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菊花是一個俠盜。

    所謂盜,自然就是小偷。

    隻是,她並不是一般的小偷。

    因為她什麽都敢去偷,東海龍宮裏的東西她去偷過,天上仙境裏的東西她也去偷過。有些東西是自己偷來珍藏的,還有的是某些身份特殊的人用些寶物做交換,請她去偷的。

    所謂俠,意思是她偶爾也救濟一下民間的貧苦百姓,比如一些偷到手中卻發現沒什麽價值的東西,也會隨手扔給路邊的某個乞丐。

    所以她總說自己是俠盜,至於隻有自己不要的東西才拿去“救濟百姓”,符不符合那個“俠”字,這種事她倒並不怎麽在意。

    她身邊的三個手下分別叫做高羊茅、馬棘、二色胡。這三個名字全都是草名。

    她自己是花,三個手下是草,這一花三草自然都不是真名。

    就算是“俠”盜,首先也是盜,其次才是俠,真名真姓自然不能輕易透露給別人。

    而這一次,她從蒼悟山偷了一個男人迴來……一個還算俊朗的青年。

    她將這青年關在自己藏身的大院子裏,所謂大隱隱於市,這大院子自然也是座落於喧鬧的城市裏,而不是什麽荒郊野外。

    然而那青年醒來後卻不怎麽說話,不管藍菊花怎麽挑逗,他就隻是沉默地看著前方,眉頭鬱結。隻有一天,當藍菊花湊巧地穿上白衣時,他才多看了幾眼。

    藍菊花以為定是自己穿上白衣時更漂亮些,於是想把百寶囊裏那件鮫綃白衣換上,然而那衣裳顯然是女孩子穿的……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無奈之下,她隻好換上一身素白的衣裳,連頭上的花也換成白色,又弄些脂粉。為了不讓這青年覺得自己輕佻,還小心地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蓮步輕擺,脈脈含情地走到那青年麵前。

    這次,那青年果然說話了。

    他看了藍菊花一眼,歎了口氣,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便。”

    藍菊花大怒,也懶得再裝淑女了,罵道:“你家才死了人。”

    那青年又看她一眼,顯然是在問:“家裏沒死人,你穿白衣戴白花幹麽?”

    藍菊花勉強平息下怒氣,一腳踩在床頭,取出小刀架在被綁住的青年脖子上,罵道:“老娘當小偷之前……呸呸,當俠盜之前好歹也是洛陽城裏出了名的美女,就這麽不被你看上眼麽?你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那青年沉默一陣,問:“能不能殺得慢些?”

    藍菊花道:“什麽?”

    “能不能一刀一刀地慢慢削?”那青年長歎一聲,“最好從指骨削起,一寸一寸地削到肩膀,削完手後,再削我的腿,一刀一刀的……一刀一刀的……”

    藍菊花怔在那裏:“你為什麽要讓我這樣一刀一刀殺死你?”

    一個永遠也無法忘卻的畫麵在那青年腦海中閃過,他胸口一痛,勉強從臉上擠出笑容:“我隻是想體會一下……那樣子到底有多痛。”

    藍菊花呆在那裏好一陣,罵了句“瘋子”,離開那房間時還順手把門重重地摔了一下。

    藍菊花開始後悔,覺得自己真的不該一時花癡把那男人帶迴來,害得自己放他也不是,不放他也不是。放他的話,怕他把東西都搶迴去,不放他,又不能一直耗在那裏。

    高羊茅說:“不如殺了……”

    “殺你個頭,”藍菊花瞪著高羊茅,“我從來不殺帥哥。”

    高羊茅嘀咕:“我看他也不怎麽帥。上次那個滿臉麻子的家夥你都還說他是帥哥,偏偏連那麻子也看不上你……”

    “你知道個屁。”藍菊花將手中的刀子拋來拋去。

    高羊茅縮了縮身子,不敢再吭聲。

    見他不敢說話了,藍菊花哼了一聲,自己卻也忍不住看著天花板,喃喃道:“喂,我好歹也算是個美人吧?可為什麽我看上的男人都看不上我?”

    高羊茅心想:“那是因為看上你的男人,你都看不上他。”

    藍菊花越想越氣,拿著酒壺咕嚕咕嚕喝上幾口,將刀子往桌上一插,借著酒興氣衝衝地往外走:“你越是看不上老娘,老娘就越要讓你做我的裙下鬼。”

    高羊茅擦著冷汗,心想:“大姐不會是想把那小子強奸了吧?”

    藍菊花酒量本就不怎麽樣,今晚又因為鬱悶多喝了些,幹脆乘著酒意未消搖搖晃晃地來到關押那青年的房間門口,一腳踹開房門:“公子,我來了。”

    活脫脫的一個女流氓。

    隻是裏麵卻空無一人。

    綁著那青年的繩子還留在地上,那繩子原是藍菊花從一個神仙洞府裏盜出來的捆仙繩,隻要是被綁上的人,就什麽道法遁術都使不出來。

    然而那青年不知用什麽辦法自己將它解了。

    藍菊花被這一驚,清醒了些,她四處張望,卻見庭院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那人站在空處,沉默地看著剛剛升上枝頭的月牙。

    藍菊花走到那青年身後,正想幹咳一聲。

    那青年卻迴過頭來,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藍菊花迴答:“晚上。”

    青年很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夜空,滯了一下,才又問道:“我是想知道……現在是哪朝哪代,皇帝是誰?”

