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紅一邊替風魂擦著身子,一邊說道:“恩公想必也聽過薩波達國王割肉喂鷹的故事吧?大鷹追逐鴿子,薩波達國王若是看著不管,鴿子便會死去,但他若是救下鴿子,大鷹豈不也會餓死?於是他萬般苦惱,諸多歎息。但他再怎麽苦惱歎息,大鷹依舊會因為餓了而不得不去追逐鴿子,鴿子依舊不得不擔驚受怕地逃竄,他的苦惱和歎息又有何用處?及至他割下自己的股肉喂鷹,於是大鷹飽了,鴿子逃了,薩波達國王身體雖痛,心也安了……”

    “這個……你是在和我說禪麽?”

    “自然不是,”慧紅低聲說道,“薩波達國王割肉喂鷹,痛了自己,卻讓鷹和鴿子平安了,於是眾皆歡喜,人天同慶,而他也最終成為佛祖。慧紅自然不能與佛祖的大悲大願相提並論,但我現在跪在這裏替恩公你擦洗,或許有人會說我身為出家人卻不知廉恥,又或許有人會替我委屈,但我能替恩公盡一份心意,我卻也是心中喜歡。然而恩公淪落街頭,任由衙吏毆打欺淩,又寧願被關在那陰森冰冷的大牢裏不出來,恩公你苦了自己,卻又高興了誰?”

    風魂心中猛地一震。

    “既不能讓自己高興,亦不能讓他人歡喜的苦,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慧紅放下絲布,伸出雙手,就那樣跪在地上抱住風魂,“但世上總有些人,自己受苦,卻還要讓他人難過,那樣的人……那樣的人怎能不讓人擔心?”

    “小紅……”

    “飛瓊仙子把恩公帶迴來時,一邊難過,一邊說要揍你,”慧紅流出淚來,“其實我也很想很想把恩公你揍上一頓呢!”

    風魂歎一口氣,也跪了下來,看著慧紅的臉:“你打吧。”

    慧紅見他一本正經地側過麵來讓她打,不知怎的,反又撲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那梨花帶露般的笑容,讓風魂也心動了。

    這種心動和情戀愛欲並沒有什麽關係。

    如果有誰看到關心自己的人臉上露出笑容,他卻仍然毫不開心……那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資格得到別人的關心?

    風魂穿上慧紅準備好的一套幹淨衣服,來到山腰處。

    晚霞覆在天際,幾片楓葉飄落,沿著溪水緩緩地往山下流去。

    一個霓裳少女站在溪邊,空蕩的左袖垂在那裏,偶有清風吹過,卷得裙袖輕舞。

    風魂站在她的身後,想要開口說話,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三百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既長得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又短得仿佛不過是一場夢。

    風魂低聲喚道:“飛瓊……”

    許飛瓊猛一迴身,瞪著他:“幹什麽?”

    風魂噎了一下,心想,你問我想要幹什麽,我又哪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再說了,我不過是和你打聲招唿,你這麽粗聲粗氣的幹什麽?

    於是他就反瞪迴去。

    “你還敢瞪我?”許飛瓊伸腳便要踢他。

    “喂,是你先瞪我的,”風魂趕緊避開,“好歹也過了三百多年,你的脾氣怎麽一點也沒變?”

    “是我沒變麽?”許飛瓊大怒,“是你自己沒變吧?你看看你剛才在那山洞裏,對著一個尼姑居然也能生出那種反應,你是不是個男人?”

    “就因為我是男人,所以才有那種反應,”風魂攤手,“那本就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應。”

    “她可是個尼姑。”

    “尼姑還不也一樣是個女人,”風魂道,“你還是個女仙呢,還不是也闖進去偷看我?”

    “誰闖進去偷看了?”許飛瓊氣得跺腳。

    “那你闖進去幹麽?”

    “我、我是……”許飛瓊不知該如何解釋,氣得又要飛走。

    風魂趕緊將她拉住,陪了幾句罪,這才讓她緩過臉來。

    金黃色的霞光灑了下來,與漫山的楓葉互相輝映。

    風魂幹咳一聲,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緩緩流動的溪流。

    風魂問:“你知不知道紅線和靈凝現在在哪裏?”

