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被困多久了?他們怎麽還沒能修好我的新身體?”

    康斯坦斯在黑暗中漂浮著。他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但他倒是挺確定一點:自己依然擁有著清醒的思維。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慶幸這一點,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開始不太確定了。

    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著他,沒有任何光線,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身體上的觸感都沒有。

    “這太糟糕了,隨便來點什麽吧,哪怕是疼痛也好。起碼還能讓我迴想起自己是個人。”

    他在心裏默默的祈禱著。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狂笑了起來:“我真是快要瘋了,明知道這裏什麽都不可能有。如果還沒有瘋的話。”

    “聽說瘋子並不認為自己不正常,那我到底是瘋了還是沒瘋?”

    他不知道答案。

    黑暗並不可怕,但無邊的孤獨折磨的他快要發瘋了。他後悔過轉化成魔像,情緒崩潰過——這樣子活著還不如當初光榮戰死一了百了。

    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外麵變成什麽樣了。

    “太糟糕了,看樣子不是法師團團滅了,就是我的殘骸落進了什麽無法迴收的地方。或者更糟一點,人類已經完啦!”

    搞不好自己就是人類最後的幸存者咯,他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這一點。幸好時間還很多,起伏的情緒最後都歸於這無邊的黑暗和平靜。

    即使在這個黑暗的,沒有光線的地方,他也能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因為他已經在心裏把自己的戰鬥技藝推演和研究了無數遍,他知道做這種事情需要多少時間。

    但是他並沒有放棄——容易放棄的靈魂就算咬牙決定奉獻自己,也堅持不到被植入靈魂核心的那一刻。隻是,他也不再期待被喚醒。

    “就這麽堅持到靈魂消散吧,對自己有個交代。”

    是的,他仍然堅持著的唯一理由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過了這麽久自己的靈魂還沒有消散,虛弱卻早已如影隨形。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意識到自己的軀體,但是時間太長了,他漸漸已經忘了能夠自由活動的身體是什麽樣的感覺。他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是站著,躺著或者是漂浮著。

    “還好我是個戰士。懂得少還是有好處的。”

    他自嘲起來:“要是那幫滿腦子哲學的法師們落到這種境地,早就胡思亂想到發瘋的地步了。我是誰?我就是我,康斯坦斯,上莫利亞的領主,差一步就能跨進傳奇領域的戰士。”

    “要不是身體被砍爛了,活了這麽久的時間我早應該越過門檻了。”

    後來,虛弱到連思維都快要停止了——他就這麽等待著,然而直到他用這遲鈍的思維又成功了推演了一套對付當初將他打成魔像的怪物的戰術,甚至連從入門到如何升級都想清楚之後,他依然沒有成功的消散。

    “神啊,什麽結局都好,哪怕是地獄。拜托快一點,我不想再等了。”

    但是最近有些改變——黑暗中偶爾會掠過一道電光。

    到底是閃電還是幻覺,他也無法確定。

    或許也不是最近,誰知道呢。

    畢竟他的時間感已經完全混亂了。

    反正什麽也幹不了,他隻是默默的感受著分不清遠處還是身前的黑暗。

    但是閃電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了。

    這讓他早已不報期待,而且早已不存在,隻是安靜的等待著最後時刻到來的心都鼓動了起來。他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種閃電上,但每次他一注意到閃光的出現就馬上消失了,隻留下它還會再次出現這個希望支持著他。

    “是核心終於堅持不住了嗎?電光就是崩潰前兆?這可太好了!”

    他等待著一切結束的那一刻。

    ——————

    “喚醒工作,第一次嚐試!”

    看著前方跪坐在地麵上的高大魔像,波魯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的工作需要他自己出場了。他脖子上掛著一大串免死護符,身體上閃爍著各種各樣增益法術的光芒,雙手端著一顆被朗道修複之後,包裹在精金骨架之中的魔像核心,朝著前方那個跪在地麵上的魔像走去。

    他一定得親自上場才行。

    如今這台魔像的控製係統,隻有他自己才搞得明白——內腔裏充滿了飛線,歪著的簧片,亂七八糟的接頭和成捆的銅絞線。

    換上或東拚西湊,或著幹脆就是重新製造的新得部件之後,曾經那些流暢的,刻在腔體內側的,如同裝飾一般的魔力通道被徹底截斷。

    但是與此同時,波魯也發現了為什麽魔像的戰損率如此之高:“這個設計有問題啊,用了接觸簧片,居然沒有備用的線路?肢體上挨一下子,變形了就報廢,豈不是連跑都跑不掉?不用連血肉苦弱都照搬吧?相當忠實原作了。”

    沒有後備計劃的人活不到下一章。

    而且這樣子根本沒有辦法進行測試是否已經修理好了。所以在好不容易把原始的接觸簧係統全部適配好之後,還在身體裏塞進了成捆的銅線來引導控製信號,甚至還有一套線纜延伸到遠處的控製台上。

