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姓沈, 單名一個複字, 乃東西雜貨鋪的掌櫃。今日貿貿然上門叨擾, 還望張家娘子見諒。”宋氏愣神之際, 沈掌櫃很是恭敬的介紹了自己的姓名來路。

    張寶生聞聲從裏屋走了出來, 客氣的將沈掌櫃迎入堂屋坐下, 宋氏懵懵的跟在兩人後頭, 進了屋子。

    沈掌櫃屁股一落座就闡明了來意,原來他是錢夫人雜貨鋪子裏的掌櫃,因著年關將近, 錢夫人家中事務繁忙無暇親自登門拜訪,特意交代他來張家壩走一趟,一來是送些年禮, 二來則是購買香胰。

    “哎呦, 錢夫人也真是太客氣了,你說說, 她這般照顧我家生意, 我都還未來得及道謝呢, 怎麽能收她這般重的禮物。這定金我家收下, 至於年禮, 還勞煩掌櫃的帶迴去還給錢夫人。”宋氏見錢氏這般重視她家, 心裏很是感動。

    沈掌櫃聽宋氏這般說,連連擺手道,“娘子莫要謙虛, 實在是您家裏的香胰太好用了, 如今咱縣裏的貴人可都是搶著買。如您家這樣高明的手藝人,自然當得起這點虛禮。就是得勞煩張老板一家臘月裏也多忙活忙活,如果可能的話,元宵燈會那幾天能出貨就最好了。”

    屋內張寶生宋氏跟沈掌櫃說著話,屋外一群人豎著耳朵悄悄的聽著,聽的隱隱約約的,不過一幫人在一起倒也拚湊出了完整的消息。

    “哎呦乖乖,不得了啊,這鎮上的掌櫃都來張老四家買香胰了。”

    “沒想到這樣的大老板竟然也求著張老四一家。瞧他那恭敬的樣子,生怕張老四家不將香胰賣給他似的。難道,那什麽破香胰真是個好寶貝?”

    “這張老四家真是奇了怪了,前些日子瞧著啥也沒賣出去,怎麽一下子就有人上門求著買啊?不聲不響的,竟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來。之前咋一點風聲都沒漏出來啊。”

    村子裏的人七嘴八舌的輕聲討論著,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去所以然來,眾人想了想轉頭問向鄧氏道,“大丫娘,你是大嫂又住在一塊兒,可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

    鄧氏張了張嘴,啥也沒說出來,眾人見此微微有些失望,鄧氏這臉上的笑容也變的有些僵硬起來。

    一旁的劉氏倒是說道,“肯定是被老四兩口子給騙了。”她是不相信張老四家能憑著自己的本事發家致富的,笑話,生意若是這般好做,她早就發財了。

    眾人這會兒卻是沒聽劉氏的話,反倒有些不耐煩道,“既然能開鋪子,那就不是個傻子。”

    有人嫉妒,有人羨慕,也有人後悔不該往死裏踩宋氏的臉麵。這會兒大夥兒窩在張老大家的堂屋內,卻沒了談天說笑的心情,一個個都開始重新盤算起自己的小心思來。張柔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暗暗的低頭垂眸。

    屋內,宋氏被沈掌櫃誇的是嗬嗬直笑,剛剛那點子委屈早在看到六十兩定金的時候就化為虛有。相比較之下張寶生倒算淡定的,他並未見到銀子就搶著收下,而是問了問閨女道,“楚楚,這時間上可趕得及?”

    “爹爹放心,雖有些趕,但並不影響出貨時間。”這是張楚事先跟錢夫人商量好的數量,自然不會趕不及。

    張寶生看了看閨女,見她點頭方才收下定金。接著他就讓宋氏去廚房整治些酒菜,待會兒好跟沈掌櫃吃一杯酒。沈掌櫃連忙笑著拒絕道,“張老板請客我本不該推辭,隻是我還得迴去迴話,時間上是真不湊巧。日後張老板去鎮上,由我做東,咱們好好吃一杯。”

    沈掌櫃的到來不僅僅給張家帶了六十兩定金還有歡聲笑語。他的離開,仿佛也將村裏人的酸言冷語給全部帶走了。他家一下子竟從臭乞丐轉成了香餑餑。

    宋氏被村裏人恭維著祝賀著,心裏頭高興是高興,可不知為何竟有些微微的不耐煩。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合該尾巴翹到天上去才對啊,這會兒怎麽竟覺得無趣呢?

    宋氏隨意敷衍兩句就想迴家,村裏人哪裏舍得放她走,好聲好氣的哄道,“哎呦呦,秋娘,你就在坐一會兒,來,吃瓜子兒。”說著好幾個搶先抓瓜子給她吃。

    還有人故意打著自己的嘴道,“秋娘啊,你不會還在氣我剛才的隨口胡說吧,來來,打嘴打嘴,你可得消消氣莫往心裏頭去。我這人嘴巴臭,心可不壞,你應該曉得的,對伐?”

