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街區已經屍橫遍野。


    路上、路邊乃至兩側商鋪或住宅裏,全都是屍體,橫七豎八,一片狼藉。


    翻倒的馬車、貨物拖車、垃圾箱、破布、血漬……


    耳畔的防空警報嗚嗚作響。


    高空一架架轟炸機來迴掠過,不斷投下炸彈。


    轟隆隆的巨響與刺耳槍聲,幾乎就沒有停過。


    吉蘭的前方,聯邦的軍隊不斷穿梭,在建築裏進出。


    他麵無表情地取出了獵魔斧,避開那些士兵的同時,迅速朝著牙科診所而去。


    途經一條巷道時,兩個聯邦士兵快步從巷口跑過,他們偏過頭,便看到黑影一閃而過。


    下一秒,脖頸一痛。


    自己的視線便旋轉著飛了起來。


    吉蘭拎著斧子,從兩名士兵身邊掠過,帶著一捧血珠。身後,兩具無頭的屍體驟然倒地。


    他一路前進。


    但凡是落單或少數幾名士兵,都會被他順手砍殺。


    直到吉蘭從診所的後門進入。


    裏麵的場景當場讓他愣在了原地。


    診所沒了。


    物理層麵的沒了。


    正麵的大半邊牆體、玻璃、招牌和診所門,統統在戰鬥機掛載的重機槍掃射下摧毀無存,碎磚石塊與灰塵覆蓋了內部的躺椅和器械。


    燦爛的陽光直射進來。


    照在了一男一女兩道身影上。


    他們被掩埋在了建築殘骸之下,已經沒了動靜。


    “蠣鷸先生,海鷗小姐?”


    吉蘭快步上前,徒手翻開磚塊。


    看見的,卻隻是兩具殘破的屍體。


    原本他還心存僥幸,覺得這兩人不會是集社成員,可當翻過他們的身體,顯露在眼前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蠣鷸先生瞪圓了眼,口鼻都是血漬。


    海鷗小姐雙眼緊閉,原本精致的臉蛋慘白無比,失去了生機與血色。


    “你們……”


    吉蘭本就壓抑的心,猛然下沉。


    他突然感覺唿吸不順暢,四周的空氣仿佛重若千鈞。


    咚!


    吉蘭手裏的斧子杵在了地上。


    他低著頭,大口喘氣。


    穿越以來的一月曆曆在目,從未有過的美好,竟在眼前驟然破碎。


    他難以抑製內心的情緒,低聲嘶吼了幾聲。


    那不穩定的精神,悄然間劇烈波動。


    吉蘭隻覺自己的視線發生了扭曲,一股難言的空虛直衝頭頂——耳畔的防空警報、轟炸、槍聲與尖叫都像是在遠去,四周仿佛陷入了祥和的寧靜。


    蠣鷸和海鷗兩人身上再次冒出彩光。


    如兩道彩虹細線。


    扭曲著,模糊著,撞進了吉蘭的眼裏。


    他先是後退一步,混亂的思緒突然抓住了一線希望。


    “麻雀小姐……”


    吉蘭猛上前,撲在廢墟上,不顧碎石塵埃,在兩名集社成員身上找到了他們的那枚代號金幣,緊攥在手裏。


    旋即,小心翼翼地收入了煉金皮口袋,和鸛先生的那枚放在了一起。


    “沒時間了……”


    吉蘭念叨著,眼神痛苦。


    “我沒時間了!對不起!”


    他拋下了兩人的遺體,沒時間為他們安葬,拎起斧子,便衝出了診所。


    聯邦的軍隊還在街上肆虐,四處殺人。


    吉蘭閃入小巷之前,迴頭看了眼。


    遠處,那群聯邦士兵似乎簇擁著一位中年軍官。


    那軍官淡眉狹眼,佝僂消瘦,身穿棕色軍大衣,右肩別著上校軍銜的肩章,頭戴短簷貝雷帽,手裏杵著一根黑色手杖。


    其神情漠然,看著這一切。


    吉蘭深深的記住了那張臉。


    *


    *


    *


    他馬不停蹄地狂奔。


    沿途看見了不止一具橫死的屍體。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有徹底死了的,也有還在哀嚎掙紮的。


    命如草芥,慘烈無比。


    吉蘭的心經過最初的恐懼和緊張,此刻隻剩下了死寂。


    他腦子裏隻想著一件事——


    那就是救下麻雀小姐!