    波魯感覺得到身後期待的眼神。亨德裏克和朱伊薇,還有朗道和小學徒們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出於某種擔心,波魯決定帶上強而有力的大腿再來進行喚醒工作,萬一魔像真的被喚醒,也方便進行說明。

    同時也能避免魔像裏那些情況不明的靈魂喊出:“我被囚禁了一萬年!”之類的台詞。

    雖然胡思亂想仍然在繼續,但是這並不妨礙波魯穩穩當當的走向架在魔像身後的工作台。他沿著樓梯爬了上去,將手中的核心放進了後背正中的一個孔洞之中。

    安裝核心的支架周圍有著多到讓人頭暈的線纜,但是這難不倒他,這一切都被完整的記憶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他手腳麻利的將複雜的排線按照設計時那樣,一點不錯的安裝完成,又檢查了一遍,抬起手問道:

    “核心安裝完成!給能源嗎?”

    “給!”

    圍繞著魔像的十幾個充能器發出了轟鳴聲,澎湃的魔力把明亮的操縱間都染上了一層微藍,而波魯從各處沒有蓋上蓋板的檢修口可以看到,那些已經黯淡了數百年的力場發生器漸漸的明亮起來。

    “各感官傳感器工作正常!但是這家夥怎麽完全沒有動靜?”

    波魯再次檢查了一遍,所有的部件都如同分解測試時那樣,表現出了正常運行時該有的狀態。

    “怎麽沒反應?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

    “來了來了!迴光返照的時候!”

    康斯坦斯滿懷欣喜的等待著這一刻,已經太久了。以至於不論是怎樣的結局都值得慶賀!狂喜之後,他終於耐下心來,打算好好看一眼這最後一刻出現在他眼前的,泛著微藍色的,還有些顫抖的圖像到底是怎樣的場景。

    “聽說人死的時候會浮上心頭的是他這輩子記憶最深刻的事情。我的……這他娘是什麽?”

    這一眼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在這個似乎有些眼熟的穹窿下,是一些穿著法袍和奇怪衣服的人,地麵上擺滿了有些眼熟的,圍成方塊的部件。前方不遠處還有幾台看起來有些陌生的魔像,應該是沒有見過的型號。

    “草,這個幻覺有點厲害。做的還挺逼真,要不是法師們不可能用這麽低端的維護手段,我差點就上當了。是什麽東西在引誘我的靈魂?冷靜,冷靜,不能上當。”

    正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陣遠遠的交談聲:“亨德裏克,這個魔像核心該不會有問題吧?”

    “不應該啊,我檢查過了,靈魂肯定還在。”

    “亨德裏克?這名字有些耳熟。”

    他冥思苦想了一番,卻始終不能從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中把這個名字和形象對上號。他試著移動自己的視線,朝著那個聲音看過去。

    “這人有些麵熟。等等,他,他好像是奧勒留的學徒?怎麽現在是他在組織修複了?這麽說,這不是我的幻覺,是真的被修複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見他們的對話繼續:

    “唉,不知道哪裏有問題,先切斷能源吧,重新檢查一遍,要不換個魔像核心再試試。”

    康斯坦斯著急了:“別想把我再關迴去!!”

    ————

    站在支架上的波魯忽然聽見魔像裏傳來一陣嘎啦嘎啦的聲音,就像是睡得太久轉動脖子時會發出的那樣。

    這動靜完全在波魯的意料之外,正觀察著核心周圍的線纜,以排除接觸不良的波魯連樓梯都不用,直從平台上跳了下來!

    開玩笑呢,這個動靜不管是自爆,還是誤爆,或者暴走,都隻有趕緊跑的份兒,雖然帶了一串護符,但是萬一接不住呢!

    這時候就需要法爺救我狗命!

    波魯剛剛躍起,還沒落地就看見那個按照約定,出現在半空中的傳送門,那扇門準確的出現在他落地的路線上,於是半空中的他就如同跳水一般,衝進了那扇傳送門之中。等到他感覺到自己踏上地麵的時候,已經從平台來到了亨德裏克的身後。

    透過已經支起來的護盾,波魯看見跪在地上的魔像忽然間顫抖了兩下,但是又恢複了平靜。從它喉部的擴音法陣裏響起了一陣像是用泡沫摩擦玻璃的噪音!

    這個動靜讓波魯有些迷糊:“這到底是失敗了還是成功了?”

    “不知道,再等等吧。”

    刺耳的噪音響了一陣子,漸漸的有些規律,又過了一會兒,它終於從一個不斷重複的噪音變成了一個能夠聽懂的聲音:“我!我滋啦坎!”

    這個聲音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發出的聲音也從噪音變成了能夠聽懂的音節:“我,康斯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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