著這塊魘碑。


    ‘想必,這就是那位死去的6階久世者所留……三年前死在這裏的嗎?自然壽命未盡,多半是遭遇了什麽意外。’


    他暗道一聲。


    隻是“賈森”這個名字,吉蘭從未聽過。


    同時,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這塊魘碑上,除了姓名與生平時間外,下方還有一段簡短的墓誌銘:


    “‘和平的白鴿,最大的騙局。背叛者,終究被背叛。’”


    以往所見過的魘碑,都不存在“墓誌銘”,吉蘭推測,或許隻有6階久世者的魘碑,才會出現這種特殊情況。


    隻是墓誌銘的內容,讓吉蘭眉頭緊鎖。


    ‘難道這名6階久世者的死,與“白鴿塔”有關……’


    吉蘭在心中推測。


    他深吸口氣,放開了心神,解除了王國烙印對自身心靈的守護。


    颼——


    猩紅的魘氣頓時像嗅到血腥氣的鯊魚,蜂擁而至,直接將吉蘭淹沒。


    吉蘭的意識隨之陷入恍惚。


    魘氣侵蝕之下,他幾乎是眨眼間,便被強行拽入了睡夢之中。


    從而降臨到了碑中夢魘裏。


    視線重新恢複後,吉蘭條件反射地眯起了眼,因為光線非常明亮。


    颼颼——


    一陣大風迎麵風吹來,揚起了他的漸變長發。


    吉蘭發現,自己竟出現在了一處巨大的懸空平台之上。


    這平台處於高空,呈圓形,直徑超過百米。


    邊緣立著一根根漆黑的圓柱,在上方匯攏,形成一個類似“鳥籠”的外觀。


    吉蘭掃了眼四周,竟看到十幾名礦工與庫歐萊治安官聚在一起,正麵露驚恐地看著正前方。


    順著這些人的視線看去。


    隻見平台中央,正立著一個木頭絞刑架,上麵倒吊著一個男人。


    其雙臂被縛,原本應該鎖喉的絞繩,卻係在他的右腳踝上。


    男人眼睛緊閉,棕褐色的長發倒懸,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


    吉蘭眼神一凝。


    眼底彩光乍現。


    “賈森·貝恩的執念(夢魘守衛)。”


    “生前曾為‘白鴿塔’高層,‘三寓言’之一的‘農夫’。”


    “所走道路為熔爐星幣螺旋,十月‘白鴿詩人’之途,6階‘叛徒’。”


    看到“指引提示”的描述,吉蘭心中一驚。他沒想到,這塊三級魘碑,竟然是“白鴿塔”高層死後遺留。


    而“三寓言”這個稱號,吉蘭甚至從未耳聞。但憑直覺和推斷,這明顯是要比“十四行詩”更高一級的成員。


    恐怕,僅次於塔主“吟者”。


    是真正的秘社高層。


    而對方的6階原質名,也引起了吉蘭的注意。


    ‘三年前,他是怎麽死在這裏的?’


    吉蘭暗道一聲。


    ‘難道是背叛了“白鴿塔”,從而遭到了清算?’


    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站在原地,遠遠觀察著倒吊者。


    一旁的庫歐萊治安官和那些礦工們,在注意到又有人進入這處詭異空間後,不但沒有感到喜悅,反而流露出更強烈的驚恐之色。


    吉蘭注意到了這些人的表情,心中警惕更甚。


    “你背叛過別人嗎?”


    這時,倒吊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他的雙眼依舊緊閉,聲音清澈,溫柔如水。


    吉蘭麵無表情,淡淡道:


    “沒有。”


    “是利益不夠大?”


    倒吊男輕笑道。


    “還是你的膽量不夠大?”


    “都不是。”吉蘭一臉平靜。


    “哦?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有自己的底線。”


    “底線……”倒吊男笑道。“那東西並不值錢。”


    雙方沉默了幾秒。


    “既然你沒有背叛過別人,那你遭受過背叛嗎?”他又問。


    “沒有。”吉蘭道。


    他趁著與對方交談,默默開啟了“指引提示”,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試圖尋找這處夢魘的核心位置。


    這處平台相當空曠,並沒有什麽遮擋物,核心的位置想必極其容易找到。


    然而,吉蘭卻很快瞳孔一縮。


    因為指引的方向,就在正前方。


    就在——


    那倒吊之人的左胸膛。


    ‘夢魘核心,是他的心髒……’


    吉蘭暗歎一聲。


    這是最麻煩的情況。


    核心並不是夢魘場景中的某樣事物,而是存在於守衛身上。如此一來,就不可能提前摧毀,用以削弱守衛的力量。


    ‘隻能正麵硬上了……’


    吉蘭心想著。


    那倒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露出一雙僅有眼白的駭人眸子。


    他咧出了一個邪異的微笑。


    “哦?沒有背叛過別人,也未曾遭遇過背叛……那還真是遺憾,你體會不到‘背叛’的樂趣所在。”


    “我為什麽要體驗這種感覺?”


    吉蘭淡淡道。


    “你是不是有病?”


