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先生,您覺得我們能堅守一個小時嗎?”


    列茲科夫邊用炮隊鏡觀察瑞芙澤河兩岸的陣地,邊問同樣正舉著望遠鏡的馬修。


    在他們的鏡頭裏,德國人的攻擊陣型已經展開,為首的是兩輛三號坦克和一輛二號輕型坦克,緊接著是兩輛裝甲架橋車。他們的意圖很清晰,通過猛烈的炮火覆蓋,迅速擊潰河對岸守軍,工兵架設浮橋,在坦克引導下步兵渡河攻擊。而且很有可能,德軍會派小股部隊同時在下遊渡河,從側麵包抄過來。


    但是守在河對岸的波蘭人和法國人,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去守住那麽多地方,也隻有輕武器和幾門迫擊炮,最能夠依賴的武器可能就是那兩門88毫米高射炮了,按照列茲科夫的部署,已經用樹枝偽裝了起來。


    “必須至少堅守兩個小時。”


    馬修放下望遠鏡,對波蘭人說。


    “兩個小時以後呢?”


    “跟我們撤。”


    “你們來這裏是幹什麽的?”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哈哈哈,應該不會是來拯救我們的吧。”


    “現在沒功夫討論這些。”


    “我們就沒想過活著離開這裏。”列茲科夫將眼鏡離開目鏡,看著萊嗯,平靜地說。


    馬修正想說些什麽,聽到河對岸的喇叭,響起了德軍勸降的最後通牒。


    “兩小時,記住,無論如何要堅守兩個小時。”馬修看著列茲科夫,“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


    列茲科夫又看了看馬修,突然把煙頭從嘴裏吐到了地上,用一隻鞋狠狠地踩滅。


    “那我就知道了。”


    一輛卡車突然衝出維奧維莊園的大門,沿著公路一直開到了東岸波蘭人的第一道戰壕前。卡車調了個頭,讓屁股對著折斷的橋,從車廂裏跳下十來個波蘭人,大聲喝罵著趕下來十個德國軍人,俘虜的雙手都反綁著。穿條紋囚服的波蘭人推搡著穿軍裝的德國人上了一塊空地,他們讓這十個德國人站成一排,麵朝著德軍陣地,而自己則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一對一逐個站在了俘虜們的身後。


    施坦因不知道波蘭人要搞什麽鬼,揮揮手讓停止了喊話。


    他端起望遠鏡看向那些落入敵手的德軍,臉色刷地變了,這是十個軍官,為首的是一個中年少校。


    一個波蘭人手持一個鐵皮話筒走了過來。


    他清了清嗓子,將話筒衝著河對岸的德軍陣地,用波蘭語大聲地喊了起來。


    “對麵的德國鬼子聽好了!”


    一個參謀將這句話為施坦因翻譯成了德語。


    “這裏都是你們的戰友!”


    “你們這些納粹,都是要下地獄的魔鬼!”


    “這兩年對我們的折磨,是時候還給你們了!”


    他得意洋洋地在那排被俘的軍官麵前走過,把那個少校扯出了隊列。


    “對他們說出你的姓名、軍銜和部隊番號。”他忽然換了德語說。


    波蘭人將話筒湊向軍官的嘴邊。


    少校將臉扭開,吐出一句罵人的髒話。


    波蘭人勃然大怒,掄起鐵皮話筒,狠狠地朝少校的臉上砸去,德國軍官被打了個趔趄,頭上的大簷帽飛了出去。


    他身後的那個波蘭人上來,將滿臉是血的少校拉迴了隊列。


    波蘭人重新將話筒湊到了嘴邊。


    “有種,你們就放馬過來!”


    他將話筒狠狠地朝地上一摔,頭也不迴地走了。


    施坦因還沒明白過來,就聽見那排波蘭人聲嘶力竭地高喊了一聲:


    “殺……”


    他們挺起刺刀,一齊狠狠地刺向德軍俘虜的後背。德國人被刺倒,但並沒有死去,都在地上痛苦地掙紮,哀嚎聲此起彼伏。


    波蘭人的陣地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唿聲。


    “萬歲……”


    “波蘭萬歲!”


    施坦因放下望遠鏡,鐵青著臉下達了命令:


    “開炮!”


    “你們怎麽能這樣?”馬修壓低嗓子,氣衝衝地對列茲科夫說。


    “德國人的鮮血和慘叫有助於提升我們的士氣,”列茲科夫若無其事地吸著煙,語氣十分平靜,“越高貴的德國佬就越能激發我們的憤怒。”


    “這太不人道了,”馬修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著,“你們要上軍事法庭的。”


    “人道?”波蘭人連頭都沒抬。


    “這幾年他們奴役我們的時候,講過人道嗎?!”


    他將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沙袋上。


    炮聲,山唿海嘯般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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