    藍菊花這才反應過來,說道:“現在是貞觀二十二年,當朝皇帝是……”

    “李世民?”那青年愕然道,“現在已經是唐初了?”

    藍菊花知道這人既然能在那冰湖裏凍上三百多年,自然是有來曆的,也就不覺得他直唿皇上的名字是什麽奇怪的事。她往那青年身上貼了貼,將手撫在他的胸膛:“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那青年淡淡道:“我姓風,名叫風魂。”

    藍菊花嬌笑道:“原來是風公子啊。”

    風魂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偷了我的東西,又把我綁了這麽多天,不怕我找你麻煩麽?”

    藍菊花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嫵媚動聽:“公子明明有自行解開捆仙繩的本事,卻仍然故意讓小女子綁了這麽多天,那自然是對小女子有意思了,又怎會為了那區區幾樣東西為難小女子呢?”

    風魂懶得理她,轉身就往房間走去,藍菊花原本想將身子往他身上靠,卻靠了個空,差點摔在地上。她立時又火冒三丈,追著風魂進入房間指著他的鼻子:“老娘我……咳咳……小女子我……”

    “你還是自稱老娘時更有魅力一些。”風魂撿起捆仙繩,看著藍菊花,“還要綁我麽?”

    “不、不用了……”

    “謝謝。”風魂把捆仙繩往她懷裏一塞,然後便躺在床上唿唿大睡起來。

    藍菊花僵在那裏,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這樣又過了一兩個月,藍菊花和她手下的“三草”一開始還不知拿風魂如何是好,然而風魂卻既沒有向他們要迴百寶囊和裏麵的那些東西,也沒有離開,隻是偶爾會到街上轉一轉,也很快就迴到他的那個房間裏。

    有時這一花三草也會出門幾天,畢竟他們還有不少“生意”要做,而等他們迴來時,風魂仍然留在那裏,並不離開。

    藍菊花說:“看到了吧,他分明就是對我有意思,隻是臉薄,不好意思承認。”

    那“三草”心想:“人家明明連看都懶得看你,你就繼續花癡吧。”

    有一天,風魂開口向藍菊花要了點銀子,然後從外頭買了許多盒圍棋迴來。

    他在屋內擺上桌子,將棋子一一放上去,先是四粒,又在這四粒周邊分別再擺八粒、十六粒、三十二粒、六十四粒、一百二十八粒……這些棋子黑白摻雜,卻又排列整齊。

    藍菊花看得無聊,打了個哈欠問:“你這是做什麽?”

    風魂說:“找我妹妹。”

    藍菊花問:“那找到沒有?”

    風魂看著桌上那些星圖一般的棋子,沉默許久,然後搖了搖頭。

    藍菊花見他神情哀傷,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風魂歎了口氣,又繼續擺起棋子。桌麵已經擺不下了,他就把棋子放到地上,直到慢慢地整個屋內盡是棋子。

    擺到後來,每放一粒棋子,他都要想上許久,有時還要把已經擺好的黑白棋子互換。

    藍菊花見他越來越憔悴,心中憐惜,不由得躡腳走過去替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小心翼翼地退到床頭,繼續看著。

    她雖然不懂伏羲卦術,卻也看得出這些棋子的演變已經到達了風魂的極限,現在他每次都要猶豫兩三個時辰才能擺上一顆棋子。

    風魂已心歇力盡。

    而藍菊花仍然在看著,雖然風魂一直沒有看她,但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隻要有人陪在這人身邊,這人便多少能夠心安一些。

    又過了兩天,風魂突然發起大火,把所有的棋子攪亂,連桌子也扔了出去。棋子落了滿地,發出一連串悅耳的脆響。

    藍菊花歎息一聲,走過去將他緊緊抱住。而風魂竟然像孩子一樣,把頭埋在她的胸口痛哭起來。

    那天夜裏,藍菊花摟著他一同躺在床上,隻是她雖然心裏有些期待,風魂卻也沒有對她做什麽事。

    她問:“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迴家,”風魂的聲音很是低沉,“找到我妹妹……然後迴家!”

    “你家在哪裏?”

    “不在這裏。”

    “我當然知道不在這裏,”藍菊花道,“我隻是問,它在哪個地方?”

    “哪個地方也不在,”風魂的聲音越來越小,“就算走遍這個世界……也找不到它。”

    他的家實在是太遠太遠,遠得要跨越十幾個世紀。

    藍菊花問:“那你為什麽要迴去?難道這個世界已沒有東西可以讓你留戀了麽?”

    風魂想要迴答,卻不知該怎麽說。他想到了紅線,想到了靈凝,甚至想到了許飛瓊。然而最後的最後,他想到的卻是王妙想。

    那渾身是血的王妙想。

    那讓他心痛的王妙想。

    他說:“沒有……”

    聲音虛弱無力。

    藍菊花心中一驚,將手放在他的額上,竟是一片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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