    除開吉蘭自身外,記錄會成員裏可能隻有她還活著!


    可豪斯特第五街區,卻早已籠罩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這裏,遭受了最慘烈的轟炸!


    那原本一幢幢的建築基本沒有幸免,全部倒塌,淪為了廢墟。目之所及,是空曠的殘骸群與大火。


    這裏甚至看不到聯邦士兵的身影。


    想必他們也清楚,這裏是轟炸區。


    吉蘭不顧四周的大火,直奔印象中勞瑞公寓所在而去。


    “來得及!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他心中不斷念叨,最後成了怒吼。


    很快,他到了。


    正前方,原本那富麗堂皇,優雅別致的獨棟公寓,此時已經化作了廢墟火海。


    空氣彌漫著焦味,高溫席卷。


    徒留死寂,破敗。


    正當吉蘭唿吸一滯,眼神暗淡之際,卻突然從那劈啪的炸裂聲中,隱隱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歇斯底裏的慘叫。


    他眼眸一動,身形猛地竄出!


    無視那火海與窒息感,衝了進去。


    吉蘭在廢墟上幾個跳躍,於一麵倒塌的牆體下,發現了一塊通往地下室的厚木板。木板已經碎裂,燃著火。


    他戴上皮手套,麵無表情地掀開木板,屏住唿吸跳了下去。


    啪噠!


    濃煙之中,隻見一道纖細的身軀正蜷縮在地上,不斷顫抖,扭動,身上還燃著火焰。


    “麻雀小姐!”


    吉蘭當機立斷,閃身到對方跟前,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將她身上燃燒的衣物全部脫了下來。


    同時迅速取出最後一支苦喉藥,灌入對方嘴裏。


    苦喉藥能有效治愈內外傷和燒傷,且具有強效陣痛作用。喝下藥水後,麻雀小姐痛苦的反應頓時有了緩解。


    他看著懷裏奄奄一息的少女,喉結滾動,一時間隻覺喉嚨堵了什麽。


    原本俏皮靚麗的麻雀小姐,此時被燒得麵目全非。渾身細嫩白皙的肌膚,成了焦炭般漆黑,甚至留下一塊塊血淋淋的泛白傷疤。


    那頭柔順好看的金發也沒了,猙獰光禿。


    她緊閉著眼,眼角止不住地落淚。


    幹裂的嘴唇微張,卻隻能發出嗬嗬的,不明所以的哀嚎,聽得吉蘭心頭微顫。


    “麻雀小姐,別怕,是我……雪鴞。”


    吉蘭沉聲道。


    “你會好起來的!堅持住!”


    安慰著,他又將煉金皮口袋裏,僅存的兩卷魔藥紗布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包紮在了少女的體表。


    最後,脫下自己的風衣,將她包裹。


    吉蘭橫抱著陷入昏迷的麻雀小姐,從原路返迴,然後迅速逃離富人區,朝布拉克市南部出口而去。


    所幸一路上遭遇的聯邦軍隊較少,再加上吉蘭刻意躲避,所以在多費了些許時間後,成功離開了布拉克市。


    此時已是下午。


    吉蘭抱著少女穿過了死寂的大橋。


    身後的城市群依舊傳來轟鳴。


    這時。


    他驀然發現,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沉,目之所及的色彩都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清冷色調,宛如世界末日。


    一輛黑色的複古汽車,就停靠在一棵大樹後。


    吉蘭快步走了過去。


    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人夏爾也適時從樹後走出,滿臉餘悸地迎上前來。


    “少爺,您總算來了!”


    夏爾緊張不已道。


    “沒想到……沒想到聯邦的動作這麽快!那巨型飛艇和轟炸機朝城市投下了炮彈,一切都被炸沒了!”


    吉蘭沒做聲,沉默地將麻雀小姐輕放在了汽車後座上,然後扭頭看向夏爾。


    他嘶啞著聲音道:


    “如果天黑之前我沒迴來,你就開車帶她離開。”


    “少爺?!”


    老夏爾臉色劇變。


    “您打算做什麽?您千萬不能再迴去啊!”


    轟隆隆!!


    陰沉發黑的天空奏響雷鳴。


    吉蘭一言不發,轉過身,拎著斧子朝城市遠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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