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小東山


    “什麽托?”言無缺滿頭問號。


    “別問了,這又是七百二十集的故事!”郭鳴仁翻著白眼。


    “少主,廬陵公又來了!”言無缺眉毛挑了挑。


    郭鳴仁不敢動,低聲問:“康王也來了嗎?”


    “沒看見,好像就他一個。”


    長長唿了口氣,轉過頭看見一個老頭兒慢慢的走來,一邊走還一邊指指點點。


    “這老貨,怎麽就像冤魂一樣纏著我呢?”郭鳴仁垮了個臉。


    事情是這樣的,九月初九重陽那天,羊皮卷尺製作大功告成,三人正準備去吃頓好的放鬆一下。收拾工具時,魯妙子在盒子裏拿出一封請帖,郭鳴仁這才記起中秋燈迷那事兒。


    反正就是這麽湊巧,那個“旭”字按郭鳴仁的理解就是九月初九,也就是當天。


    旭,九日。日,陽也。九日連天九重陽,這就很容易理解了。


    時間知道了,地點也不難猜。旭日東升,日出東山,東山再起!


    小東山,謝安墓!


    三人一路上山,一路釆了些黃菊。重九登高,也是秋祭,搞束花表表心意也應該。


    說真的,在大晉的曆史人物,郭鳴仁最佩服謝安,其次就是謝玄了!這兩叔侄可說是改寫了大晉的命運,漢人的脊梁骨!


    不是說其他人沒脊梁,而是他們做到了!苻堅集五胡百萬兵,投鞭可斷流!謝玄八萬北府兵,八公山下敗賊寇!淝水之戰能勝,謝玄當然打得漂亮,但如沒有謝安為他鞏固後方穩定局勢,使盡渾身解數掃平障礙,哪還得大勝?


    當時主和的聲音高漲,唯謝安力主反擊!用他的威望壓服所有人,再得王家支持,還要穩住荊州的桓家,這才成事!


    安石不出,如蒼生何?


    這一戰打碎了苻堅的美夢,打散了五胡聯盟,北地又恢複群雄割據的局麵。兼之互鬥不休,誰也不服誰,大晉才有日後收複失地的空間。


    也是這一戰之後,謝家的聲望被推到最高!也迫使謝安急流勇退,稱病來到小東山隱居。


    小東山的謝安墓隻是個衣冠塚,真正的墓在會稽東山。


    果然,謝安墓前置了不少祭品,平台處有侍衛把守,看來謝家的祭祀已經完了!


    郭鳴仁三人衣著顯然不俗,謝家侍衛很禮貌的問明來意,便讓他們進去。畢竟謝安的名望很大,一年到頭來小東山瞻仰其風采之人不少。


    三人來到碑前,放下一束花。看過皇帝親手寫的銘文,追思這位一代名相的風彩。


    出了墓地,三人依舊沿著山路上山。山路用青石板鋪成,沿階而上可直到山頂處謝安隱居的竹廬!


    離竹廬還有段距離,就已隱隱聽見悠悠的琴音。


    琴音、蟲鳴、鳥拍翼!


    溪澗、清風、此山中!


    原來這種環境真的可以洗滌心靈,三人都有一種很寧靜的感覺。


    怪不得大文士、大才子都喜歡隱居。


    郭鳴仁想起電視裏古裝戲常聽到的一句話: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這句話多少有些批評的味道,嘲諷隱於野的大才子。


    可未經他人若,莫勸他人善!能顯於朝,誰又甘心隱於野?


    琴聲越近,竹廬在望。竹製的籬笆圍成了一個院子,院中還有不少人。


    一老者在彈琴,他對麵坐了七個中青年人。他們沒有進去,隻在院門口看看。


    一曲罷了,餘音嫋嫋。


    七人張開眼,麵容洋溢著笑意。他們站起身來,向老者深施一禮,“多謝廬陵公指點,今日就此拜別,保重!”


    七人依次走出院子,見到郭鳴仁三人也隻點頭示意,大步下山而去了。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敘?”說話之人正是廬陵公謝陽伯,見他們站在院門口不進來,便出言相詢。


    隻見他一身寬袖的玄色袍服,須發皆白但精神抖擻,一雙深邃的眼眸好像能洞察人心。


    郭鳴仁灑脫一笑,舉步走了進去,施禮道:“您就是廬陵公吧?!晚輩郭鳴仁!”


    謝陽伯還以一禮,“你有請帖嗎?”


    他在懷中掏出來一封,“您說這個?”


    “有請帖,咱們今日平輩論交,清談玄妙!”謝陽伯哈哈一笑。


    “今日?”


    “當然!論道無大小,才能暢所欲言!”謝陽伯擺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自己也先坐下。


    三人坐定,郭鳴仁心想你不擺架子最好,才說道:“清談,小子真不懂,也不感興趣!讓廬……老先生失望了!”


    “哦?那為何不感興趣呢?”謝陽伯好奇,“老莊之玄妙如此令人神往,士族子弟自小耳濡目染,豈會不懂?”


