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已深。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照進倉庫,猶如漆黑舞台上的聚光燈。


    吉蘭斜靠在角落,腦袋下枕著各類異端邪說的書籍,兩側立著四五位女性“天使”的石膏雕塑,她們背展雙翼,赤身微笑,像是在拱衛中間的金發青年。


    他的腿隨意搭在一台留聲機上,淡漠的眸子凝視著天花板。


    腦子裏一直思索著白天的事。


    莫米爾將偷聽到的秘密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了,這讓吉蘭暗恨不已。


    他雖然早就察覺到幫派帶自己迴來的目的不純,卻沒想到橡木幫老大盧卡斯轉手就將他賣了,更沒想到警署的動作那麽快,甚至還驚動了上級部門。


    不過這些吉蘭也早有心理準備,他隻是煩躁於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都沒來得及收集更多信息與情報,敵人就已經追上門了。


    ‘不出意外的話,盧卡斯明天就會派人來試探我,甚至動用酷刑逼迫我交出那盤膠卷……嗬,咱們走著瞧。’


    吉蘭嘴角咧出冷笑。


    他視線移動,看向倉庫中央擺放的那台放映機。


    ‘眼下最好的破局辦法,就是從電影世界裏找到更多武裝力量……隻可惜,關於那村莊書記官的住所,依舊沒有什麽線索。’


    突然,吉蘭想到了什麽。


    他當時在警署監牢中麵臨絕境時,正是因為防疫人士的“檢測環節”,讓他接觸到了膠卷的一截底片,從而獲得了夢的啟示,使得之後在電影中避開了第一波危險,並拿到了雙管獵槍。


    ‘我能否再次通過夢的啟示,獲得關於書記官住所的指引?’


    吉蘭略作思忖,覺得這個想法可以一試。


    他當即取出了黑色膠卷盤,將其抱在懷中,然後閉上雙眼。


    ‘斑斕,做夢。’


    心中默默念叨一句,也不管其能否真的實現。


    靜謐夜裏,月光如薄毯披在吉蘭身上。


    不知過去多久,他的唿吸逐漸變得悠長,旁人看不見的斑斕色彩若隱若現,在其腦後發散輻射,隨著唿吸而緩慢波動——宛若一輪彩虹光圈。


    吉蘭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再一次坐上了那班必然停軌的老式列車,之後的發展,亦如他白天的經曆那般,先後結識了民俗學家瑪維以及外科醫生布倫南。


    他們二人在吉蘭的引領下,穿過捕獸夾陷阱,躲開“貢狼”群襲擊,最終抵達了林中村莊。


    可就在這裏,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發展。


    吉蘭遵循著直覺,提議分頭行動,這樣三人各自在村莊中尋找出路線索的效率更高,於是他們便在石板廣場上分開,並約定之後繼續在此處匯合。


    可當吉蘭探索一圈再次返迴時,卻隻見到了少女瑪維的身影,而布倫南醫生則莫名失蹤了。


    不過醫生提前在廣場留下了文字訊息,似乎是發現了什麽。


    但那些文字在夢中模糊不清,吉蘭竭力去看,也難以辨認。


    嘭嘭嘭!


    一陣拍打鐵門的聲音驟然響起。


    吉蘭猛地睜眼。


    他迅速瞥了一眼窗外,夜色早已褪去,此刻是第二天的清晨。


    ‘做夢果然行得通!看來想要找到書記官的住所,需要得到布倫南醫生留下的訊息才行!’


    吉蘭深吸口氣,站起身。


    懷抱的黑色膠卷盤也在同一時間被彩色包裹,消失無蹤。


    他上前幾步,將倉庫門打開一條縫。


    蘭道夫那張笑臉頓時出現在了門外,他手裏拿著兩個烤土豆,以及一杯水,開口便道:


    “早上好,吉蘭兄弟,這是你今天的便餐。”


    “謝謝。”吉蘭接過食物,不動聲色地問道:“今天怎麽不是莫米爾來送餐了,還麻煩蘭道夫你親自跑一趟?”