    “嗬……”


    倒吊男笑了一聲。


    他被縛的雙手挪了挪,左手食指一勾。


    “你的詆毀我能理解,畢竟你並不明白我的話。但我可以幫伱,讓你稍微體驗一下……”


    隨著話音剛落。


    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倒吊男食指迸發,越過數十米距離,將吉蘭籠罩。


    “嗯?”吉蘭眼神一凝。


    他的右手緩緩抬了起來……


    然後,不停顫抖著,朝脖子挪過去。


    “如果身體被賦予意誌,它會感激你嗎?還是說,會背叛你?”


    倒吊男的臉上,那微笑愈發猙獰。


    “我很期待……”


    啪!


    吉蘭的右手,頓時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眉頭一皺。


    這種詭異的力量,他頭一迴遇見。


    自己的右手明明還有知覺,卻完全脫離了掌控,仿佛真的具有自己的意誌一般,試圖反叛,並殺死原本控製它的主體。


    吉蘭並非沒有對策。


    他強忍著自己那恐怖的握力,直接用左手食指,以神秘律動在右臂上連點數下。


    噗噗幾聲。


    右臂頓時癱軟,失去了力氣,仿若無骨般垂落身側。


    這是他以指代劍,依據“傑拉德放血劍”施展出的簡化秘技,封鎖了整條右臂的感知,從而破除了對方的神秘影響。


    “為什麽要停下?”


    倒吊男咧嘴一笑。


    “再試試另一邊吧……”


    說著,他手指又是一勾。


    無形力量再度襲來。


    這迴,吉蘭的左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眼睛一凜。


    嘭!!


    吉蘭知道,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直接腳下一踩,整個人朝著絞刑架衝去。


    平台的石板被瞬間爆發的踢擊踹碎,轟出一個凹坑,粉塵朝後揚起。


    吉蘭的身影劃過一道長長的模糊軌跡,徑直前衝。


    在這個過程中,他恢複了右臂的感知,故技重施,又以指擊將左手封鎖。


    同時,掏出了笑噪之杖,形變為花籃十字劍形態。


    這一切,僅發生數秒之間。


    吉蘭已是到了倒吊男跟前。


    他二話不說,單手握劍,直接一記“寰宇劍”甩出。


    銀色劍光迸射,輝芒璀璨。


    “銀盤。”吉蘭冷聲道。


    手中十字劍模糊一瞬,消失不見。


    隨後化作了星光點點,匯聚如匹練飄帶,劃過絢爛弧線,掠向倒吊男。


    可對方不躲不避,瞪眼看著。同時,對準吉蘭五根手指虛握。


    “手裏的劍,就不會背叛你嗎?”


    倒吊男陰狠道。


    叮!!


    隻聽一聲清脆之聲響起。


    吉蘭驚愕發現,眼中的銀色劍光突然崩解,十字劍停在了倒吊男的脖頸一側,相隔數公分,卻不再前進分毫。


    笑噪之劍開始顫抖,不聽使喚,試圖從他手裏掙脫。


    ‘連沒有生命的武器,都能被對方的神秘力量影響……’


    吉蘭眼神凝重。


    他與倒吊男對視一眼,便又聽對方開口道:


    “你覺得,你所看見的,你所聽見的,你所思考的……都是你的,而不會背叛你嗎?”


    吉蘭頓時臉色微變。


    如果連感知都欺騙了自己,連思維都不再屬於自己……這場戰鬥,基本可以宣告失敗了。


    這一瞬間,吉蘭的思緒像是進入了時間停滯的世界。


    他想了很多。


    最終,想到了關鍵的一點。


    ‘王國烙印是抵禦神秘的壁壘,我目前最強勢的就在於此,怎麽突然忽略了這點……’


    ‘是了……’


    ‘在我放開心神,解除王國烙印的守護那一刻,對方就已經順著魘氣,對我進行了影響……’


    ‘我的思維,在那一刻下意識忽略了這點……’


    ‘“白鴿詩人”之途的神秘者,確實難纏至極……所幸,這僅僅隻是賈森的執念,即便他是6階“叛徒”,但殘留的力量還不足以完全壓倒我。’


    吉蘭眨了一下眼睛。


    時間仿佛又恢複了正常。


    倒吊男看著麵前的紫眸青年,那柄花籃十字劍已是調轉劍尖,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朝對方脖頸砍去——


    嘭!!!


    一聲巨響。


    血霧爆開。


    倒吊男臉色一怔。


    他的那雙白眼緩緩挪動,便看到一條精壯的臂膀,打穿了自己的左胸。


    吉蘭單手抓著花籃十字劍的劍刃,指間迸血,順著腕部和小臂流淌。


    而另一隻手,卻是握拳,如炮彈般打穿了倒吊男的胸口!


    他低垂眼簾,看著倒吊男的麵部如瓷器般龜裂,咧嘴一笑:


    “你真的覺得‘背叛’是一種很美妙的體驗嗎……如果真是這樣,你又怎麽會因此而死,留下如此執念?”


    倒吊男一怔。


    緊接著。


    噗嗤——


    吉蘭抽手而出,掌中抓握著一顆早已發灰壞死的心髒。


    這,正是夢魘的核心所在。


    吉蘭手掌用力一握。


    其瞬間爆開成粉末。


    “你這該死的……”


    倒吊男麵容扭曲變形,雙手齊出,十指虛握。


    一股遠超以往的無形力量,朝吉蘭洶湧而去。


    吉蘭眼神發狠。


    紫眸之中,十字劍篝火熊熊燃燒。


    那股無形的力量掠過他的身體,卻被瞬間彈開,毫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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