    屋子外頭,宋氏占據了鄧氏剛才的位置,而鄧氏跟劉氏,章氏則被擠在屋子的角落裏,半句話都插不上嘴。

    宋氏還未尋著空迴話,門口又來個人尋找張寶生。此次來的人瞧著倒不大富貴,比不得沈掌櫃體麵,但手裏也沒空著。

    張寶生出門一看,竟是之前在鎮上遇著的貨郎。

    卻原來這位貨郎也是來拿貨的,他怕張家漲價或者不賣,特意帶了些零嘴過來討好。

    這貨郎瞧著和善,人也不氣派,村裏人就慢慢挪到張家四房門口聽牆角,也不怕冷風吹的耳朵疼了。

    “張老板,您家的香胰實在是太好用了,現如今一堆迴頭客吵著要跟我買。今日我是特意來跟張老板拿貨的,不曉得您家可以勻多少貨給我?”

    “家裏現貨是沒有了,你家若是想要倒是可以現做,隻是得出了正月才能提貨。不曉得你家要多少塊?”難不成他今日是碰著財神了,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些人拿貨?還正巧湊在同一天。

    “既如此,我家先定一百塊,隻是這價格上,能不能再便宜些?”

    張寶生這邊還未迴話,哪個曉得又有人上門了,這次來的是另外三個貨郎,乖乖,這一下子四個貨郎竟是全來了。

    也好,人多了方便談價格,一番討價還價,張寶生家的香胰賣價定為八文一塊,但起售量則是一千塊香胰。四個貨郎商量半天最終決定合起來買一千塊香胰。除此之外,貨郎們得付一半的定金,製成之後也得他們自己上門提貨等等。雙方全部約定好之後,由張楚寫了契約書,付款畫押,一式兩份。

    買賣雙方歡歡喜喜,貨郎們謝絕了張家的留飯,四人一道走了。

    就這麽半上午的功夫,張家得了64兩定金並一堆年禮,不說宋氏是如何歡喜了,就是一項冷靜的張寶生也沒忍住笑了起來。

    至於屋外偷聽的眾人,早就目瞪口呆了。天啊,這麽幾句話功夫,張老四家竟是賺了他們一年的存銀都不止。

    不得了啦,張老四家真是發達了。

    整個過程張楚都沒有參與,她隻是坐在一旁聽著罷了。不過爹爹還真有做生意的天賦。這貨郎的嘴可不簡單,說出來的話又漂亮又動聽,直擊人內心的最深處。四個貨郎一起說話,簡直能把人給捧的飄起來,娘聽了一半就隻知道傻樂嗬了,可爹爹不僅能用漂亮話說迴去,還把銷售量給提了起來。原先四個貨郎合起來隻打算買四百塊香胰的,聽了爹爹慢條斯理的分析後,竟是一下子多買了六百塊。

    張楚為爹娘高興,可她爹張寶生卻是愁死了,待貨郎們一走,張寶生忙跑到張楚身邊道,“楚楚啊,你可會撥算盤?”這幾個貨郎嘴皮子利索不說,算賬也是又快又準。別看他麵上鎮定的很,可心裏早就慌了。若是讓他慢慢掰著指頭算,他也能算的清楚,隻是要花費很多時間。眼見著往後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總不能一直悄悄掰手指頭算吧。

    張寶生不說,張楚還真忘了算賬一事。感謝九年義務教育,小學六年的算盤課還真教會了她加減乘除。

    “之前跟小師傅學了些簡單的加減,再往後的卻是不會了。爹爹莫急,我邊學邊教你。”看來又得麻煩許大哥了,隻有這樣她才能將算盤一事過個明路。

    張寶生摸了摸楚楚的腦袋,輕聲道,“爹真高興有你這樣的女兒。”他的女兒勤勞,孝順,聰慧且認真。他這個當爹的沒給她任何幫助,甚至沒照顧好她,現如今卻得靠著閨女發家致富。他這心裏頭,雖有愧疚,但更多的是驕傲。

    他的閨女這般優秀,他這個當爹的也不能太丟人,不然豈不是扯閨女的後腿麽。

    張寶生雄心勃勃,準備跟閨女學習認字跟撥算盤。現如今家裏沒有算盤,就先從認字開始。他也不覺得跟閨女學東西有啥丟人的,管它是跟誰學習,能學到東西就是好的。這不,當天他就隨張文一道跟閨女學習認字,哪個曉得他家裏這幾個孩子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他之前曉得六娃識字,沒想到他竟識了一百多個字了。