    許飛瓊搖了搖頭:“我發現涯垠冰湖化開時,你和紅線已經不見了,我隻找到你,紅線卻一直沒有看到。靈凝的父親已升格為北方玄天真武大帝,為六禦之一,她自己也被天庭冊封為公主。隻是這三百多年裏她從來就沒有去過瑤池,我也很少看到她。”

    風魂沉重地歎了一聲。

    “你歎什麽?”許飛瓊斜了他一眼,“對你來說,這三百年隻不過就是睡了一覺,你可知道其他人又是如何忍受這樣的痛苦?你可知道這一年又一年,其他人又是怎麽過來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許飛瓊衝著他大聲說道,“這些日子,這些日子……”

    “我是知道的,”風魂側過身,眼中閃過痛苦,“這三百多年……我其實一直都是醒著的。”

    許飛瓊怔在那裏。

    “我一直都是醒著,隻有在垠涯之氣化開的時候才真正昏了過去,”風魂看著她,“這三百年裏,我也一直知道有人來看我,隻是不知道是誰而已。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夠脫困,我隻知道、隻知道我一直都是醒著……”

    許飛瓊撲到他的懷中,嬌軀顫動。

    “飛瓊……”

    “我一直想救你出來,一直想替姊姊報仇,可是我什麽也做不到。”許飛瓊將頭靠在他的胸口,默默地流著淚,“我什麽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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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就這樣摟著,直到夜色漸漸彌漫,新月移到了天空。

    許飛瓊從風魂懷中脫出,擦幹眼淚,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風魂隻是笑了一笑,拉著她一同在溪邊坐下。

    風魂想起一件事,道:“說起來,我在道州遇到了一個女孩,她用的竟然是妙想的飛雪劍……”

    許飛瓊問:“原來你已經遇到她了。”

    風魂怔了一怔:“你認得她?”

    許飛瓊輕歎一聲,借著月光凝視風魂的臉:“她就是姊姊的轉世。”

    風魂全身一震,呆呆地看著許飛瓊。

    許飛瓊低聲說道:“姊姊當日魂魄未消,被西天女護法摩利支天帶到了佛山腳下度過一世,然後又經過了幾世磨難,才消了她的殺劫。我已在方山見了她一麵,她當然早就忘了我。我當時想強迫她喚出飛雪劍,因為那涯垠冰湖無法從外部破開,而恰好飛雪劍與你和紅線一同被凍在裏麵。但慧紅卻說急也沒用,飛雪劍是否會重新認她為主,隻能看她自己的慧根,我若是逼她,說不定適得其反,我也隻好算了。誰知她迴家之後竟真的自己喚出了飛雪劍,而我和慧紅卻一直沒有發現。”

    風魂猛然站起,來迴踱著步子。

    許飛瓊見他焦急模樣,心中一黯,問:“你可是想現在就去找她?”

    風魂停在那裏。

    “但你也要明白,”許飛瓊說道,“她雖然是姊姊的轉世,但卻不是姊姊本人。聶隱娘是聶隱娘,姊姊還是姊姊。姊姊已經死了,而那個女孩卻根本就不認得你……”

    風魂咬了咬牙:“我會讓她認得我的。”

    許飛瓊沉默。

    “怎麽了?”風魂不解地看著她。

    “沒什麽,”許飛瓊微微一笑,“要去你就去吧。”

    風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到時我再來找你。”

    青光一閃,他已借著遁法走了。

    許飛瓊扭過頭去,坐在溪邊沉默不語。

    這時,慧紅從暗處走了過來,道:“飛瓊仙子,你怎可以讓他就這樣離去?你明明……”

    許飛瓊跳了起來,怒道:“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愛找誰就找誰,光我屁事?”

    慧紅搖了搖頭,好笑地道:“他要走時你對他笑,等他走了再對我發火,你這樣子,他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

    “我有什麽心意?我一看到他就煩,他最好離我遠遠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許飛瓊將身一縱,一道劍光劃破夜空,就這樣去了。

    慧紅失笑一聲,靜靜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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