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941年2月18日法國布雷斯特


    娜塔莉·克林頓的公寓位於鬆鼠街的一棟老式四層建築,今天下班有點晚,學校在下午突然接到了地區督學即前來視察的指令,校長就把她們這幾個德語教師留都留下來開了個會布置。德國人占領法國已經快兩年了,倒也沒有在學校裏強製推行德語,但是明顯地加大了德語課的分量,督學來視察的主要內容就是布雷斯特各個小學的德語課。


    娜塔莉任職的聖雷米小學是布雷斯特最好的學校,半年前她來到這裏,拿著教育部頒發的公文,來擔任德語老師。在布列塔尼這樣遠離萊茵河的地方,既懂法語又懂德語的人是很少的,驕傲的高盧公雞可不屑於學習世界上最美語言之外的任何外語。


    倫敦給娜塔莉編造的履曆上,她名叫雷奧妮·施托姆,1908年出生於洛林地區,那時還是德國公民,等到她上了兩年小學,上次大戰就結束了,她又成了法國公民,而就在兩年前,她又一次成為了德國公民,所以,象她這樣的群體,精通法語和德語,是派往各個占領區小學校教授德語的最佳人選。


    於是,娜塔莉在住進這所公寓時,為了和法國鄰居們搞好關係,會半真半假地訴苦,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法國人還是德國人,每到這個時候,這些家庭婦女都會寬容地聳聳肩,跟她說隻要好好過日子,哪裏人都行,她的美貌、法語和廚藝一點都不亞於任何一個純正的法國女人。而當她麵對聖雷米小學的新校長德國人漢斯時,又會用德語堅定地說,作為德意誌民族的成員之一,能重新成為強大的德意誌第三帝國的公民是莫大的榮幸。


    她從自行車上下來,看見門洞的燈光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他戴著鴨舌帽,嘴裏叼著一支抽了一半的煙,身上的帆布工裝沾著永遠都洗不幹淨的煤灰。男子的腳下放著一個碩大的盛滿煤塊的木筐,旁邊丟了好幾個煙頭,看來他已經在這裏等了好久了。


    “杜尚先生嗎?”她用法語問。


    “施托姆小姐,您迴來得太晚了。”那人嘟噥了一句。


    娜塔莉連聲道歉,打開了公寓樓的大門。那個叫杜瓦的男人沉默著扛起木筐,跟在她的後麵,上了樓。


    娜塔莉的公寓在四層,扛著一筐煤上四層可是個體力活。她請杜瓦進了公寓,隨手關上房門,讓他把煤筐放到廚房,又殷勤地請他洗了手,還為他端來了一杯水。


    那個叫杜瓦的男人喘了口氣,從工裝口袋裏摸出一張賬單遞過來。娜塔莉瞄了一眼,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鈔票和幾個硬幣,交給了杜瓦。


    “您多給了5個生丁。”他從硬幣裏找出一個10生丁的硬幣,又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一個5生丁的硬幣交給娜塔莉。


    他們同時將兩個硬幣翻轉,硬幣的兩麵都是相同的圖案。


    “哦,這是戰前的硬幣。”娜塔莉對上了另一句暗語,把10生丁的硬幣撿迴來,捏在手心裏。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傑克,他們怎麽派你來接頭啊。”她看著微笑的傑克問。


    傑克將那枚小小的5生丁硬幣塞進口袋裏,也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是要讓你知道我們來了。”


    “還有誰?”


    “馬修。”


    “你這樣很危險,你太高大,太顯眼了,走在哪裏都引人注目。”


    “碼頭上到處都是我這樣的粗人。”


    “那也很危險!”


    “馬修說這樣能增強你的信心。”


    這個狡猾的法國佬,娜塔莉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一個送煤工沒有理由在女主人的房間裏呆太久。


    娜塔莉快步走進臥室,她將窗簾拉開一道縫,瞥了一眼樓下的街道,路燈下空無一人。她迴到門廳,衝傑克點了點頭。傑克見狀,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煙盒,將煙盒拆開展平,遞給了娜塔莉。


    “兩條大魚的情報,需要盡快發出去。”


    娜塔莉接過煙盒紙,一麵印著粗糙的圖案,另一麵除了沾上了幾顆煙草屑以外,空空如也。她將紙折好放進口袋,快步走進廚房拿過一根法棍麵包一小塊奶酪和一個紙袋,將奶酪和麵包一起放進去。戰爭期間這些對法國人來說都是金貴的,傑克拿起紙袋時,她輕輕地抱了一下這個大塊頭,然後打開了房門。


    “您真是太好了,施托姆小姐,上帝保佑您。”傑克出門時捧著裝滿食品的紙袋,朝娜塔莉不住地道謝。


    鄰居們都知道,這個德國女教師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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