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27日


    法國布列塔尼


    手雷在門前的台階上爆炸,氣浪將兩個士兵掀了出來,一死一傷,傷員在地上哀嚎,“馬基”朝著他打了一梭子,結束了他的痛苦。娜塔莉示意戰友將陣地轉移至樓梯口,一旦德國人攻進來,可以居高臨下用衝鋒槍和手榴彈招唿他們,她自己則順著樓梯上了屋頂的閣樓。


    推開閣樓的門,娜塔莉踩著褚紅色的屋瓦,跑到了屋頂的北邊。這裏是維奧維莊園所有建築的最高點,可以俯瞰整個莊園,從主樓到瑞芙澤河上的橋,幾乎都一覽無餘。


    娜塔莉端起步槍,將標尺調到了500米的遠距離,她采用跪姿,將瞄準鏡對準了戰俘營圍牆邊上的崗樓。


    地麵上,那輛半履帶裝甲車正在全速朝著啤酒廠廢墟的方向駛去。


    戰俘營南北兩側各有一個崗樓,每個崗樓的標準配置是兩名哨兵,但現在都隻有一名,另一名已經被征集去參加滅火了。哨兵背著步槍,身邊是一挺mg-34機關槍,槍口對著營房的方向。


    兩個崗樓相距150米左右,短時間內射殺這兩個相距那麽遠的目標,是項紮紮實實的挑戰。顯然槍聲和爆炸聲已經引起了哨兵的警覺,他們都已經端起了機槍,槍口對準下麵的營房。


    戰俘營裏的人們還沒有動靜。


    啤酒廠廢墟那裏響起了騷動聲和槍聲,聽到聲音,戰俘營裏已經有幾個人走出了棚屋,隱隱能聽見崗樓裏的哨兵用德語大聲的嗬斥聲。


    留給娜塔莉的時間不多,如果mg-34開火,在它風一樣的射速下,不知會死多少人。


    所以必須馬上先解決一個。


    天光已經大亮,目標在鏡頭裏非常清晰,雖然距離比較遠。娜塔莉先將瞄線對準近處的哨兵,迅速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哨兵應聲倒在了鏡頭裏。


    娜塔莉隱隱聽到了一聲喊,北側崗樓的機槍響了。


    該死!


    娜塔莉在心裏罵了一句。


    機槍先居高臨下對著戰俘營的空地警告性地打了一梭子,緊接著朝著她的方向打來。相距那麽遠,子彈對她基本沒有威脅,哨兵是條件反射式的還擊。


    越是緊急,越不能慌亂,娜塔莉決定采用臥姿射擊,這樣把握性更高。


    她在瓦片上臥倒,步槍的槍身靠著屋頂邊緣的紅磚,穩穩地據槍,用瞄準鏡鎖定了哨兵。機關槍口閃爍的紅光在鏡頭裏尤其顯眼,子彈嗖嗖地在身邊掠過。


    沒有風。


    娜塔莉屏住唿吸,開了第一槍。


    沒有打中。


    彈著點似乎略偏左。


    她調整了一下,又開了一槍,仍然打空了。


    射擊的閃光一定暴露了她的位置,她感覺德國哨兵似乎也調整了一下,機槍子彈更密集地朝她的方向射來,有幾發直接打在身前的紅磚上,瞬間將磚塊擊成粉碎,灰塵和碎屑象煙霧一樣飛濺。


    槍膛裏隻剩兩發子彈,不能再猶豫了,娜塔莉開了一槍,又迅速拉動槍栓,幾乎在同時,又射出了最後一發子彈。


    看見那個哨兵一頭栽出了瞄準鏡外,娜塔莉鬆了一口氣。


    機槍的射擊聲戛然而止。


    “600米,4發命中,不知道安迪會怎麽嘲笑我,”娜塔莉不無遺憾地想,“可能多少還有點運氣的成分呢。”


    不過,在他們這些戰友裏,都認為去年安迪在1000米外一槍射死那個倒黴的德國將軍,多少都有點運氣的成分,似乎“火星人侯爵”大人也沒否認。


    昨晚參與救火的幾十個戰俘被換下來坐在路邊休息,另一群在看守的督促下清理廢墟。槍聲剛響時,他們都漠然地沒有反應,直到一陣接一陣的槍聲和爆炸聲又響起,他們作為軍人的敏感突然被喚醒了。


    兩個“馬基”駕駛的半履帶車開足馬力衝過來,看守的衛兵似乎也明白了什麽,端著槍跑過去,邊跑邊瞄準了疾馳的裝甲車。


    車上先開了槍,用步槍打的點射,兩個衛兵散開,跪下來開槍還擊。其他幾個衛兵聞訊也端著槍疾跑過來增援。


    忽然,一個波蘭戰俘大喊了一聲,將手中一塊殘破的鋼板向邊上的德國衛兵擲了過去。衛兵怔了一下,彎腰躲了過去,隨即對著戰俘開了一槍,波蘭人被打中了,但他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腳步撲了上去。德國人拉動槍栓,迅速又開了一槍,這一槍沒打中,而波蘭人已經將他撲到了。


    戰俘們忽然齊聲吼叫起來,他們隨手撿起身邊可以當做武器的各種建築垃圾——破碎的鐵皮、變形的鐵管、木棍甚至磚塊,朝著離自己最近的德國人衝去。增援的衛兵不得不停下來開槍,衝在前麵的波蘭人三三兩兩地倒下,但更多的人衝了過去,德國兵很快被人潮淹沒了。


    首先開槍的兩個衛兵幾乎在瞬間就明白形勢不妙,掉頭準備往營房的方向撤,很快被半履帶車上射來的子彈擊倒。


    這場意外的暴動在幾分鍾內就結束了,看守的衛兵沒有一個幸免。但畢竟是赤手空拳,波蘭戰俘死傷了二十多個,剩下的人恨意難消,還在踢打死去的德國人的屍體。


    槍聲仍在繼續,但顯然並不是射向這邊。一名“馬基”打開門,跳下半履帶車,他下意識地將頭上德軍的鋼盔摘下,對著三三兩兩圍上來的波蘭戰俘們作了個示好的手勢。


    一個看上去年齡較大的波蘭人,端著剛剛在混亂中繳獲的步槍,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去,槍口對著“馬基”。


    “你們是什麽人?”他用波蘭語問。


    “馬基”頓了一下,他聽不懂波蘭語,但他知道對方問他的是什麽。


    “我們是自由法國。”他說。


    見波蘭人的反應,“馬基”明白了,這些波蘭人早在兩年前就被德軍俘虜,根本就不知道自由法國,更不會知道戴高樂,但“法蘭西”,他們肯定是聽明白了。


    “法國人!”他補充了一句。


    見波蘭人點了點頭,他忽然靈機一動,張口唱了一句:“起來,祖國的兒女們!”


    《馬賽曲》的曲調隻要歐洲人就都會知道。


    槍聲停了,戰俘營那邊,一百多名波蘭戰俘開始衝出圍牆,朝這裏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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