    閨女說了,他學的太慢,六娃教他就行。

    張寶生憋足了氣準備好生學習,畢竟兒女這般聰慧,沒道理他這個當老子的是個笨人。隻是還真是奇怪,他看這字就想睡覺,總覺得那書本上的字跟長了腿會跑似的,老是記了就忘,為此他竟是被小兔崽子六娃敲了幾個手掌心。

    張寶生以往不曉得知識的重要性,但是從閨女身上,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知識就是賺錢的基礎。若不是閨女學的多,懂的多,又怎麽會弄出香胰這麽個精貴物。閨女已經為他開拓了一條大路,他更該努力學習,朝前奔跑。

    張寶生把小大人似的六娃抱在懷裏一陣搓揉,將他逗的哇哇大叫後,又認真學了起來。

    與此同時,宋氏正一臉疲憊的解釋道,“鄉裏鄉親的,我真沒哄大家,家裏的香胰的的確確是全部賣完了。這樣,待有了新貨,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如何?”

    說來也是好笑,當初他們家最先在村裏叫賣,沒人買不說還被人說嘴。如今這香胰都賣完了,一個個又吵著鬧著要買的過年。

    “秋娘,我就不信你家裏一塊香胰都沒了?難道就沒留兩塊自己用?咱們多年的老鄰居了,你可不能藏私啊。”哪個能長前後眼呦?若是曉得張老四家香胰這般吃香,她肯定要買啊。不買咋曉得這東西是怎麽做出來的呢?

    “ 家裏還真留了兩塊,不過這都是過年用來走禮的,實在是不能賣。大夥也體諒體諒,隻要我手裏有了新貨,一定先緊著你們。”宋氏賺了錢心裏高興,還急著迴屋數錢串呢,誰有功夫跟她們在這邊扯皮呀。

    素日與宋氏最不對付的板凳他娘哪裏見得宋氏這般得意,在人群**言道,“秋娘啊,這樣吧,你家裏沒貨了,我們也不強求。不如你教下我們怎麽做,我們自己迴家弄的看看,也省得勞煩你。你放心,也不白白讓你教大夥兒,這東西若用的好,我們在場的眾人一家出隻老母雞給你。”這話一出口,不說宋氏,但凡講些道理的人都有些無語了。

    “乖乖,瞧你這話說的,我就窮到圖你家這隻老母雞?我把這法子交給你,你好自己做了賣,搶我飯碗?你是把自個兒想的太聰明,還是把旁人想的太笨,真當這天底下除了你自個兒,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你要我家方子,我還要你家田地呢?兩張嘴皮一翻就到我老張家來充大蒜來了?呸,我告訴你,這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兒,還想著吃白食,小心哪天被餡餅給砸死了。”宋氏沒忍住脾氣大聲迴道。板凳他娘也隻是過過嘴癮,這會兒被宋氏劈頭蓋臉一通說,自己也鬧了個沒臉,嘟囔幾聲就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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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心裏有了氣,也就懶得再跟村裏人扯皮,直接迴了屋還關了門。待宋氏一走,一群人圍著那嘴賤的婦人討伐道,“板凳娘,你若是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哪有你這樣的人?你咋不說讓人秋娘把家裏銅板都交給你呢?你是她爹還是她娘啊?”

    “就是,人正經嫂子還沒說話呢,你在這兒充什麽大蒜啊,我說還是秋娘脾氣好,要是有人想搶我飯碗,我定要跟她拚命。”

    “板凳娘,你這個人恩怨可別弄壞了咱張家壩村人的關係啊。”

    “就是就是,我們一直都覺得秋娘人善大方,張老四也能苦肯幹,要不是你整日在我們耳邊說瞎話,我們怎麽可能說那種得罪人的話?”

    說著說著,一群人竟是互相吵了起來,你指責我,我出賣你的。宋氏在屋子裏頭聽了,撇了撇嘴,沒當迴事。

    說來,這村裏無關緊要的人都起了心思,張家另外三房能沒點別的想法?

    晚飯的時候,張寶生被張老三喊到他家裏頭吃飯,陪吃的還有張老大,張老二,張老漢以及何老太。因著害怕宋氏在裏頭攪局,三房就沒喊女眷跟孩子。

    酒足飯飽之後,張老大作為長兄率先說道,“老四啊,你有了出息,哥哥是真心為你高興。隻是你有了本事,總得管管親兄弟的死活吧。一家人,可不興說兩家話。哥哥把你當親弟弟,也就不說虛話了,我尋思著,你既然有這本事,怎麽也得拉扯兄弟們一把吧。”

    張寶生哪能不知道這頓飯的用意,這話若是爹說的,他自然會細細解釋一番。但是這話是從大哥嘴裏說出來的,他就沒那麽好性子了,直接用他的話刺道,“大哥這等求己不求人的能耐人,還需要我幫忙麽?”

    他張老四心眼小,他們難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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