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魂停在空中想要尋找紅線的蹤影,卻怎麽也沒有看到。

    這時,從那些戰船上騰出了幾道身影,風魂知道那多半是幫助劉裕製遏天師道道術的茅山道士,連忙使了個身法,隱起身形。

    那幾名道士驚疑地四處張望,無法看破風魂的太乙遁法。

    風魂潛身往海島飛去。

    他進入那團迷霧之中,霧中不時有幽影掠過,那是天師道道徒所役使的鬼神。這些幽影在風魂的周圍暴躁地飛著,它們雖然感應到生人的氣息,卻無法找出風魂的位置。

    風魂取出玄元磚,玄元磚照出的光束將迷霧破開,幫助他驅散鬼魂,深入到海島上空。

    海島之上的天師道道徒從那些幽影的反應中知道有人潛了進來,也立時散到空中,一同搜索。風魂不想與他們產生誤會,於是現出身來,向其中一名天師道道徒說道:“我叫風魂,前來求見孫天師,勞煩兄台代為稟報。”

    那人將風魂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也不多話,一邊讓人到島上通報,一邊和其他人將風魂圍住。

    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傳話,讓風魂進入島中。

    風魂跟著引路的人落在島上,島中亂石崢嶙,還有一座被海風蝕化得千穿百孔的山崖。衣衫襤褸的災民全都好奇地看著風魂,有說有笑,他們最近雖然連連戰敗,甚至被困在這裏,卻都沒有心灰意冷。

    他們本就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反抗的話,麵前還有一條艱難的路,若是不反抗,也早晚是被朝廷的各種苛稅逼迫至死。天師道那眾生平等的口號雖然看著虛幻,至少能讓他們找到戰鬥的理由。

    風魂穿過石林間的崎嶇小路,一個手持拂塵的道者站在路旁冷漠地看著他。

    那個人是徐道覆。

    上次見麵時,徐道覆還在與踐天一同設計暗算王妙想,而現在,他隻是站在那裏看著風魂,眼神冷淡。

    風魂本就不想與他交談,也隻是漠然地從徐道覆身邊走過。

    來到一處石洞,引路的道徒揖了一禮便離開了。風魂進入洞中,然後便看到了孫靈秀。

    孫靈秀仍然穿著修長的綠色長裙,發髻上失了步搖,卻插著一朵粉紅色的花。她的眼睛很是灰暗,神情也異常憔悴。

    她看著風魂,輕輕淡淡地說道:“我敗了。”

    風魂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痛。

    孫靈秀在此之前,僅僅是帶著身邊的幾十名信徒起事,卻幾乎無人可擋地攻克了沿海八郡,威震天下,之後又以奇計大破謝琰所率領的北府雄兵,連謝琰本人都死於非命。緊接著,她又將劉牢之甩得團團轉,以讓人不可思議的戰略避開了晉軍的主力,逆著長江直逼建康。

    然而,就在天師道幾乎要攻下京城,人人都以為“天師孫恩”馬上就要取晉室而代之的時候,她卻碰到了劉裕。

    難道,這真的就是所謂的天命麽?

    曆史,真的就無法改變麽?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輸得那樣慘,”孫靈秀想要微笑,淚水卻無法控製地流出來,“我的人比劉裕多,我的戰船也比劉裕多,可他就那樣順著風勢殺下來,我卻怎麽擋也擋不住。”

    風魂心痛地上前將她緊緊抱住。

    孫靈秀說道:“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做得更好,卻原來我……這麽沒用……”

    風魂不忍心去看她的痛苦。

    他捧著孫靈秀的臉吻了下去,孫靈秀的淚水流到他們緊貼在一起的雙唇間,慢慢地滲了進去,是異樣的苦。

    風魂將她緩緩地推倒在地,然後瘋狂地吻著她,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停住她的眼淚。他剝開孫靈秀的衣襟,撫摸著那豐滿而滾熱的胸脯,孫靈秀慢慢地生出反應,迴應著他。

    粗魯的擠壓,均勻的遞送,這一刻,風魂隻想讓她忘卻那無法磨滅的痛苦。

    這一刻,風魂隻想讓她記住,她現在隻是他身體下的一個女人,而不是什麽天師。

    海風鑽過蝕穿的岩石,發出嗚嗚的悲聲,那悲聲一層又一層地反射著,層次不清地迴蕩在他們耳中。

    夜漸漸地深了,人慢慢地靜了。

    無情的風卻永不停歇。

    風魂抱著孫靈秀,讓她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她實在是太累了,自從上一次與風魂分開後,隻怕便一直沒有入睡過。