    “莫米爾啊……”蘭道夫聞言,笑容漸漸消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歎息一聲道:“唉,他……他死了。”


    吉蘭一怔。


    莫米爾死了?!


    他雖然對這個十七歲的稚氣少年並沒有什麽感情,但不得不承認,對方將自己視作了真正的朋友,也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唯一關心過他的人,甚至敢於冒著生命危險悄悄告密。


    可現在,這人死了。


    “他是怎麽死的?”吉蘭麵無表情地問道。“蘭道夫你知道嗎?”


    “小莫米昨晚在黑桶街賣酒的時候,被巡邏的‘禁酒探員’們發現了,他試圖逃跑,但沒能成功,反而被那群該死的鮑比失手槍殺,連屍體都帶走燒了。”


    蘭道夫憤憤不平道。


    ‘被警員當街槍殺……嗬。’


    吉蘭在心裏暗暗冷笑。


    莫米爾昨天告密,今天就橫死街頭,若說這是巧合,他絕不相信。


    “他是幾點去的?”吉蘭隨口問道。


    “十點多吧,我也記不太清了,不過當時都已經很晚了,沒想到那群鮑比還在巡邏。”蘭道夫不知道吉蘭為什麽這麽問,便隨口答道。


    他一臉唏噓地搖頭,勸慰幾句。


    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什麽,開口問:“對了,今早老大讓我問問你,有沒有在警署看到過一盤黑色的電影膠卷。”


    蘭道夫早就問過看守“發財井”的兩個兄弟,然而他們昨天檢查吉蘭的手提包時,並未在裏麵看到膠卷。


    所以他篤定,吉蘭一定是將其藏匿在了別處。


    “膠卷?”吉蘭故作心不在焉的樣子,茫然搖頭。“沒注意。”


    “這樣嗎……那好吧。”蘭道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吉蘭的臉上,聽到這個答案後,無所謂地笑了起來。“如果你想起什麽,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他湊過頭來,悄悄道:


    “老大說,那群鮑比好像很重視那玩意,但現在弄丟了,嘿,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它,就可以狠狠敲詐一筆哈瑟姆署長,也算是為小莫米報仇了!”


    吉蘭點點頭。


    蘭道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長發壯漢走遠的背影,吉蘭的眼神一片冷寂。


    他現在已經可以確認,莫米爾的死,就是橡木幫老大盧卡斯做的。


    根據莫米爾告密的信息,吉蘭知道,盧卡斯以自己作為籌碼,與哈瑟姆署長達成了黑色交易,這一周的晚上七點到九點都不會有巡察人員。


    可盧卡斯卻故意讓莫米爾十點去兜售私酒,就是想害死他。


    吉蘭甚至能夠想象到,弱小稚嫩的莫米爾明知道會有被抓的巨大風險,卻依舊隻能硬著頭皮聽從老大的命令,惴惴不安地踏上黑夜的不歸路,最終在痛苦恐懼與無助中死去。


    盧卡斯想殺莫米爾實在太簡單了,隻需要派人故意泄露一下消息,那小家夥跑都沒得跑……或許是他發現了端倪,想要滅口,亦或隻是單純地拿莫米爾的死來刺激吉蘭,從而獲得膠卷的下落。


    總之,狠辣至極。


    嘭!


    倉庫門緊緊關閉,吉蘭反手將其鎖上。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放映機前,取出銀色立方體與黑色膠卷盤,操作一番後席地而坐,抬手撥動開關。


    哢。


    擺梭轉動了起來,一束燈打在了牆上。


    ‘欺騙我,陷害我,殺了莫米爾來刺激我……好好好!’


    吉蘭露出猙獰的表情,眼睛死死盯著電影畫麵。


    ‘你們——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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