    “懂得太多也並無益處,還不如珍惜生活,幹些讓自己舒心快活的事?”郭鳴仁笑著迴道。


    屋裏傳出一聲冷哼!


    郭鳴仁奇怪的探頭,謝陽伯擺擺手道:“我還有一好友在屋裏,他不喜見人,莫要見怪。”


    “哦!”郭鳴仁收迴目光。


    “其實你也並非不懂,舒心快活就是自在逍遙!如何做到自在逍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有益無益,存乎於心!”謝陽伯摸了一下琴弦,笑著說道。


    他的意思是,你我雖然是獨立的個體,但都活在這片天地之中,都能互相包容理解。就如這幅琴一樣,沉迷此中者可以說其玩物喪誌,亦可說陶冶性情。有益或無益不在口中,而在心中。


    “道理大多都是對的,可說的人太多做的人太少!”郭鳴仁感慨道:“或許就因為理解不同,才有諸子百家。又或許理解太多讓人無所適從,才會尋求一個共識!一個標準!”


    他看著謝陽伯,問道:“在老先生看來,這樣有益還是無益?”


    謝陽伯不答反問:“小友認為呢?”


    “無益!”


    “哦?這又為何?”


    “遁去的一並非唯一,人們追尋的真理亦並非唯一真理!”


    謝陽伯聽得此話精神為之一振!今天終於聽到不一樣的了!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有否想過,讓這四十九變化的是人?世間萬事萬物在變,人也在變。可知變幻才是永恆?”


    “莊子夢蝶,或許莊子就是理解了萬物之變化,才能夢蝶!蝶是什麽?或許就是遁去的一!但為何莊子能夢蝶,孔子不能,孟子不能?”


    “我看不然,孔子也夢到了,孟子也夢到了,諸子百家都夢到了!但夢到的不一定是蝶,也許是一陣清風,也許是一場春雨!”


    “但如果他們都隻夢到蝶,我反而肯定全都是假的,正因為子非魚,魚亦非子!”


    “好!好!妙哉妙哉!妙不可言啊!”謝陽伯大讚道,“小友玄道精深啊!”


    言無缺和魯妙子雙手不自覺的鼓掌,倆師兄弟都是修道法的,聽得是津津有味!


    最震撼的一定是言無缺,他知少主一向都不喜歡清談,誰知原來是個高手!心中似有所悟,向郭鳴仁請教:“少主,按您這麽說,無缺心中的執著,是未看清楚變化?所以才無法突破?”


    “不,你是讓變化迷了眼,看不清本源!你不需要快劍利劍,你需要一把玄鐵重劍!”郭鳴仁側過身認真說道。


    “玄鐵重劍?!”


    “對,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不要一味追求快,要慢下來,或許就看到另一條路。”


    謝陽伯哈哈大笑,“妙啊!哈哈!重劍無劍大巧不工!此乃以堂堂之勢,以力破之!小友修煉之道也精通?”


    “老先生說笑了!我自幼體弱,哪會什麽修煉呢?!”郭鳴仁笑笑,真的能修煉就好了,也不至於孱弱成這樣。


    “小友似乎對儒道有意見?!”謝陽伯話鋒一轉,直接問道。


    “不,您不要誤會了,我對儒家沒意見!”郭鳴仁當然不能認,“我說的還是一,唉!您瞧瞧,這就是將道理說得玄之又玄的壞處了!要知道人的思想是複雜的,而道理往往是簡單的!”


    “嗯!有意思!”謝陽伯撫須笑道:“小友夢到蝶了!”


    “或許我是蝶的一場夢!”


    “哈哈!好!好!”謝陽伯讓人把琴拿走,擺上茶具開始煮茶。


    郭鳴仁心想,說了這許久,才想起煮茶待客。


    “剛剛小友說孔孟都尋到的遁去的一,那人們學習孔孟,不也能尋到麽?”


    “或許能吧!這又有誰真正肯定呢?!”郭鳴仁搖了搖頭,“但肯定孟子是幸福的,那時百家仍在,他起碼看過了變化,最終才選了儒!而今人選擇不多,看到的變化也不多!”


    “你是說,一之中仍能看到變化?!”


    “為何不能?既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遁去的一,當然能再衍五十!”


    謝陽伯震驚了,他看著郭鳴仁就像看怪物一樣!小小年紀,境界如此之高,實在世間少有!短短幾句,就讓他打開了新世界。


    莫非就是他?!


    其實郭鳴仁沒他想的那麽複雜,在他看來,穿越本身就是遁去!在原來世界遁去,來到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又有與原來的世界有什麽不同呢?


    這不過是平衡世界的不同時空而已!


    這些奇奇怪怪的理論,大白話解釋都能把人說暈,反而用玄學來解釋來得更有效。


    但對像必須是像謝陽伯這樣學識淵博的大名士,不然隻會被些膚淺的人說你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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