    摩擦之後的熱度依然從她的胴體傳遞過來,讓風魂剛剛熄滅的欲望又漸漸地燃起。這一刻的她,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助,以至於讓每一個男人都忍不住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去欺淩。

    這時,一個黑影從洞口掠過。

    風魂怔了一怔,他悄悄起身穿上衣服,掠了出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崖上,在崖前的倒影下,風魂又看見了手持拂塵的徐道覆。

    無形的氣流在兩人之間碰撞,激發出的冷風撞上崖壁,發出奇異的拍擊聲。

    “你可是有話要對我說?”風魂看著對方。

    徐道覆的目光在黑暗中透了過來,森森冷冷,他淡淡地道:“來自未來,知曉天機,是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風魂麵無表情地迴答:“也不是很有趣。”

    徐道覆道:“為什麽要告訴她?”

    風魂皺了皺眉:“告訴她什麽?”

    “還沒有發生的事,”徐道覆冷然地看著他,“為什麽要把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風魂不明白地看著徐道覆。

    “你可知道她為了實現她的願望,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徐道覆道,“她帶著我們闖出了妖靈界,帶著我們在這人間界開創出新的希望。以往,不管受到多大的打擊,她總是能夠一次次地站起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絕望過。”

    “那是因為這一次她的對手是……”

    “那一戰我們本有機會贏的,”徐道覆冷冷地看著他,“雖然晉軍借著風勢攻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我們以前也同樣遇到過這種事,最終都取得了勝利。可是那一次,戰爭才一開始她便失去了信心,指揮到後來,她完全亂了方寸。那根本不像是她,她本不應該懼怕任何人,但那一刻,她卻在害怕‘劉裕’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她在害怕那所謂的未來。”

    風魂腦中轟的一聲巨響。

    他終於明白了徐道覆的指責。

    長江那一仗,孫靈秀本是能夠贏下來的,她的軍事才華絕不比劉裕差,她的戰船數量也遠超過對方。然而,她卻失去了必勝的信念……因為風魂將原本不該說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告訴孫靈秀,劉裕才是命中注定的未來人主。

    孫靈秀相信他,孫靈秀知道風魂絕不會騙她。

    知曉那所謂的“未來”未必是一件好事,就像風魂一聽到劉裕的名字,便下意識地認定劉裕不可能會戰敗。孫靈秀在知道劉裕是未來的皇帝之後,也不知不覺在心底生出了無法戰勝他的潛意識。

    未來也許並沒有被注定,是風魂那隨口的一句話,讓原本無可捉摸的“未來”變成了現實。他過於相信自己在書本上看到的東西,結果在不經意間影響了孫靈秀的信心,讓原本有可能取勝的一場戰鬥變成了慘敗。

    如果不是他的“預言”,孫靈秀就算敗,也絕不會敗得這麽慘痛,敗得這麽狼狽。

    是他害了孫靈秀!

    他呆在那裏。

    海風刮在他的身上,生出刀割一般的痛。他的腦中一陣紛亂,簡直難以理清思路。

    等他重新看向周圍的時候,徐道覆已經走了。

    山崖的倒影依舊覆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漆黑的怪獸在吞噬著他。

    他迷迷糊糊地迴到那個山洞,洞中,他聽到孫靈秀低低地喚著他:“魂弟……”

    他在孫靈秀的身後躺了下來,重新將那赤裸而完美的嬌軀摟在懷中。他隻是離開了這麽一會,孫靈秀的身體已變得冰冰涼涼。

    他們互相依偎著等待天明,黑夜卻意外的漫長。

    “魂弟,”孫靈秀虛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帶我走吧。”

    風魂心中一痛,他將手繞了過去,緊緊握著孫靈秀胸前那飽滿的山峰,小聲說道:“你真的能夠一走了之麽?你的信徒還在等你帶他們重新取得勝利,你的身邊還有那麽多人看著你。你還沒有創造一個人與妖和平相處的世界……”

    “不可能有那樣一個世界的,”孫靈秀落寞地道,“我隻是在做一個夢,現在該是醒來的時候了。”

    “不對,”風魂將她的身子翻過來,注視著她的眼睛,“那不隻是一個夢,而是有可能真正實現的未來。”

    “可是……”

    “我來幫你,”風魂一字一句地說,“我來幫你實現你的夢。”

    “你想做什麽?”

    “我幫你去刺殺劉裕,”風魂靜了靜,然後繼續說道,“曾經有人對我說,定數也有反複無常的時候。不管劉裕是否真的是南方未來的皇帝,總之,我幫你去殺了他。”

    孫靈秀沉默了許久:“你不需要為我做這麽多。”

    風魂分開她的雙腿並伏身上去,一陣擁吻之後,狠狠地撞進她的體內:“我有為你做更多事的理由……”

    風魂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也許,有些事根本就無所謂對和錯,問題的關鍵隻在於做事的人是否下定了決心。

    風魂下定了決心。

    他站在懸崖上,透過迷霧,看著那一重重的戰船。劉裕是孫靈秀對未來失去信心的主因,要讓孫靈秀重新恢複信心,便隻有殺了劉裕,讓她明白,未來並非不可改變。

    “伏羲卦術也有算錯的時候,定數亦有反複無常之時!”

    這話是木公說的。

    他躍出懸崖,快速地往下落,在足尖點到海麵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便消失了。

    他借著水遁,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接近那些戰船的中央,尋找著劉裕的位置。戰場上的排兵布陣同樣是暗合陣法,而弄清這些陣法對風魂來說沒有任何困難。

    很快的,他便找到了主艦的位置。

    他從海底向劉裕的主艦潛去,海麵之下並不是常人想象的一片黑暗,而是五光十色,仿佛是映入鏡中的彩虹隨著某種節奏扭曲成迷亂的世界。

    如果是其它時候,風魂或許會停下來欣賞。

    但他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情。

    他還從來不曾想到過,自己竟然也會去充當一名刺客。

    在接近主艦時,他停了下來。

    水流在他的身邊湧動,隱隱的,他似乎聽到了奇怪的鈴聲。他取出玄元磚悄悄照去,結果在一些暗礁或是珊瑚之上,發現了不少插在那裏的三角形小旗。

    插下小旗的,自然是那些茅山道士。

    對於風魂來說,劉裕的手下哪怕有再多士兵都無所謂,反正那些士兵根本沒有發現他的本事。而真正讓他頭疼的,無疑還是這些幫助劉裕對付天師道的茅山道士。這些道士知道天師道中藏著能夠撒豆成兵又或是役使鬼神的妖術師,自然會小心防範,不敢大意。

    風魂用術法殺了一條魚,不一會兒,魚血便已漫開,引來了附近的鯊魚。風魂故意現出身來,不斷地向這些鯊魚挑釁,鯊魚群狂怒地向他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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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這些鯊魚引入那三角小旗的陣眼之中,並將其中一條踢向暗礁。暗礁上的幾支小旗被鯊魚碰得折了,觸動了警報。

    五名茅山道士捏著避水訣飛了過來,見到鯊魚群,趕緊用術法將它們趕走,又四處搜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才重新布好旗陣。

    而風魂早已溜了進去。

    風魂來到主艦之下,借木遁進入船中,隱起身形小心尋找。幸運的是,那些茅山道士雖然在外圍布下警戒線,這主艦之內卻隻是些尋常士兵。風魂按風水之術判明主艙客艙,終於在一個船艙中找到了劉裕。

    劉裕雖然身為主帥,所穿的盔甲卻比普通士兵的戰袍還要破舊,艙內不但不見任何貴重物品,反而掛著殘破的衰衣和鬥笠,仿佛這裏住的不是什麽將軍,而隻是尋常的農夫。

    按照史書的記載,劉裕雖然出身寒門,卻也和三國時的劉備一樣,算是漢室的後代。劉裕在當上皇帝之後依舊勤儉度日,甚至將他曾用過的衰衣掛在皇宮之內,告訴子孫不可奢侈忘本。隻可惜他的後代根本不能體諒他的苦心,反而嘲笑先祖是個“鄉巴佬”,劉裕辛辛苦苦打下了屬於他的一片江山,他的子孫卻為了這片江山自相殘殺,僅僅隔了幾代,便敗了個一幹二淨。

    此時,劉裕正站在房中,看著桌上的地圖陷入沉思。

    風魂隱在門邊,內心猶豫。雖然劉裕的後代不成器,但他本人卻確確實實是個明君,給南方百姓帶來了一段安定的日子。

    他真的應該殺了這個人麽?

    隻是,一想到昨夜孫靈秀在他懷中那憔悴而無助的樣子,風魂的內心便驀然一痛。他猛一咬牙,取出玄元磚便朝劉裕擲去。

    然而,劉裕卻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數道風聲急掠而來,風魂心中一驚,收迴玄元磚,縱起身形穿了出去,卻已遲了一步。三名仙風道骨的茅山道士已將他圍在中央。

    此時,風魂已經明白到,他落入了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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